《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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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马-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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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祥一听,奇怪?心里在想:马新贻忘恩负义,弃家抛室,连我们名义上的结拜弟兄,也从未见过他的夫人,这次倒要看看究竟。所以踮起了脚尖在对过来的这顶轿子一望。哪里是什么夫人?明明是大阿嫂李氏。啥?!李氏还没有死?没有。李夫人自从得知黄夫人行刺未成,自杀身亡之后,她倒反而决心不死了。她拿定主见,一定要见自己丈夫一面,把马新贻的卑鄙无耻勾当亲口告诉男人,以昭奇耻沉冤。如果自己一死,今后死无对证,由马新贻瞎说一通,岂非黑白混淆,沉冤千古?所以她倒勿肯死哉。当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男人已被马新贻害死在兰州狱巾,所以忍辱含垢,仍旧跟随在马新贻身边。现在昕到街道两旁围观的闲人在说:“夫人来哉”,她真是又羞又恨,恨不能冲上前去,把马新贻拉过来,嚓嚓两记耳光! 

李夫人轿子过去,后边又来两顶小轿。“老兄,怎么后头还有两顶小轿?”“喔唷!你枉长这一把年纪,连这点也不懂。这两顶小轿里面坐的也是夫人。”“夫人的大轿不是刚刚过去?”“啊呀!刚才过去的是正夫人,现在小轿里的是如夫人,姨太太,阿晓得?”“喔!晓得哉,看啊——!” 

在座听客哪里知道,这轿子里坐的倒的的确确是马新贻的家小张氏,后边一顶是他亲生女儿。那为什么坐小轿呢?这里说来话长。张氏自从男人出门避风头,一年一年,音讯全无,靠自己一身支撑,两手辛勤,抚养三岁女儿,苦度光阴。后来得到消息,男人已飞黄腾达,荣任浙江巡抚。张氏托私塾先生写了家书一封,遥寄杭州。谁知马新贻复书骗她,说自己这个抚台是暂时署理,说不定要随时调动,且等有了正式位子,再来接你,先寄些安家银两,安度光阴。张氏夫人非常忠厚,男人的话总是信的,所以仍在家里克勤克俭,苦熬苦守,把马家门第撑了起来。而马新贻所以不让家小到杭州来,当然是在动两个阿嫂的脑筋,怕妻子来了,碍手碍脚。 

这次奉旨荣归山东,自有人去告诉张氏。张氏心想:他既然到了山东,我当然到济南去找他,并且从此钉牢他,还可以看看他是否另确女人。故面张氏打点衣衫,喊个木匠把大门钉上木锁,带了女儿赶奔济南。真叫“门前系了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一到济市,前来认亲的人勿勿少步,把她们娘俩接来接去,盛情款待。顷刻之间,要吃有吃,要住有住,要钱送钱,要衣送衣。但不管如何忙,张氏每天总要到接官厅来,等候马新贻的官船抵达。今朝总算等着了,对船舱里走小来的大官一望,眉心里果然一粒痣,清清爽爽,确是自己男人,张氏开心啊!马上到亲眷家里拿了包袱,领了女儿,到轿行里叫两肩小轿,关照跟在夫人大轿后头。马新贻手底下的一班小老爷听到是马大人的家小和女儿来了,自然不敢怠慢,就把两乘小轿引进队列,弄成现在张文祥看到的格局。 

马新贻的“导子”一路过来,直到公馆门口,象“蛇脱壳”这样一路卸下去,恭候大轿。马新贻大轿在轿班伏役的阵阵吆喝下,从公馆正门直穿而过,抵到轿厅,才停轿出轿。马新贻一出轿子,就有二爷领进书房小憩。略停片刻,李夫人轿子到,二爷禀告,马新贻亲自出来,接一接嫂嫂,然后由丫头搀扶,往横堵里一只大厅进去,自去休息。 

马新贻再同到书房,刚要休息,二爷又进来禀报:“回大帅,夫人到!”“什么?”马新贻一怔,“夫人到?”马新贻心里砰地一记,呆了一呆:“谁叫她来的?”二爷想:有谁去叫她来?是她自己来的。但又不敢顶撞:“呃,呃,喳!”待马新贻回过神来:“遐下!说我相请。”“喳!”二爷答应一声,急步退了出去。 

马新贻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见家主婆来总有点寒丝丝,这就叫“正能克邪”。现在他上起心事来了。但又不敢耽搁,人立起来,往外边而去。 

夫妻见面,免不了双方见礼。然后张氏关照女儿上来,叫应一声“爹爹”。马新贻伸只手,搭到女儿的头上,自己倒觉着有点难为情哉!为啥?嗳!想想家小十多年里苦头吃足,自己当年离家出走的辰光,女儿只有三岁,想不到一去十多年,音讯全断,一切不问,这个爹也实在不象话。再拨转头来对家小看看,自己良心发现,“我对不起你”。不过他这句“对不起”是在心里自己讲给自己听的,嘴上绝不会讲出来。马新贻到底脑筋活络,既然家小已经来了,总不能再叫她回去,否则,低下人晓得也要议论。怎么办?先发制人:“贤妻,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你和女儿先到里面拜见我结义兄长的嫂嫂。”张氏一听,啥?你什么时候添了一个结拜弟兄的家小?所以接口问道:“我不知大伯在此,快快请他出来,让奴家拜见。”马新贻毕竟做贼心虚,心想,不好。家小看来老实,但在这些地方竟毫不含糊。既然如此,不妨索性装得大大方方,故面长叹一声:“唉!贤妻哪里知道,这位兄长不幸已经过世了!”说完,还摇一摇头,显得不胜唏嘘。 

这一来,张氏对男人不但不能狐疑,反而真正钦佩了。你看,他结义的兄长故世了,还把位孤孀阿嫂拖来带去,以不忘兄弟之情。做人是应该如此,男人做得对,做得好!我明白哉!但是马新贻仍不放心,又叮嘱道:“你到里面。碰到嫂嫂,千万要勿去和她多说多讲,因为自从兄长死后,嫂嫂心情郁闷,常常神经错乱,贤妻千万当心。”张氏看到男人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得对那位嫂嫂也同情起来,所以答应一声,由丫头搀扶,往后堂而来。 

才进后堂,张氏想道:我是这里的主妇,应该先到嫂嫂房中拜望,才是道理。所以关照丫头带路,转身直往李夫人房中而来。踏进房门一看,喔唷!这位嫂嫂不仅年轻,而且非常溧亮。但是身上穿红着绿,一点不象孤孀打扮?张氏心里奇怪。再一想,对了。方才男人讲过,看来神经是有点不正常。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不便多说,还是先让我来叫应她一声。叫啥?还是叫声阿姐来得亲近。故而张氏抢步上前:“啊!姐姐。” 

张氏踏进房门,李夫人也看得清清爽爽。只见外边进来一个女人,身上穿一套糙布衣裳,显然是个平民百姓,但如何能进得深院内宅?心里正在犯疑,想不到对方在喊自己“阿姐”,奇怿,这究竟是什么人?但既然她叫我阿姐,我理应回叫一声,但叫声什么呢?这样!我也回叫声阿姐,总不会错:“啊,不敢,姐姐请坐。”李夫人一声“请坐”,自有丫头招呼侍候。张氏坐定下来,心想。总要寒喧几声,刚才男人关照过,勿能和她多讲,那末我就少说两句,应酬一下,即起身告辞。所以说道:“啊!姐姐,大伯既已不幸亡故,姐姐理当节哀,自己身体,还是要多多保重为要,切莫过份悲伤。” 

哎!张氏话倒确实勿算多,但恰恰戳到李夫人的心里。李夫人一直忍辱负重,只当自己男人还活在世上,现在被一个陌生女人突然告知说,自己男人已经死了,当然要跳起来:“哎——哟!”两眼直瞪瞪望着张氏:“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家丈夫已经死了?嗨……哟!”声号啕,眼泪象断线的珍珠这样直淌下来。 

张氏想:好哉!好哉!我真不会说话,刚刚两句话出口,一场大祸已经闯下来了。只见李夫人跳脚跺地,又哭又喊:“你是何人?你怎样知道我的丈夫已经死了?快快与我讲明,快快与我讲明!啦—一哟!”张氏被她这样一逼,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实话直说:“姐姐,我不是别人,就是马新贻的结发家小,姓张,刚从本竹菏泽县家乡赶来,到此地公馆和男人碰头。刚才男人亲口告诉我,你家丈夫已绎过世哉,还请姐姐不要过分伤心为是。”“哎……哟!”这下子李氏夫人全部明自了,原来你就是马新贻的家小。概然你讲我男人已经死了,那不会错,一定是被马贼害死的。李夫人这一来完垒绝望了,她心一横,牙一咬:“既然你就是那马新贻的妻子,姐姐!恕我直言,倒要讲点给你听听。你那个男人表而看来,堂堂正正,朝廷命官。但剥开他的皮看一看,真是狼心狗肺,象只畜生!”张氏听李大人如此辱骂自已男人,耐心再好,也要跳起来了。只见她面孔渐渐泛红,厉声问道:“姐姐,我倒要请教,我男人错在哪里,坏在何处?”这一问,真象对李夫人火上浇油:“你问得好啊!”就象千丈瀑布,飞泻而下,李夫人就把马新贻如何下药强jian,逼死表妹的丑事全部讲了出来:“嘿哟!这象人做的事情吗?这是不是人面兽心,丧天害理?你不得好死啊!哎——哟!”李氏蹬脚号哭,连丫头也劝阻不住。 

张氏听到这里,而孔由红变青,喔唷!男人啊,我总当你做了大官,毛病改哉!刚刚我还在暗暗钦佩你,拿个孤孀阿嫂拖来带去,真勿容易。哪知道你比以前更坏,真是连畜生也勿如,难怪我几次要到杭州,你都不肯。但当听到李夫人咬牙切齿,咒骂男人“不得好死”,心里又不是滋味。马新贻再坏,总是自己男人。过去已经坏了,这次我既然来到这里,今后就不再走了,我一定要苦口婆心。用心规劝,劝他弃恶从善,洗心革面,也还不迟。所以对李夫人善言相劝,旁边丫头也在帮忙,好不容易把李氏夫人劝住,张氏要紧告辞,回房歇息。 

待到马新贻应酬完毕,已近傍晚,吃过晚饭,才要休息,想不到张氏关照丫头撑了灯,先来寻他。坐定以后,张氏就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讲给男人听。最后诚恳相劝:“冤家宦解不宜结,既然事已至此,大伯伯人死不能复生。是否且把二伯伯张文祥找回来,好好赔礼,让他做个官,给他取一房家小,以解前仇为好。”谁知马新贻半句也听不进:“唉!贤妻,你真是个好人,你怎么会去听信疯子的话呢?我晓得你会闹出笑话,特意事前关照,那李氏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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