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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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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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是我的世界里唯一比我弱小、可以给我欺负的。
我叫潘雅韵。

  我的名字是我唯一愿意给人知道的。

  这个名字是我自己改的。改名字这件事是我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由自己决定的第一件事。

  我原先的名字叫潘美玲。我认真查过字典,“美”就是好看,“玲”是聪明伶俐的意思。我不好看更不聪明,这名字很装腔作势,像是讽刺。这么俗气的名字是我妈取的。我悄悄跑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妈决定的事是不允许人改变的。

  我妈一个月以前是局长。别人都说她是又漂亮又能干的女强人。他们的赞扬总是当面,我看得出他们一点都不心甘情愿。奇怪我妈这么聪明的人会认为他们很真诚。

  我妈希望而且觉得我应当继承她的人生,我也希望我能。可惜我没有一点像她,我一出生就辜负了我妈的希望。她说我仿佛不是她生的,她一定是在妇产科的时候把我抱错了。

  我爸是教书的。他的副教授是我妈当局长的时候帮他评上的。我妈说我和我爸是两个废物。我爸说你妈说你是废物,他的语气充满同情。

  副教授的女儿考不上大学。我也觉得自己是废物。

  我一直对遗传学很怀疑,我居然没有遗传到我父母身上任何优点!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一种力量,能把他们身体里所有该淘汰的劣质基因都吸引到我这个小细胞里来。先天性近视眼、肥胖、糟糕的皮肤,细碎的牙齿,加上一个愚钝的脑袋。我幻想我是外星人投胎。

  然而二十几年的事实证明,我和外星人沾不上一点亲戚关系,因为我既没有特异功能也没有外星飞碟来接我回去。

  我在论坛里倾诉我的烦恼,他们说我是基因突变的牺牲品。幸好有网络,我常常泡在网络里,因为无事可做,我觉得“恐龙”这个词就是为我发明的,所以我从来不和网友见面。

  有时候我觉得我和我妈还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我们都很像母夜叉,只不过她是漂亮的母夜叉,我是长得像母夜叉。

  我家就是一个金字塔。我妈是塔顶。我妈一不高兴,金字塔就塌了。我和我爸就各自躲回自己的房间。其实我并不是怕她,我只是觉得自己我长成这样,书又读不好,很对不起她。我爸是不是和我一样想法,我不知道。

  我养了一只小狗叫乞儿,还有两条金鱼叫大泡泡和小泡泡。它们是我的世界里唯一比我弱小、可以给我欺负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这条街像一条大河,把城市分隔成两边。
今年夏天特别热。

  这间办公室尤其闷热。

  这种老式的房子只有一扇窗户。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整天一头一身的汗。我总是感觉自己很脏很臭。我讨厌我身上那些肥肉为什么不会融化在汗里。

  对面的两个同事逛街去了。科长去接孩子。还有一个在翻时尚杂志,一个在看小说。这工作闲得让人发慌。

  我知道自己长得丑,又胖,所以不喜欢逛街,更不看时尚杂志。也不看小说。浪漫的小说让人无法接受现实,现实的小说我读不下去。所以我整天无所事事。

  这单位像一潭死水。

  工作是我妈安排的。她说我自己是找不到工作的。

  我相信她说的话。现在找工作都要考试,我考过的试没有一次通得过。上个月汽车驾驶执照考了六次,最后是我妈看不下去了,找人帮我通过的。

  不过她的话伤了我的心。

  她还说这虽然只是个事业单位,能进得来还闲得发慌的都是关系户,只有那些忙得脚不沾地的才是真正凭本事的,不过,有关系也是本事。

  她现在已经不是局长了。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倚在唯一的窗口吹风。

  外面是停车场。我妈的老桑塔那在那里晒着大太阳。

  老桑拿那年轻的时候是我妈的宝贝,我妈倾尽全家的积蓄还贷了款才把它买回家来。我妈有公家车坐以后便不再需要它了。我爸不会开车,他说他宁愿走路上班。

  我爸不会开车这件事经常被我妈拿出来嘲笑,她说不会开车的男人简直就不是男人。我爸从来不当面反抗,他只在我妈走了以后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跟我讲:“你妈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她当上领导就变了!”我记不起我妈当领导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不知道我爸指的是什么。

  我学车以后,我妈把她的老桑塔那交给了我。它太旧太笨重了,我开着它总是觉得丢脸,每次开它出去都要把窗户摇起来,生怕别人知道开车的人是我。

  我喜欢那些小巧的有着鲜亮的水果颜色的两厢小车。我羡慕那些开着它们在城市里穿行的美女脸上的骄傲。我不是美女,但美女有的我也想有。

  那边有一条很宽的大街,我现在看不到,但我知道。

  街两边的人行道上有齐齐的漂亮的缅桂树,伸懒腰似地展着枝桠。现在它已经开花了。大朵,雪白,很香。

  那是一条很长很宽的街,从东边一直伸向西边。像一条大河,把这个城市分割成两半。

  街对面那一幢楼,我每天走到大门口都会看见,掩映在缅桂树丛里,是我的秘密。

  那是毕航工作的地方。

  我们在春天的第一个月认识。暖意融融的苹果园。他说我看苹果花的神情像苹果花一样憨厚。

  我没告诉他,我老早就认识他了。

  我们在春天的最后一个月分手。

  我们不适合,他说。语气很淡。我知道他指什么。

  我没有告诉他,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他了。我很自卑,我一直都很自卑。我也很自尊。

  他在街对面那幢楼工作,他住在那幢楼背后更远的城市的南边。我住在北边。我们的生活不需要走到街对面。

  这条街像一条大河,把城市分隔成两边。

  下午范雨叮请吃饭。有人约吃饭我是很乐意的,因为我常常要为吃饭发愁。记不清我们家多久没有开过火了。我妈基本不回家吃,她每月给我足够多的伙食费让我自己找吃的。我爸平时吃学校食堂,周末会麻将朋友。我们一家人一星期难得见几次面。

  这样的聚会常常是由我买单。我愿意买单,如果这样就能被人想起的话。我不愿意一个人吃饭。

  范雨叮是像花儿一样的人。我很荣幸能和她作朋友。因为她是花儿。

  我只是草,我知道。或许不如草。我的丑陋和粗鲁样总能吸引来不友善的目光。

  但我喜欢和花儿在一起。人家说物以类聚。我有一天也能变成花儿多好!

  还有罗彩。我不觉得她是花儿。不过她觉得自己是花儿,她便就是花儿了。我真希望我能有那样的自信。

  她们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想她们没有玩过大锤砸青蛙,不然她们一定会注意到我的惊慌。
雨叮今天很高兴,我能感觉出来。

  她平时总是抱怨。用一种优越的口吻抱怨。像我妈一样。

  今天她老是跑神,莫名地发笑。

  “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罗彩问。

  “没有啊!”雨叮的脸醉酒一样红。

  我只用听不用说。我说什么都说不好,就好像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我试着讲述一件事总会被打断,她们没有耐心听我乏味地讲下去。然而她们又总是说我少言寡语。

  我很难过。但我愿意和她们在一起,因为她们是花儿。还有,我不愿意失去我唯一的朋友。

  她们愿意我和她们一起,或许是因为她们也觉得我是草,花儿总是需要草来衬托的。我想这是一样的道理。

  “雅韵,我有事想问你!”雨叮说。

  “唔?”我有些意外,想不出她会有什么需要我来解答。我望着她,真希望我能有这样姣好的脸庞和柔顺的长发。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认识毕航——”

  我想她们没有玩过大锤砸青蛙,不然她们一定会注意到我的惊慌。

  我每天在办公室玩这个电脑游戏。并不是有多好玩,只是简单,其他游戏对于我都太难了。现在我的心就像那些被大锤追着狂跳逃命的青蛙。

  听别人说出他的名字,就好像念自己的名字一样感觉古怪。我已经把他的名字当作我自己的名字了。

  “嗯。”我现在不想谈这个话题。

  两个月前我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叫毕航”,她们并不愿意听下去。不过她居然记住了这名字。

  “嗯——”雨叮忸怩了一会儿。

  我害怕她往下说。

  “哦!毕航!谁啊?帅哥吗?”罗彩笑道。

  罗彩的男朋友小窦,我见过。挺清秀,个子不高,瘦瘦的,有点佝。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罗彩却说他脾气太好没个性,外型太弱没男人样,家境不好太没钱,小职员没社会地位,总结作“四无男人”,很少带出来,说还要再考虑。

  “你们熟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雨叮问。她的脸红让我很不舒服。

  “你说的毕—航是哪个单位的?”我恨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发抖。

  雨叮说出单位,我知道就是他。

  可是我不愿意谈他。我不能谈他。他在我心里太重,我的心脏负荷不起。

  “我认识的——嗯——不是这个人。”我吞吞吐吐撒了谎。

  雨叮很失望。

  “艳遇啦?怎么嘛?说来听听!”罗彩很感兴趣。

  我真希望我是个聋子!

  “不是啦!前几天应酬认识的,感觉还可以,他要了我的电话。”雨叮脸上有甜蜜。我知道她说的还可以是什么意思,她很少对人有好评价。“我们居然是同一级的校友,他说奇怪以前怎么会从来没见过我。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哦哟!相见恨晚啊!帅吗?”罗彩问。

  “差不多吧!有点像韩国明星Rain。”

  “哇噢!”

  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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