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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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玲珑-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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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送到检验科去吧。”魏晓日说。
  护土很热情地说:“您还要给朋友送饭,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魏晓日一把夺过自己的血样,说:“我还是自己送吧。”
  在医院的小径上,避开别人的视线,魏晓日缓缓踱着步。他的左手心握着自己的血,艳而热,好像一管刚刚熬好的红豆沙。在他的右手心,提着夏早早生父的血样,冷而沉,好像冰雪中的铅汁。他想,这是最后的关头。如果要在不声不响中粉碎血玲珑,只有在这一个机会了。用自己的血样换下梁秉俊找到的血样,那么基因检查就会否定该人是夏早早生父的推测。找不到夏早早生父,血玲珑就是无本之木。
  那样,卜绣文就会死了心,调养好身体,按部就班地接受通常人的命运。所有的尴尬处境都会结束,她要应对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女儿不断加重的病情……在那种情形下,魏晓日会千方百计地关爱她,呵护她,陪她走过人生最痛苦的泥泞……
  然后呢?
  魏晓日拷问自己。然后,夏早早会死。卜绣文会悲痛欲绝。夏践石也会痛不欲生。钟百行的试验会终止在襁褓中……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魏晓日做了这样一件瞒天过海的大事,他这一生都得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哪一天此举大白于天下,他的处境会是怎样的?首先,他的老师钟百行会伤痛继而恨他,不单因为他破坏了他的计划,更因为先生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他相信先生的痛,将是锥心刺腑。夏践石会恨他,因为他剥夺了他的女儿最后的希望。甚至梁秉俊也会恨他,因为他使他杰出的工作付诸东流。最可怕的是卜绣文会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欺骗了她,让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都销蚀一空……包括闻之此事的医学同仁也都会嗤之以鼻,因为他丧失了医生的诚实和严谨。
  他惟一得到的是捍卫了自己的爱。在这种命运燧石的击打下,他对卜绣文的怜爱和敬爱,与日俱增。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广大而无私的母爱,这种爱,使这个女人圣洁。
  面对着这种圣洁,你将何去何从?
  多么想将她揽人怀中,永远相伴。人生找到知己不易,这种充满博大爱心的女人,找到了,就要万分珍惜。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魏晓日嫉妒所有这些人!
  魏晓日的手心不断出汗。左手中的血,是魏晓日自己的血。
  由于脱离了心脏的濡养,渐渐冷却。右手握着的血,是夏早早生父的冷血。得到了魏晓日手心的热气熏腾,渐渐温热。
  现在,两管血无论从外观还是从内在的温度上,都是那样惟妙惟肖旗鼓相当,没有人能区分出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薄护士的喊声:“魏医生,原来你在这儿呢!我到处找你。不好了,夏早早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的血瘢,浑身到处都是,值班医生说恐怕内脏也有出血,你快来看看吧!”
  薄香萍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魏晓日一扬手,把左边手中的血样,投进了路旁的垃圾箱。


  在夏早早的生命面前,他别无选择。
  “怎么样了?”卜绣文问前来查病的魏晓日,她的身体由于大量用补药,日见恢复。
  魏晓日明知她问的是什么。佯作不解,说:“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十五年前的悬案。”卜绣文一句点题。
  “已经查清了。是一个……”魏晓日真不想这么快告诉她,可他不会也不能撒谎。
  “喔,不要说那个人的具体情形,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卜绣文用纤细的手指捂住魏晓日的嘴。“我只想知道——准确吗?”
  卜绣文的手指上有她特有的水仙花气味,魏晓日多么想将这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但他理智地推开了。
  “准确。经过基因验证,确是夏早早的生父。”魏晓日干巴巴地说。
  “那么,我怎么去找他?”卜绣文兴奋地从床上下到地上,丝绸睡衣发出悉悉娑娑迫不及待的声响,好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急着见情郎。
  “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件事办好。不要吓着他。我绝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只是为了救我女儿一命。要让他很愉快地同我Zuo爱,这样生出的孩子才能是一个健康的婴儿……他可能会要很多的钱,给他。我的生意现由姜娅代做,打理这些事是足够的。早早那边我暂时顾不上了,由践石多劳。只是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年龄不饶人。一定要抓紧。魏医生,你看我何时出发?魏医生,你要我怎样感谢你?”
  魏晓日说:“只要你好好活着。”
  卜绣文说:“那当然。我会的。”
  魏晓日说:“夏早早生父已经调查出来了。你的再次怀孕,操作起来可能会有难度。因为根据调查来的资料,这个人,你认识。”
  魏晓日把一张写有名字的纸,递给了卜绣文。
  ——匡宗元。
  第十五章
  卜绣文真希望自己昏过去。在如此凶猛惨烈的打击之下,昏过去是一种享受。可惜,她的神经不听她的调遣,在需要它迟钝的时刻,锋利无比。既然十三年前她不曾昏过去,既然独生女儿患了绝症的时候,她不曾昏过去,那么此时此地,她就是再想在魏晓日面前昏过去,被他呵护抢救一番,是一种福气,也无法达致目的了。
  上天不肯把这路好运气降临在她头上,她就只有无比清晰地面对惨境。仇恨。这个混蛋!在十三年的忍辱负重之后,你得知仇人的名字,恨不能食肉寝皮!当然,在法律上如何判他,另有一套说法,但那种强暴,给一个女人带来的身心的陷害和恐怖,那种践踏与侮辱,是深重犀利的。时间可以掩埋创伤,但那种掩埋,不是复原,而是冷冻。在让你失去知觉的同时,也新鲜地封闭了创伤的血脉。一切都保存着,在你以为忘却的岁月里。
  这种保鲜的痛苦,一旦在适宜的温度下复活,就有一种邪恶生猛的控制力,让那个女人在许多年后浑身颤抖不已。
  特别是当你得知这个暴徒是你的一个熟人,那瞬间的感受惊骇怪异之极。你觉得自己不但被侮辱被欺骗,而且还有深深的被愚弄和自责。你和那个人的交往,突然具有了宿命的色彩,你那样无助,永远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你无法将两个人统一,你又不得不思索比对着每一个细节,将两人重合。你怀疑那不是同一个人,你又悲惨地确认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然而,卜绣文连这种回忆都无法全部完成,那成为一种悲惨的奢侈。她只有全盘接受这个结论。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首要的是:这一切,要不要与夏践石开诚布公?
  夏践石在得知妻子曾遭受强暴之后的态度,基本上还是符合一个现代人的表现的。他能够把仇恨集中在暴徒身上,理解这不是卜绣文的过失。对于卜绣文对他的长期隐瞒,也能想得通。一个女人,在大喜的日子之前出了这等惨事,也就是卜绣文,还算人不知鬼不觉地挺了过来,要是别人,还不得精神崩溃!与其得到一个精神恍惚愁容惨谈的夜夜失眠的老婆,还不如这般浑然不觉的好。
  夏践石拒绝得知细节,这就使得他对本案的了解只限于理论上的层面。他知道钟百行先生利用关系,在查找当年的罪犯,但不是把他送进监狱,而是让他作为一个人工献精者,再次使卜绣文怀孕,以期可能获得一个和早早骨髓型相符合的胎儿……仅此而已。他不想再深入地了解任何东西了。他让自己绕开基因这个可怕的层面,他坚定地认为夏早早就是自己的孩子,为了挽救这个孩子,他愿意同卜绣文同舟共济。
  但是,这是否就意味着夏践石可以接受有关那个暴徒的一切?在得知他曾是妻子最密切的商业伙伴之后,还能一如既往地谅解,平静地接受以后的措施?
  卜绣文没有把握。也许,善意的欺骗,是保护这个老夫子的最好策略吧?
  于是,卜绣文尽最大镇定对魏晓日说:“关于这个人,请不要同夏先生说。此人是我生意上的伙伴。”
  魏晓日说:“经过我们的基因测定,他的确是夏早早的生父。后面的步骤,本来是想同您和夏先生一道研究一下,如何进行。既然您这样说了,那就得回避夏先生,由我们商定了。
  “首要问题是——血玲珑计划还要不要继续实施?”
  几乎是明知故问。但还要问。就魏晓日的本意,他是坚定的反对派。但是,他不能越祖代疱。他不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图的,事关生命,他能做他能做的事,就是在血玲珑进展的每一个阶段,都反复提示卜绣文三思而后行,告知她有随时中断血玲珑的权利。
  卜绣文纵是机关算尽,也无法全面得知魏晓日的真实意图。再说啦,就算卜绣文知道,她也会一意孤行的。母爱将她燃烧,死而无悔。她还有什么迟疑的?于是,她斩钉截铁地说:“当然要执行啦!我看,上天可怜我的早早,让我们这么快地就查到了她的生父。这是她命中有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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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晓日一言不发。
  卜绣文说:“咦,魏医生,我看你好像不大高兴啊?”
  魏晓日忙说:“哪里。我只是很佩服你在得知这家伙名字之后的冷静。我本来以为你会痛哭怒骂他一番呢!”
  卜绣文说:“魏医生,谢谢你替我着想。痛哭怒骂,在十三年前,都已经发生了。十三年中,我企图忘了它,每当想起的时候,我都会痛哭和怒骂。我现在不是哭和骂的时候。我得赶快求他……”
  魏晓日把复杂情感暂时压人心底,说:“钟老师让我同你商议,一待您的身体复原,可以再次怀孕,用何方法?”
  这是一个模糊的问题,但当事人却再清楚不过了。
  沉默。压榨性的。
  卜绣文一下变得口吃起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魏晓日说:“我们可以人工取精受精。但是,匡宗元并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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