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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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年-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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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当时的购物清单上看,黄埔买办可以为外洋船提供的食品和其他货物,非常丰富,多达一百五十多种,当然是食品为主,主要是鸡鸭牛羊猪肉、蔬菜和水果。在美国尼阿波利斯(明尼苏达州)的詹姆士•;贝尔基金会图书馆找到的档案中, 1736年到1738年期间的一份价格单,显示黄埔买办为外洋船提供的食品等货物,多达154种。 詹姆士•;贝尔基金会图书馆,明尼阿波利斯(JFBL),查尔斯•;爱尔温档案,除了通常有的鸡鸭牛羊猪肉,还有野鸡、鹅、鸽子、鹌鹑和兔肉,甚至是燕窝。海鲜有各种鱼虾、螃蟹和鳗鱼;蔬菜水果的种类也很多,黄瓜、胡萝卜、白菜,菠萝、香蕉、西瓜,应有尽有。看上去外洋船上的船员,比当代的瑞典人,吃的东西还要丰富。

  有趣的是,这份清单上居然列着一些传统的西洋食品,牛奶、黄油和长面包。莫非雍正年间,黄埔村一带,已经由买办组织生产这些西洋食品了?由此可见,广州贸易的繁荣,也带动了其他的许多产业。更有趣的是,黄埔村除了酒铺之外,外洋船停泊的季节,还有大量的摊贩,不仅出售各种蔬菜瓜果,还提供剃头缝衣等服务。小贩们甚至能够操夷语,和洋人们大做生意。雍正十三年八月初六日巡抚杨永斌的奏折称:“洋船进口俱在黄埔湾泊其附近之深井,村民多有能番语者于洋船湾泊所处搭盖篷寮货卖蔬菜、剃头。”引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档案。

  除了食品之外,也供应一些灯油、蜡烛、木炭和劈柴,用于船上的日常生活。供应的货色虽然琳琅满目,足以满足需要,但是价格却要比普通的市场价高出很多。黄埔的买办,显然是既要有实力,又要有点本事,能够组织到牛奶黄油这样的食品。更重要的还要有关系:一旦当上了买办,这生意就有些半垄断的性质,半垄断当中,利润固然可观,但是利润的相当一部分,还是要孝敬官府,上下打点。

  公元一七三二年九月八日,雍正十年初秋季节,这样的一条来自瑞典的外洋船,停泊在了黄埔锚地。这也是这个国家垄断远东贸易的东印度公司,首次来广州进行贸易。虽然在靠近广州的时候,遇到了台风,也曾经迷失了方向,但是最终还是在中国官民的帮助之下,顺利地停泊在了黄埔。对于瑞典东印度公司共计一百三十二次的远东贸易航行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头。

  一切看上去都按照这里的规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蓝旗国来船的情况,官方已经报知了在广州的海关总督衙门。船到黄埔,两岸风光秀丽。该建造的岸上仓库,也顺利建造起来。黄埔买办能够提供的食品,不仅能够补充一路航行已经吃空的货舱,而且十分丰富。黄埔的气氛也基本上宽松随意,船员们能够下船溜达,购买蔬菜瓜果,剃头缝衣,还可以买到美妙的中国米酒。酒喝得半醉,可以吵架,也可以放枪取乐。

  和正常情况相比,这条瑞典公司的外洋船,到广州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因此,首席大班柯林•;坎贝尔未等大船到达黄埔,就匆忙带了几个大班和军官,还有那个自虎门上船的中国海关胥役,划着舢板船,夤夜赶往广州,希望能够用尽量好的价格,签下购货合同。而在广州,雍正十年的岁月,正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广州城外的贸易镇

  蓝旗国大班到达广州城外的外洋贸易镇

  却说那晚,蓝旗国外洋船的首席大班坎贝尔,带领数个大班和军官,还有一位中国海关的胥役,夤夜从虎门附近赶往广州,途中遇到大雨,故在黄埔关的海关人员帮助之下,在停在黄埔的一条中国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他们告别了中国船上好心的船民,继续划着舢板船,向广州进发。

  从古黄埔锚地到广州,路途不远,大概是十几里的水路。舢板船毕竟行驶较慢,大概是中午光景,终于到了广州城外的水面上。广州贸易向来的规矩,只准外洋大船上的数名大班,坐舢板船到广州;而且明确不得带火枪进广州。不过实际操作当中,在黄埔的大船上的船员,基本上都可以到广州来开开眼界,因为外洋船在广州建立夷馆之后,通常借口守卫夷馆,让船员轮流到夷馆来住上一些天,这是后话,表过不提。尽管如此,包括大班在内,洋人的活动,基本上都局限在广州城外。古代广州城的西门外,向来是外商聚集之处。关于广州城西门外的历代对外贸易情况,研究很多,雍正年间的珠江岸线,应该比现在的岸线要靠北很多。因此外贸区域旧址,应该在现在的文化公园一带。大致说来,雍正十年的时候,这个地区是以一条和珠江平行的大街为中心,两边都是商行和店铺,实力雄厚的洋货行,通常建在靠水一边。这样的洋货行规模很大,靠街这边,有大门和铺面,铺面用于收购货物;行内靠江边,则建有小码头,或者称为驳口,专门用平底船,将货物驳到黄埔。船到广州,要先经过一个海关的关口,才能进入这个区域。这个关口,是粤海关的总关,称为总巡口。

  总巡口就在海关监督衙门的眼皮底下,依水而建,这样从各个洋货行运出的货物,必定经过总巡口,便于稽查。但是珠江水系复杂,为了防止从其他水道走私货物,在建有洋货行的江岸西边,同样设立了一个海关的检查口,名称非常形象和直接,称为行后口。

  这也就是说,在广州城西南靠珠江的一片区域,前后各有一个海关关口把守,中间沿着珠江,建造了一大片由洋货行和店铺组成的区域。这片区域,外国人通常称为镇子,Town,而把广州城,称为城,City,两者之间,区别十分清楚。但是中文当中,却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广州十三行,概念十分模糊,既有指洋货行的,也有指区域的,更有指行商的。如此,暂且把这个地方称为贸易镇吧。外洋船到广州,带船前来贸易的领导人,也就是通常称为大班的,得以进入广州,在这个镇上开展业务。大班到镇上之前,先要找一家洋货行作保人,才能开展贸易,这是雍正十年,广州对外贸易的规矩。所以坎贝尔等一众大班,未到镇上之前,就开了一个内部会议,讨论由哪个洋货行作保人的问题。瑞典大班们提出讨论的行商,根据坎贝尔的说法,一共是三家。当然这三家,都是大班们熟悉的洋货行。第三大班莫福德(Morford)提议应该找陈寿观的广顺行,因为广顺行眼下是实力最雄厚,规模最大的洋货行。坎贝尔对陈寿观倒也没有恶感,但是他想到今年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一下子来了四条大船,英国这样的大公司,肯定会找财大气粗的广顺行作保。这样一来,陈寿观忙着为英国公司的这四条船服务,岂非容易忽视瑞典公司这样的小买卖?因此,坎贝尔明确地否决了莫福德的提议。

  上回坎贝尔自己在雍正四年到广州的时候,得以熟悉的洋货行,一共两家,一家是陈汀观的崇义行,另一家是张族观的裕源行。坎贝尔自认是张族观的老朋友,对张族观的印象很好,认为他是所有行商里面,属于比较诚信的。尤其让坎贝尔感到得意的是,那条最早遇到瑞典外洋船,并且在台风到来之前为他们带过路的中国帆船,先行回到广州。他们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告诉了张族观,有这样那样的一个大班,带船而来。张族观闻讯,竟派人前去澳门等候。坎贝尔记录中说,在澳门上岸投讯的大副,没有暴露身份,所以没有相认。坎贝尔:瑞典哥德堡大学图书馆,瑞典东印度公司档案,坎贝尔这话,也不能全信。但是比较明确的问题是,这个张族观固然是个好人,而且对首席大班坎贝尔先生相当热情,但是张族观的洋货行,一是规模不大,二是不靠江边。洋货行不靠江边,等于没有路通往黄埔。因为所有的货物,在镇上购买以后,都要通过平底船驳运到黄埔锚地,这样一来,岂非大费周折?所以张族观这个选择,也被否决。

  雍正四年,坎贝尔和他的兄弟在一条港脚船上当大班,当时就以陈汀观的崇义行作保,而且就住在崇义行中。坎贝尔知道,崇义行规模不小,也正好依江而建,行里有十分便利的驳口。何况坎贝尔觉得陈汀观这个人,为人沉稳,性情很好,在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都能为欧洲人做好服务。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坎贝尔和其他大班们一起,轻车熟路地划着舢板,过总巡口,到了陈汀观的崇义行。   


洋货行行商为外洋船作保的规矩

  早上从黄埔出发,中午时分到了陈汀观的崇义行。十几里的水路,竟也花了半晌的时间,也许过海关总巡口的时候,查验身份等事情,多少有点耽搁。瑞典公司的大班一到,而且为首的首席大班坎贝尔又是老熟人,行商陈汀观自然是热情欢迎。广州城外的贸易镇上,洋货

  行之间,向来竞争激烈,蓝旗国外洋船的大班突然找上门来,对于崇义行的老板陈汀观来说,几乎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事,自然是喜出望外。

  雍正十年,外洋船到,必须找一家洋货行作保,这是铁打的规矩。因为没有作保的保商,在广州的对外贸易史上,保商这个概念有两种用法:一种是外洋船到,洋货行的行商进行担保,是为保商;另一种是要充任洋货行的行商,必须有其他的行商担保,也称为保商。两者名称一致,意义却完全不同,应该予以区分。海关监督衙门就不予丈量船只,这样外洋船大班也就不能开展贸易。到雍正十年,这规矩已经有了五六年的历史。从广州贸易的总体情况看,官府向来不希望洋人直接到衙门办事,所以外洋船到以后,申请丈量船只,征收关税这类事情,都要找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既能和外商打交道,又熟悉外贸业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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