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她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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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她的旅程-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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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中午,校长才把他的发言说完,这个话痨,我们总算可以回家了。可是班主任还意犹未尽,他对我们说:“都趴在桌子上。”学生们都搞不清什么意思,这又不是午睡的时候。班主任说:“趴在那里,低头思过。”结果全班三十多个学生都像烂泥那样摊开在课桌上。我在走廊里看着,忍不住笑了,亲爱的班主任,低头思过就能洗清我们身上的罪孽吗?班主任指着我说:“路小路,蹲那旮旯!思过!”   

  蹲着比趴着累多了,半个小时之后,思过结束,好几个同学都睡着了,只有我腰酸腿痛。我看着班主任,心想,等老子毕业那天,非好好收拾你一通不可。   

  后来我们拿着成绩单,鸟兽而散。我坐在大飞的自行车后面,回到我挨揍的地方去找车子。三个小时过去了,我那辆车估计早就被人骑走了。到那里一看,果然什么都没了。大飞说不要紧,到对面新村里去弄一辆。于是我们跑进新村,七月的中午,太阳照得天昏地暗,新村里一个人都没有,自行车倒是停着好多。我挑了一辆九成新的二八凤凰,大模大样扛在肩上,出了新村,找了个僻静地方砸开锁。别看我不会修仪表,砸锁的功夫却非常好。我又有了一辆新车。   

  大飞是我的同学,他比我矮一个头,身板比我粗壮,是个打架的好手。大飞本名叫陈晓飞,按理说,他的绰号应该叫“小飞”,但他嫌这个称呼太脓包,而且显得很亲热,一点也不像个混混。香港警匪片里有很多混混都叫大飞,他也就跟着叫大飞了。其实他五短身材仿佛一只站直了的甲鱼,既不大,也不像会飞的样子。   

  大飞说:“下午一起去打群架吧。”我吓了一跳,我虽然是个不良少年,但是对打架并不热衷,尤其是打群架,会出人命的。大飞指指我的衣服,说:“没指望你去打人,你这身血衣可以去吓唬吓唬别人。”我问他跟谁打架,大飞说:“他们要去围攻戴城中学,叫了好多人,可好玩了!”   

  说起戴城中学,那是戴城的骄傲。这是一所省级重点高中,出产各类大专生和本科生,与那些普通高中不可同日而语。普高比较烂,尽出一些营业员和服务员,或者是宾馆里的门童,普高做早操都有数钱和拉门的动作。   

  九十年代初,读高中是件很没前途的事,大学录取率那么低,高中毕业之后假如考不上大学,那就像一个因为矜持而嫁不出去的老处女,跑到哪里都很丢人。既然如此,还不如做一个技校生,从一开始就铁了心做荡妇,名气虽然很臭,但比做老处女快乐而且实惠。当然,重点高中不一样,他们就像是选帝妃的,即使做不了皇后,至少也可以混一个嫔妃、采女什么的,他们既不用担心做老处女也不用屈尊去做荡妇。   

  重点高中的学生非常骄傲,你很容易就能把他们从人群中辨认出来,他们学校给学生发了一身校服,橙色的运动服,好像环卫工人的安全背心。这种颜色如此扎眼,让我们这帮技校生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比如你在游戏房打游戏,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道橙色的身影在晃动,这时你就会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衣领,说:“借点钱。”又比如你在街上打架,打得鼻血横飞,忽然发现围观者之中有好几个人都穿着橙色校服,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你,这时你就会忍不住走到他们面前,抬手一个巴掌扇在他们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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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技校(4)         

  不仅如此,重点高中还有校徽,一个铝制的长方形牌子,银光闪闪的,刻着“戴城中学”。我们技校压根没这玩艺,技校还要什么校徽啊?谁见过妓女还有工作证的?我们看见那个校徽,就像妓女看见了贞节牌坊,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尤其是校徽别在女孩子的胸口,十分招摇,让人不由得去注意她们的胸。重点高中的女孩儿很像一种叫天鹅的动物,我虽然没见过天鹅,也把她们想象为天鹅。她们从不跟技校的男生说话,我们靠在马路栏杆上对她们抛媚眼,她们就像没看见一样,银质的校徽在日光下闪烁着,噌噌地放光。这时,我们就指着她们的校徽,大声喊道:“平胸!平胸!”这么喊话很有效,再骄傲的女孩儿都会觉得羞辱不堪,曾经有一次,一个戴眼镜的高中女生被我们喊得昏倒在七月的大街上。   

  我们喜欢欺负重点高中的男生,他们通常都很瘦弱,而且胆小,身上总是带着零花钱,可以解决我们的经济危机。但我们不喜欢去泡重点高中的女生,因为她们太有文化,太矜持,没什么大意思。我们喊喊平胸就已经满足了。   

  听说要去围攻戴中,我还挺好奇,问大飞:“打他们学校有什么意思啊?还叫这么多人?三个人过去就踩平了。”   

  大飞说:“你不要小看他们,他们学校有个足球队,也很能打的。前天我们有个人到他们学校去,被足球队给打了。”   

  “为什么打他?”   

  “他抢足球。”   

  “神经病。”   

  “反正今天叫了很多人,说要去踩平他们,把足球队的人都打死。闲着也是闲着,去的人都有点心吃的。”   

  打架吃点心,是我们当时的规矩。打群架必然要喊上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无非是去助威,也不用真打,就站在那里壮壮声势。事毕之后,主事的人掏钱请客,有时候一人发一个包子,有时候一人一根红塔山,有时候是冰棍,端午节的时候吃粽子,如此而已。要是真打起来,助威者往往一哄而散,那就吃不上点心了。当然,也有一些人,本来是去助威的,忽然脑子发热冲上去打人,甚至把人打坏了,或者自己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这种人精神可嘉,值得鼓励,他们可以吃两个包子,两根冰棍。   

  听说要灭了戴中的足球队,我打算去看看。原因很简单,我生平最好的哥们杨一,就是戴中足球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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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一九九一年的少女帮(1)         

  一九九一年的少女帮   

  很多年以前,我只有一个朋友,这就是杨一。很多年以后我想起他,他还活着,经常到我家来,跟我一起打PS2,一边打游戏一边向我传授MBA的管理思路,杰克·韦尔奇的财富理念。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二十年来我都没有烦透他呢?那时我已经三十岁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令我厌烦,就连跟我上过床的女孩,我都不想再看见她们。只有杨一,好像一块化石,勾勒出我年轻时代的轮廓,令我难以释然。   

  我们同岁,我们的爸爸是同事,都是戴城农药厂的。九岁那年,农药厂造了一批新公房,我们在同一时间搬入了同一幢楼,他家在三楼,我家在二楼,我家的天花板就是他家的地板。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分到同一个班上,坐在同一张课桌上,我们共用课本和玩具,共用衣服鞋子乃至游泳裤,抽同一包烟,打同一个电子游戏,伙着花钱,伙着吃饭。每当想起这些,我就感到自己像个同性恋。   

  初中时候我们依旧是同班同学,学习成绩渐渐分出高下,杨一是全年级的尖子生,我学业平平,混迹于大众。最后杨一考取了戴中,我混了个技校,从此分道扬镳。   

  那几年,我和杨一经常串联着玩,我把他带到技校里,和我们学校的小混混一起抽烟打牌,满大街追女孩儿,他把我带到重点高中里,踢足球,和那些有文化的女孩儿坐在一起。这么玩久了,彼此都有一种错觉,他是重点高中的小混混,我是技校里的知识分子。   

  杨一就要升高三了,他和我的情况正好相反,我越来越闲,他越来越紧张,每天早出晚归,背着一个比炸药包还大的书包,星期天都要去学校补习。就算休息在家,他也会在家门口贴张纸条:“复习功课,请勿打扰”,搞得楼道里好像宾馆一样,走过的人都不由得蹑手蹑脚的,生怕惊动了他这个高考生。   

  其实,以杨一的聪明才智,考个二类本科轻而易举,完全不用这么努力,但他的理想实在高得有点过头了,他要考清华。清华大学人人都知道,著名的高等院校,我们这座小城市,一百年来只有一个学生考取过清华,那是在一九九〇年,他的事迹见诸于《戴城晚报》。我很佩服这种高材生,倒是杨一显得不屑一顾,说那个呆逼运气好,九〇年根本没人敢去考北京的大学,他偏偏填了个清华,还就真的考上了。杨一说,这种便宜事以后不会有了,考清华还是要凭实力的,不能指望年年闹动乱。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他,当时我叼着香烟,他叼着油条。我从他嘴里掰下半根油条,边吃边问他,这么急匆匆的去干吗,期末考试都结束了,已经放暑假了。杨一说,重点高中根本不存在期末考试,真正的期末考试是高考,现在他要去学校补习功课了,然后他就跳上自行车消失在上班的人流中。   

  听说要去攻打重点中学,我乐坏了,我得去保护杨一。论打架,杨一绝不是我们这伙人的对手,重点中学的男生都是脓包,三个持刀的小混混可以在他们学校如入无人之境,撵得所有人上窜下跳。鉴于我和杨一拜把子兄弟的关系,我好歹不能让他在高考前被打成植物人。   

  我和大飞骑车到了那里,一看,重点中学校门口早已聚了三五十号人,还有人陆续往这里赶过来,都是些小混混,手里拎着镀锌管、木棍、铁链、板砖。这时还没开打,所有人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马路上抽烟聊天。   

  重点中学就是不一样,比我们技校气派多了,新盖的四层教学大楼,墙粉刷得惨白惨白的。那伙学生都趴在四楼的阳台上看着我们。他们一个都不肯下来,深知走出校门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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