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歌女出身。在大多数人眼里都不太干净。喜欢过人，也想过要过一辈子，最后发现那一段我以为美妙的爱只是一个梦。”
“后来我就成了舞女。当然，别人会觉得歌女舞女没什么区别，但是其实这也是……”她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哽咽难耐，说着自己的经历。“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感觉，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只是在等，等着有一天舞女也做不下去，就像芳汀一样默默地，完全无声地死去。我没有想过这一辈子还会有转机……但是后来我意外得到了一个机会，进了玄黄电台，从一个电台主播开始。那时候我没想什么。是不是能够改变自己的处境或者其他的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是为了还不错的工资罢了。但是后来，我从主播变成了演员。演了几部影片，被人喜欢……然后今天拿到了两个奖。”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能拿到这两个奖。因为不论是貂蝉还是芳汀，其实我都是把自己的经历代入了。生活中总有那么多痛苦。痛到让人想要放弃一切彻底消失，但是很多时候，坚持下去总会有属于你的希望出现。而我等到了。”
“我很感激。”
商如重复了一遍。“我很感激。”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注视着成秋屏。
而此时场中的人寂静。圈内的人多少都知道商如出身不好，当过舞女，很多嫉恨她的人私底下就喜欢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好像这样一来她就道德有亏可以随意被人践踏一样。但是没人想过她会把自己曾经当过舞女的事情说出来，正大光明。这分明会让她的名声变坏。只是当这个女人说她演得好是因为自己经历过一切，而同时露出那样的表情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生不起一点苛责的心思。
就好像貂蝉，就好像芳汀，她们沦落到那样的地步。难道是她们自己甘愿的吗？总有太多的苦难让她们不得不堕落，然而污秽的淤泥里也能长出干净的荷花，谁在乎呢？
掌声从低微到热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所有人用掌声将商如送下台。
成秋屏是不懂这些的。商如的苦痛或者别的什么，对于她来说很遥远，因而不痛不痒。甚至于商如在说她的经历的时候，哭泣的时候，成秋屏也未必感到多动容，大约是因为同样的狗血情节在电视里看多了吧。只是当商如注视着她说“我很感激”的时候，她忽而觉得内心被触动了一下。
她掀起过保护女性权益的游行示威，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把很多歌女舞女改了职业。但是她终究未曾认真关注过这些人的生活。因为那和她无关。但就好像后世那个说烂了的小故事一样，退潮后的沙滩上有太多的鱼想要回到海中，一个人扔几条回去有什么用，谁在乎？答案是，每一条鱼都在乎。
就在此刻，成秋屏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要拍摄一个以女性为主角的，细腻的片子。时间就设定在民国，甚至故事她都想好了。
这部电影的主角，注定是商如。除了她，恐怕没有人能够演绎好这部电影中的那位女主角了。
虽然成秋屏手头还有一部《洪荒之封神演义》，但没人说过不可以两部电影一起拍摄，不是吗？
第195章 获奖
手里拿到最佳男配角这个奖的奖杯的时候，曹桓神色颇有些复杂。
和之前的那些人上台就带三分笑不同，这个人眉宇间那种轻微的阴冷味道总是除之不去。即使在这个时候。或者换一句话说，正因为是在这个时候，他那种冷淡的感觉更加深刻了。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偏娱乐的场合，站在台上，拿着一个奖杯以一个演员的身份来面对所有人。
但是现在他偏偏就是以这么一个身份出现在这里，成为了第一届金龙奖的最佳男配角。事实上，曹桓心里有点底，以金龙奖的地位和未来的发展来说，自己这也算是在影史留名了。而曹家的家主居然影史留名这件事，本来就让人觉得颇为可笑和奇怪。
但是他就是这样被成秋屏拉来出演了一部剧集，去扮演另一个人的生活，而后还以演员这样的身份得奖了。
而之前因为一个小小的打赌，他还输给了成秋屏另外三次出演电影的要求。
其实他可以毁约，明明他做这样的事本来就不太合意，但是他偏偏却答应了下来，现在甚至是真的站在了这个地方来领奖。
神思复杂，却只是一瞬。曹桓扫视全场，看着那下面神色各异的人。知道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自己演戏甚至得到了最佳男配角这件事，在曹家的压制下，不会有人敢乱说什么的。
他终于开口，不理会在一旁之前就想劝他说获奖感言却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说什么话的颁奖嘉宾。
“我认为我实至名归。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表演经历，但是世界上总有人会比其他人聪明一点。”
一句话，让台下所有人都在瞬间躁动了起来，之前的人都表现出了一种显得隐忍谦逊的态度。毕竟在圈子里面混的话，总是要少得罪一点人的。也只有像是曹桓这样身份的人才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这样嚣张的话。但是这样的话出口之后，却会让旁观人觉得非常畅快。
不是所有人都有登顶的胆气。但是在面对登顶者的俯视时，无论什么人都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者激动，或者不快，或者崇拜。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
即使曹桓从此以后再也不出演任何一部电影，恐怕他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会有人忽视他了。
坐在台下的成秋屏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曹桓真是够有趣的。他说的这些话让她想起卡梅隆的世界之王的言语，这样豪气的人总是让人觉得圈子很热闹的。
不过是两句话，曹桓说完就下台了，一路大步走到剧组这边之后，他还没坐下。就先把拎在手里的奖杯塞给了成秋屏。
“嗯？”拿着他塞过来的奖杯，成秋屏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仅仅是配角的话……”曹桓轻轻拉扯了一下唇角，不像笑容。“反正，三次拍摄机会，难道成导不会让我拿一个影帝？”
这句话说得像是拍马屁了，但是成秋屏倒是觉得听到这句话很高兴。却因为一些原因很认真地板起脸回答他：“这个可说不一定。”
不一定？成秋屏不是会在他面前装谦虚的人，而她的信心一直都很明显，一个影帝算什么？那么她会回到自己说不一定？有什么问题吗？
曹桓看着成秋屏，却得到她回过来的一个笑容，意味不明。
颁奖继续。很快就是最佳男主角的奖项了。
银屏上，正闪现着诸葛亮的一幕幕。
躬耕南阳，隆中三分。南征北战，白帝托孤……然后是那最后一幕，五丈原七星灯续命。
那亘古宏伟的星辰存在于天幕。以无尽的伟力裹挟了大地。这星空下，诸葛亮静静眺望。观星知命，而属于他的那颗大星在他头顶缓缓黯淡，然后从中空坠落。
那落在衣袖上的一滴泪，那个带着无尽苍茫寂寥又如此坚毅的背景，定格在了屏幕上。
“第一届金龙奖，最佳男主角获奖者——《三国演义》，诸葛亮，宁朗！”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宁朗的演技可以说是当前娱乐圈第一人了。而他屡次都是作为成秋屏的御用男主角出现的。绝佳的电影加上绝佳的演技，不被嘉许并且得奖反倒是一件古怪事儿。更况且，《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这个角色最后的结局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于即使只是短暂将诸葛亮最后的镜头剪辑出来，大家看见的时候也忍不住眼眶湿润。
这个人的演技，已经到了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体会到丰富的情感和背后潜藏的深意的地步了。
宁朗上台的时候，无论是剧组成员还是在场的其他观众们，实际上都已经有点惯性了。玄黄映画来势汹汹，只剩下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两个奖项了，而之前的所有大奖小奖的获奖者全都是玄黄映画的成员。准确地说是获奖者九成九都是成秋屏的这部《三国演义》，唯一一个不是的，获奖者是成秋屏编剧的《悲惨世界》。
看过《三国演义》的人在这个时候禁不住生起一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有成秋屏在，他们所有人简直都被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这种感觉，一方面觉得自己能够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时代很荣幸，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生在此时只能被成秋屏压过了光芒，颇为不快。
宁朗走上台，一身儒衫，丰神俊朗。拿过奖杯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很快将这口气吐出。
然后他说：“我……我想说，这是一个大时代。”
“这是一个让我们改变自己命运的时代。和商如一样，我同样是从社会最底层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我喜欢表演，当初试过戏剧，试过话剧，各种各样的表演我都尝试去做过，很努力。但是在这些行业，我没有得到机会，因为我的表演风格并不适合这些行业。只是年少气盛，不相信自己的确会失败，于是在外漂泊。我从十八岁一直漂泊到二十八岁，没能见到老父最后一面，最后几乎是身无分文，在餐馆里打工勉强填饱肚子。”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饥饿的感觉，那种头晕脑胀，明明饿到了极致却反而作呕的感觉，现实决定了我不能够再幻想，要抛弃多余的梦。但是就在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天，我遇到了成导。”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我曾经以为自己的命运会一直黯淡下去，却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站在奖台上，拿着影帝的奖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眨了眨眼。这个动作是为了让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