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人 马三立、王凤山演出本- 第2节

王凤山：你这句还问吗？　

马三立：这表上有一个，这表上有性别……这得问。　

王凤山：您还看不出来吗？　

马三立：看不出来。　

王凤山：啊？！　

马三立：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王凤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了，男的！　

马三立：你一说咱就落实了嘛。　

王凤山：这也落实呀！　

马三立：男的啊？还有那个什么……民族，还得填民族……　

王凤山：民族？我是满族。　

马三立：满族？清朝满族？　

王凤山：啊。　

马三立：清朝满族啊？！　

王凤山：对。　

马三立：哎呀……这得考虑考虑。　

王凤山：考虑什么？　

马三立：这满族……封建的啊……我们曲艺团……我们是革命的，我们反封建……你是封建，反革命，这是对立面呀，清朝有个皇上……这不行，这不行。　

王凤山：别的民族也有皇上，那是封建社会，现在咱们是多民族大家庭，各民族都是国家的公民，我这满族有什么关系？　

马三立：有什么关系？你满族厉害呀，打太平天国满族吗，是清朝不是，镇压白莲教，啊，消灭小刀会，杀义和团是你不是你！你问题不小！你问题不小！你好好谈谈，交代交代，你把这些问题谈谈……　

王凤山：这我谈得着吗？　

马三立：你清朝嘛，清朝一进关的时候——谁害死的？——谁害死的？李自成在湖广那被杀的事是谁干的？谁杀的？杀完完啦？　

王凤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三立：没关系？你是满族不是？　

王凤山：我是满族，我没杀过人。　

马三立：你没杀过人，戏里头皇上给外国人赔款呢，那就得了呗，你还要杀多少人呐？给外国人赔款给中国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没你啊？马关条约没你事？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厦门条约、天津条约，给外国人赔款，出卖港口，出卖海关，说说，还出卖什么了？　

王凤山：我说得着嘛？　

马三立：你说得着……你这问题不小嘛，啊，满族的，皇上、娘娘、西太后，贝子、贝勒、王爷，这都是享福的老百姓怎么办？人民怎么办？你享福了吧？你这还跑曲艺团……　

王凤山：我跟您说，这跟我两码事，我是满族，我不是八旗，黄带子，我跟您说，我没享过福。　

马三立：你没享过福呀，皇上赐你们家那黄马褂，大花翎……没享福？黄马褂……那没享过福呀！　

王凤山：黄马褂？我们家没有黄马褂。　

马三立：你们家没有黄马褂……你这上衣就是黄马褂改的！我看出来了……　

王凤山：这是黄的吗！您看看，这是黄的吗？这是什么色儿？　

马三立：什么色儿？你染的！你改色儿了，你染的！　

王凤山：那黄马褂是八团龙绣花的，这是什么料子，您看看，这是什么料子？　

马三立：这是什么料子？这叫什么？　

王凤山：这是进口大纹毕基。　

马三立：大纹毕基？　

王凤山：哎。　

马三立：我说你这上衣这么好看呢，哎！你看看，你这上衣是好，大……大什么毕基？　

王凤山：大纹毕基。　

马三立：大纹毕基啊，你哪弄来的，哪来的？哪弄来的？　

王凤山：香港来的进口货。　

马三立：香港来的，你多晚回香港？　

王凤山：我回香港干嘛呀？我又不是打那来的，当地买的。　

马三立：这好买吗？　

王凤山：好买。　

马三立：哎呀，你看这身多好看呀，我最喜欢……你看我这大褂实在是不像样子，我这个身份，我这个职务，你说我这……穿着个大褂，我总想穿好一点，一来开会去，都是制服，我大褂，简直是……实在是不像样子，我要来这么一身啊，最爱这样的大……大什么毕基？　

王凤山：大纹毕基。　

马三立：大纹毕基，大纹毕基嘛，最爱这样的制服……　

王凤山：您爱吗？您爱我送给您了，我脱下来，你试试。　

马三立：哎！我不用试，试不了，你脖子顸，我脖子太细，穿不了！难看。你帮买这个料子，这个大……大华……什么名？　

王凤山：大纹毕基。　

马三立：我来这个！你带我买去！你哪买的？你告诉我。　

王凤山：这料子我们家还有，还有四米多呢，大纹毕基。明儿我跟皮鞋一块送去。　

马三立：卖给我？　

王凤山：哪能卖呀！都送给您啦！　

马三立：大纹毕基？多少？　

王凤山：四米多！　

马三立：四米我差不离够吧。　

王凤山：您做一身有富裕。　

马三立：哎，我也……咱俩一样的衣裳，出来进去，一块上班，一块下班，你到曲艺团上班我看没什么问题啊，哎，你别顾虑，那……民族问题嘛，清朝过去的历史了，过去的事吗，满族有什么问题呀，满族啊，我曲艺团也有回族哇，也有满族哇，咱们是多民族的国家嘛，那没……这个你别顾虑啊，你到曲艺团上班我看没问题，没问题！填表登记，明儿你就上班了，你就甭管了，我就都给你填了……你脑子别顾虑这个，没问题，你呀，曲艺团这业务你得管，民族事务……哎，你得搞好团结，我建议吧，市里头民族事务委员会，你呀，……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　

王凤山：那都是知名人士，机关干部，我也不是干部……　

马三立：你是干部，你到曲艺团不能跟一般的演员一样，你算干部，副团长。　

王凤山：啊？！　

马三立：你副团长，我团长，你副团长。　

王凤山：我副团长？　

马三立：你是干部，副团长。　

王凤山：跟您说，我干不了。　

马三立：你别客气，你就是……你那个大纹毕基也这个色儿？　

王凤山：跟这一块儿。　

马三立：一样，一样颜色。　

王凤山：一样，一样。　

马三立：四米啊？我有四米够了啊？　

王凤山：足够了。　

马三立：也这么干净？副团长，没问题，副团长，你副团长。　

王凤山：跟您说，我可干不了。　

马三立：你客气。　

王凤山：我干不了。　

马三立：好几个副团长了。　

王凤山：不行。　

马三立：分分工，分分工，你来那省事的，没文化没关系，用不着你写，用不着你算，没事。　

王凤山：我有文化，我能写能算。　

马三立：能写能算，你什么文化？什么程度？　

王凤山：我北京辅仁大学，大学毕业。　

马三立：你大学毕业？知识分子？　

王凤山：啊。　

马三立：高知？　

王凤山：哎。　

马三立：哎呀——　

王凤山：又来啦。　

马三立：这得考虑考虑，你辅仁大学？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长起来的，你这知识分子要参加革命工作，我认为得考虑考虑，你这知识分子嘛，动摇不定啊。东来东倒，西来西倒啊，知识分子，你在这干这个，知识越多越反动，我认为知识越多越反动，你这个……知识分子目空一切，高高在上，臭架子，现在不应该说“臭老九”了，可是你到曲艺团来，你看合适吗？你能和工农兵打成一片吗？会做工吗？会种地吗？完了，不行吧？你这个……我看你这些问题……你还是农村，趁早，你这郊区呀，好好改造几年，长期改造，没问题……　

王凤山：我虽然说不会种地，不会做工，可我是大学毕业，我懂得科学。　

马三立：科学。　

王凤山：我在家给小孩做遥控小汽船，我自己做的电冰箱，我自己攒的彩色电视机，才花了五六百块钱，我最近又攒了一台，比那台还好，这不是科学吗？　

马三立：你有几台电视机呀？　

王凤山：两台。　

马三立：两台电视机。　

王凤山：啊。　

马三立：小的，大的？　

王凤山：大的，14吋。　

马三立：彩色的？　

王凤山：啊。　

马三立：我就爱看电视，我天天上五楼，我们街坊那个，我天天晚上上五楼，我们街坊那个……他那个小，不点儿小个……你这个多大？　

王凤山：14吋。　

马三立：你自己攒的？　

王凤山：啊。　

马三立：你有学问呐，我认为知识分子是国家需要的人才。　

王凤山：好，这回又行啦。　

马三立：哎，知识分子是国家的财富啊，你看，当初要没有知识分子参加革命，革命能胜利吗？　

王凤山：不，知识越多越反动！　

马三立：这是谁说的？　

王凤山：你说的。　

马三立：这是他们说的，他们胡说。我认为知识分子是国家需要的人才，很多的知识分子，科学家、医学家、数学家、都能入党吗，你这样的知识分子到曲艺团来没问题，曲艺团太需要了，太需要知识分子了，你到曲艺团，副团长，你呀，支部委员……　

王凤山：啊？！　

马三立：支部委员！　

王凤山：我还没入党呢！　

马三立：入了，入了，入了。　

王凤山：入了？！　

马三立：哎，现在就算入了，我就是入党介绍人，没问题，你这……填表就上班了，你那个……什么的？彩色的？　

王凤山：彩色。　

马三立：亮度怎么样？　

王凤山：亮度很好。　

马三立：音响？　

王凤山：明儿我给您送过去，您先看看，哪儿有毛病，我再给您修理，好不好？　

马三立：支部委员！没问题，支部委员了，你呀，副团长，明儿你就上班，报到，我跟大伙儿介绍“咱们新调来的，副团长，王……王飞山……”　

王凤山：凤山。　

马三立：王凤山，没问题。　

王凤山：我又当干部，又入党，又升级，又做官，这也太快了。　

马三立：不算快，不算快。工资档案你就甭管了，粮食关系，我给你转，你别跑去，把你那个单位……你现在在那个单位？　

王凤山：我？　

马三立：你现在什么单位？　

王凤山：我在天津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马三立：什么地方？　

王凤山：天津市纪律检查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