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太才- 第10节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究竟都想了些什么，似乎就彻底成为了空白，纵使我再努力再执着得想到把它找回，它们都随着那日的我，那日的白麟太才，一起消失了……
　　在我迈出谷口的一刹那，我有些晃神。身后是不断呼唤我的霍空，眼前是一片看不穿的浓雾。这场景好生熟悉，却又像在和我躲迷藏，不愿露出真身。我一步一步得行走在浓雾之中，不知行了多久，回头已经看不见霍空的身影。我突然有点害怕，前方明明是我期盼已久的人间，为什么竟踌躇不敢向前？
　　
　　近乡情怯？……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熟悉的感觉越发袭上心头，然而，随之而来的，竟是一顾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紧张。就好像，在走迷宫，明知出口就在不远处，却又生怕永远走不出去……
　　
　　“太才……”
　　声音直传进我的脑海中，我吓了一跳，“是谁？”
　　那个声音却好似无视我的问题，“太才，你为何两次想要逃出东林上……”
　　绯长老？我心下确定了说话人的身份，心中怒火免不了得燃起，
　　“你问我，为什么要逃？那我问你，鸟儿为什么想逃离牢笼？”我抑制不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太才，你不是鸟儿。你是东林上的希望，你是万年难现的白麟……”绯长老的声音毫无悲喜，和她的面容一向永远难辨喜怒。我就是由她一手带大，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会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使出下药的伎俩。
　　“白麟又不是我愿做的，我只想做一个凡人。为什么不行？”我不知道绯长老在哪，只能大声得喊着，好像只要我喊得越响，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太才，你还太年轻……”
　　
　　绯长老的声音还未消散，浓雾却突然开始变淡，我泪眼婆娑得看着前方。
　　
　　眼前，由绯长老领头的族部四大长老，一字排开，他们身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啊！——”我的头骤然剧痛，我痛苦得弯下身子……“绯……长老……”我吃力得出声，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愤怒。而她只是茕然孑立，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暖的情绪……
　　脑海中的剧痛翻滚着，在角处尤其明显，灵力动荡异常，我紧咬着牙关，“我……我……我要去……人间……”
　　“……”
　　绯长老沉默不语，却与其余三名长老齐齐挡住了我的去路。
　　“事……事到如今，你们……觉得还拦得住……我么！”我无视脑中的剧痛，大喝一声，将原本就已经凌乱不堪的灵力全数放出！
　　瞬间狂风四起，我看到绯长老的衣袂飞扬，明长老甚至都站不稳脚。
　　
　　“让开！”
　　
　　愤怒蒙蔽了我的双眼，甚至模糊了我的感官。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想着要打倒长老，离开东林山！
　　“太才！”绯长老的传音好似千金重鼓一般砸在我的脑海里，我险些就要失去知觉。所幸的是，狂乱的灵力早已划破了我的白袍，割入了我的皮肤，阵阵刺痛让我得以清醒。我看见四大长老同时捻决，一道又一道致命的咒语向我袭来，却都被我的灵力打散！
　　
　　“我让你们……让开！”
　　
　　灵力再次迸发，耳边全是呼啸的声音，我看见了明长老倒在了狂风之中。
　　“不好！绯长老！白麟灵力太强，我们……防不住了！”是褐长老的声音。呵，我心下冷笑，这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灵力卓越？天赋超群？这就是你们要的力量！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力量！
　　灵力以我为中心，像一个暴风圈一般，不断往外扩散，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我欲抬步向前，一股难以承受的钻心之痛几乎让我倒下！而此时的我，眼中只有几步之遥的绯长老，只要打倒了她，就再也没有枷锁，再也没有欺骗，再也没有阴谋！
　　我大喝一声，所有的灵力仅在此一击，只要击败了绯长老，我就能回到人间，回到那个有人疼爱我的地方……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绯长老一步步后退，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只要打倒了你，我就能回去！
　　只要打倒了你！
　　我就能……
　　
　　“太才！没有人间！”
　　
　　什么？她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人间！那只是你的玄境！都只是你的玄境！”
　　
　　她在胡说什么？
　　
　　积蓄的一击没有放出，瞬间全部反噬了回来。我“哇——”得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两腿一软……
　　“你和霍空在人间的十六年只是你的玄境……”绯长老的语气明显有了慌乱，倒豆子似地乱说一气，“那日……那日，你深夜出逃，谷口的守卫没能拦住你，我们……我们怕你逃离东林山，就在谷口外布下结界守候。”
　　我反噬太过严重，一口口血吐在我的白衣上，绯长老的话好似魔咒般在我耳边回响，
　　“谷口外没有人间，只有这片虚无海，你……你看到了虚无海，深知出逃无望，灵力反噬，当场就要昏厥。我们……我们怕你醒来之后难以自持，只好合力施咒改了你的记忆，让你在白天阁昏睡了十六年，除了我们，其余族人都只以为你是私自逃去了人间……”
　　
　　“……改了我的记忆？”我眼前开始模糊，长老们果真是黔驴技穷，竟用如此荒诞的谎言来搪塞我，我的爸妈，我的吴佳佳，我的秦晓，怎么可能都是玄境……
　　“笑话……人间如果只是我的玄境，为何霍空会在其中……”我不屑得看着绯长老，看到的只有一个语无伦次的老太婆，我将体内残留的灵力默默聚集，只消一击，她就不会再骗我了。
　　“霍……霍空那日正巧在白天阁守护，你趁其熟睡施咒逃出，等你跑出谷口的时候，他却已经追赶你前来……你灵力反噬，昏厥之前，他刚巧离你最近，被你拉入玄境……”
　　
　　一派胡言……等下就让你再放不出这些厥词！灵力再次凝结于角上，我起身向绯长老走去……
　　
　　“太才……太才！”绯长老的眼中全是恐惧，“你……你就算不信我的话，你也要信霍空啊！”
　　我置若罔闻，一步步向她逼近……
　　“霍空为何拦你出谷，他……他为何执意要拦你出谷……你自己想想……霍空！”绯长老突然对着我的身后大叫，我回头，不远处，正是霍空满脸焦虑得向我跑来。
　　
　　“太才……你在做什么……”霍空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不真实，他伸出手想来拉我，却发现我身上也无一寸完好……
　　“霍空！霍空！你快告诉太才……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你快告诉她！”绯长老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伸手抓住了霍空。
　　
　　我嗤之以鼻，灵力早已凝聚到了最大……
　　
　　“太才……”
　　
　　“没事，霍空！我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是惩罚她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以为霍空是担心我会下手太狠，我虽气极，但绯长老毕竟养我育我，“我只是要告诉她，我不是她的傀儡，不是满足她野心的棋子！”
　　“太才……”
　　我的手被霍空拉住，我抬眼不可置信得望着他……
　　
　　“她说的是真的……”
　　
　　……
　　
　　角上的灵力再次失去目标，全部打回我的体内，这一次，我甚至能清晰得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我脱力倒下，霍空伸手接住了我。
　　“太才，我知道……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是你听我说……那日，我跟着你前往落雁谷，眼睁睁看着你在虚无海前灵力反噬，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从未见过那么强大的灵力，好似天地都要被你倒个个……我当时离你最近，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你拉入了玄境……”
　　霍空的话我听不太真切，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
　　
　　“你……你骗我……”
　　霍空的眼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可是他的眼泪我却是真真切切得看到，“太才……你别这样……你还有我，我还在这里……”
　　我欲开口，谁知，嘴一张，便吐出一口血，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忍着反噬的剧痛，一字一句得说到。
　　霍空慌乱得给我输着灵力，“……”
　　“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止不住浑身的颤抖，灵力的反噬几乎已经到了我难以忍受的地步。
　　“你醒来之后……你醒来之后，我脱离了你的玄境，不再受你改念之灵影响……”
　　我打断他的话，“所以……爸妈、吴佳佳、麒麟公演、小树林……都是假的……”
　　“太才……”
　　我的眼神开始涣散，“秦达秦晓都是假的？……”
　　“我求求你了……太才，你别这样……”
　　我吃力得抬头望他，“所以，你跟我说的……都是假的？……你早已知道人间不过是我的玄境，你却眼睁睁看着我深陷其中？……”
　　“我错了……太才……你原谅我吧……我求你……原谅我吧……”
　　
　　霍空的眼泪落在了我的脸上，可我却不愿再看到他的脸……
　　
　　“都是假的……是么……只有东林山是真的……”
　　
　　呵呵，只有东林山是真的……
　　我努力想要逃去的地方原来不过是我的南柯一梦……
　　真是笑死人……
　　我啊，真是笑死人……
　　究竟什么真的……
　　什么又是假的……
　　懒得再去想……
　　
　　不如，都消失吧……
　　
　　不如，一切……都消失了吧……
　　
　　我慢慢得闭上了双眼，任由东林山在我眼前变黑……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我好似又听到了霍空唤我“太才……太才……”就像在人间的时候，就像在他成年的那条小溪边，就像那日他比我成年，就像……
　　
　　而我却再也无力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