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欧叶妮·格朗台- 第3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在乎了。后来她终于爱听她在对偶像膜拜时私下说的那类甜言蜜语了。就这样,她逐渐习惯于被人捧为女王,习惯于看到她的宫廷里天天晚上朝臣如潮。德·蓬丰庭长是这个小圈子里的头牌明星,他的机智,他的人品,他的教养,他的斯文,在这小圈子里受到不断的赞扬。有人说,七年来,他的财产很见涨,蓬丰庄园至少有一万法郎年收入,而且跟克吕旭家的所有产业一样,都被格郎台小姐大得没边的产业围住了。〃您知道吗,小姐?〃一位常客说道,〃克吕旭家有四万法郎的年收入。〃〃还不算积蓄呢,〃一位克吕旭派的老党羽,德·格里博古小姐接茬说道。〃最近有位巴黎先生来找克吕旭,愿意把自己的事务所以二十万法郎的价钱让给他,因为如果他能当上调解法庭的法官,他就得卖掉事务所。〃〃他想接替德·蓬丰先生当庭长呢,先做些铺垫,〃德·奥松瓦尔太太说,〃因为庭长先生要当法院推事了,然后再晋升为院长。他的门路多,早晚达到目的。〃〃是啊,他真是个人才,〃另一位说。
  〃您说呢,小姐?〃庭长先生竭力把自己打份得跟他想充当的角色般配。虽然年过四十,虽然他那张紫膛皮色、令人生厌的面孔,像所有吃司法饭的人的尊容一样干瘪,他却打扮得像个小伙子,耍弄着藤杖,在德·弗洛瓦丰小姐家不吸一点鼻烟,来的时候总戴着白领带,穿一件前胸打宽裥的衬衣,那神气就像公火鸡的同族。他跟美丽的女继承人说话的口气很亲密:〃我们亲爱的欧叶妮!〃总之,除了客人比过去多,除了摸彩换成打惠斯特牌,除了没有格朗台夫妇二位的尊容,客厅里的场面跟我们故事开始时的昔日,几乎别无二致。猎狗们总是追逐欧叶妮和她的百万家当;不过今天的猎狗数量增多了,叫得也更好听了,而且是同心合力地围住了猎物。要是夏尔从印度忽然回来,他会发现还是同一批人在追求同样的利益。德·格拉珊太太认为欧叶妮的人品和心眼都是十全十美的,她一直跟克吕旭叔侄过不去。可是,跟过去一样,欧叶妮仍然是这个场面的主角;也跟过去一样,夏尔还是这里的人上人。不过,毕竟有些进步。从前庭长只在欧叶妮过生日和命名日才给她送鲜花,如今变得经常了。每天晚上,他给有钱的女继承人一大束华丽的鲜花,高诺瓦叶太太有心当着大家的面把它插进花瓶,等客人,一走又偷偷地扔到院子的角落里去。开春的时候,德·格拉珊太太有意想搅乱克吕旭叔侄的美梦,跟欧叶妮提起德·弗洛瓦丰侯爵,说倘若欧叶妮肯通过婚约把侯爵的地产归还给他的话,他就可以重振家业。德·格拉珊太太把贵族门第、侯爵夫人的头衔叫得震天响,而且,由于把欧叶妮轻蔑的一笑当成赞同的表示,她到处扬言,说庭长先生的婚事不见得像有人想象的那样进展顺利。〃虽然弗洛瓦丰先生五十岁了,〃她说,〃可是看上去不比克吕旭先生老气;不错,他妻子死了,留下一堆孩子,但他毕竟是侯爵,早晚是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眼下这个年月,找得着这种档次的人家攀亲吗?我确实知道,格朗台老爹当年把他的全部产业都归并到弗洛瓦丰,就有把自己的家族嫁接到弗洛瓦丰家谱上去的打算,这话他常常对我说的。他的心眼儿灵着呢,这老头儿。〃
  ①见荷马史诗《奥德赛记》。
  〃怎么,娜农,〃欧叶妮有一天晚上临睡时说:〃他七年当中连一封信也不来?……〃
  正当这些事情在索缪发生的时候,夏尔在印度发了财。先是他带去的那批货卖得很顺手。他很快就积攒到六千美元。赤道的洗礼使他丢弃许多成见;他发现,在热带地区和欧洲一样,致富的捷径是买卖人口。于是他到非洲海岸,做贩卖黑人的生意,同时贩运最有利可图的商品,到为了求利而去的各类市场上做交易。他有生意方面进行的活动,不给他留一点空闲,唯一的念头是发笔大财,回到巴黎去显耀显耀,同时攫取一个比落魄前更光彩的地位。在人堆里混久了,世面见得多了,又见识了相反的风俗,他的思想逐渐改变,终于变得怀疑一切。看到同一件事在这个地方被说成犯罪,在那个地方又被看作美德,于是他对是非曲直再没有定见。不断地追逐利润,他的心冷了,收缩了,干枯了。格朗台家的血统没有在他身上失传。夏尔变得狠毒、贪婪。他贩卖中国人、黑人、燕窝、儿童、吹鼓手;他大放高利贷。惯于在关税上做手脚,使他对人权也不放在眼里。他到圣托马斯贱价买进海盗的赃物,运到缺货的地方去出售。初出门时,欧叶妮高贵纯洁的形象,像西班牙水手供在船上的圣母像一样,伴随他在世道上奔波;他曾把生意上最初的成功,归功于这温柔的姑娘祝福和祈祷产生的法力;后来黑种女人、黑白混血女人、白种女人、爪哇女人、埃及舞女,他跟各色人种的女人花天酒地胡混,在不少国家有过放纵的艳遇之后,对于堂姐、索缪、旧屋、小凳以及在楼梯下过道里的亲吻的回忆,给抹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破墙围着的花园,因为那是他冒险生涯开始的地方;但是他否认这是他的家:伯父只是一条骗取他首饰的老狗;欧叶妮在他的心里、在他的思念里都不占地位,她只作为曾借他六千法郎的债主,在他的生意中占一席之地。这种行径和这些思想说明了夏尔·格朗台杳先音信的缘由。在印度、在圣托马斯、在非洲沿海、在里斯本、在美国,这位投机商为了不牵连本姓,起了一个假姓名,叫卡尔·西弗尔。这样,他可以毫无危险地到处出没了,不知疲倦、胆大妄为、贪得无厌,成为一个决心不择手段发财、早日结束无耻生涯,以便后半世做个正人君子的人。由于这一套做法,他很快发了大财。一八二七年,他搭乘一家保王党商社的华丽的双桅帆船〃玛丽·卡罗琳〃号,回到波尔多。他有三大桶箍得严严实实的金末子,价值一百九十万法郎。他打算到巴黎换成金币,再赚七八厘的利息。同船有位慈祥的老人,是查理十世陛下的内廷侍从,德·奥布里翁先生。他当年一时糊涂娶了个交际界芳名显赫的女子,然而他的产业在西印度群岛。为了弥补太太的挥霍,他到那里去变卖产业,德·奥布里翁夫妇的祖上是旧世家德·奥布里翁·德比什,这一世家的最后一位都尉早在一七八九年以前就死了。如今德·奥布里翁先生一年只有两万法郎左右的进账,膝下偏偏还有一个相当难看的女儿。由于他们的财产仅够他们在巴黎的生活,所以做母亲的想不给陪嫁。社交界的人都认为,任凭女界闻达有天大的本领,这种打算的成功希望恐怕极为渺茫。连德·奥布里翁太太本人看到女儿也几乎感到绝望,无论是谁,哪怕想当贵族迷了心窍的人,恐怕也不甘背上这个碍眼的包袱。德·奥布里翁小姐腰身细长像只蜻蜓;骨瘦如柴、弱不经风,嘴轻蔑地撇着,上面挂着一条太长太长的鼻子,鼻尖却很肥大,平时鼻子蜡黄,饭后却变得通红,这种类似植物变色的现象,出现在一张苍白而无聊的面孔的中央,显得格外讨嫌。总之,她的长相……一个三十八九岁的母亲,倘若风韵犹存而且还有点野心的话,倒巴不得有这样一个女儿在身边守着。但是,为了补救那些缺陷,德·奥布里翁侯爵夫人教会女儿一种非常高雅的风度,让她遵循一种卫生的方法,使鼻子暂时维持一种合理的皮色,还教会她打扮得不俗气,给她传授一些漂亮的举止和顾盼含愁的眼神,让男人看了动心,甚至以为遇到了无处寻觅的天仙;她还给女儿示范脚上功夫,教她在鼻子放肆地红起来的时候,及时地把脚伸向前面,让人家鉴赏它们的小巧玲珑;总之,她把女儿调教得相当有成绩。用肥大的袖子,骗人的胸垫,四面鼓起、垫衬得十分仔细的长裙和束得很紧的腰身,她居然制造出了一些很耐人寻味的女性特征,真该把这些产品陈列在博物馆里供母亲们参考。夏尔很巴绵德·奥布里翁太太,她也正好想跟他套套近乎。好几个人甚至扬言,说漂亮的德·奥布里翁太太在船上的那些日子里不遗余力地钓上了金龟婿。一八二七年六月在波尔多下船后,德·奥布里翁夫妇和女儿跟夏尔在同一家旅馆下榻,又一起动身去巴黎。德·奥布里翁的宅第早已抵钾出去,夏尔要设法赎回来。岳母已经声称她乐于把底下的一层让女儿女婿居住。她倒不像德·奥布里翁先生那样有门户之见,她已经对夏尔·格朗台许愿,要为他奏请仁慈的查理十世,谕准夏尔·格朗台改姓德·奥布里翁,并享用侯爵家的爵徽,而且只要在奥布里翁弄到一块价值三万六千法郎的世袭领地,夏尔就可以承袭德·比什都尉和德·奥布里翁侯爵的双重头衔。两家的财产合在一起,彼此和睦相处,再加上宫廷闲差的俸禄,德·奥布里翁府一年也可以有十几万法郎的收入。〃有了十万法郎的年收入,又有贵族的头衔和门第,出入宫廷,因为我会设法给您弄一个内廷侍从的职衔的,那时,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她对夏尔说,〃您可以当行政法院审查官,当省长,当大使馆秘书,当大使,由您挑。查理十世对德·奥布里翁恩宠尤加,他们从小就认识。〃
  野心勃勃的夏尔经这女人一再点拨,竟飘飘然起来。巧妙的手把这些希望送到他的眼前,而且是用将心比心的体己话的方式,所以他在船上就憧憬自己的前程。他以为父亲的事情早已由伯父了结,觉得自己已经平步青云地闯进了人人都想进入的圣日耳曼区,靠玛蒂尔德小姐的蓝鼻子的福佑,像当年德吕一家摇身一变成为布雷泽侯爵府一样,他也将以德·奥布里翁伯爵的身份衣锦荣归。他出国时王政复辟还没有站住脚跟,如今却繁荣得令人眼花缭乱,想到当贵族何等光彩,他在船上开始的醉意一直维持到巴黎。他横下一条心,为了把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