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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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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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右眼能看到红光——一阵红红的烟雾。”

    “你看得见蜡烛光吗?”

    “非常模糊——每根蜡烛只是一团发亮的雾。”

    “你能看见我吗?”

    “不行,我的天使。能够听见你,摸到你已经是够幸运了。”

    “你什么时候吃晚饭?”

    “我从来不吃晚饭。”

    “不过今晚你得吃一点。我饿了,我想你也一样,不过是忘了罢了。”

    我把玛丽叫了进来,让她很快把房间收拾得更加令人振奋,同时也为他准备了一顿舒心的晚宴。我的心情也激动起来,晚餐时及晚餐后同他愉快而自在地谈了很久。跟他在一起,不存在那种折磨人的自我克制,不需要把欢快活跃的情绪压下去。同他相处,我无拘无束,因为我知道自己与他很相称。我的一切言行似乎都抚慰着他,给他以新的生命。多么愉快的感觉呀!它唤醒了我全部天性,使它灼灼生辉。在他面前我才尽情地生活着,同样,在我面前,他才尽情地生活着。尽管他瞎了,他脸上还是浮起了笑容,额头映出了欢快,面部表情温柔而激动。

    晚饭后他开始问我很多问题,我上哪儿去了呀,在干些什么呀,怎么找到他的呀。不过我回答得很简略,那夜已经太晚,无法细谈了。此外,我不想去拨动那剧烈震颤的心弦——不想在他的心田开掘情感的新泉。我眼下的唯一目的是使他高兴。而如我所说他已很高兴,但反复无常。要是说话间沉默了一会儿,他会坐立不安,碰碰我,随后说,“简。”

    “你是十十足足的人吗,简?你肯定是这样的吗?”

    “我诚恳地相信是这样。罗切斯特先生。”

    “可是,在这样一个悲哀的黑夜,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冷落的炉边呢?我伸手从一个佣工那儿取一杯水,结果却是你端上来的。我问了个问题,期待着约翰的妻子回答我,我的耳边却响起了你的声音。”

    “因为我替玛丽端着盘子进来了。”

    “我现在与你一起度过的时刻,让人心驰神迷。谁能料到几个月来我挨过了黑暗、凄凉、无望的生活?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盼,白天和黑夜不分。炉火熄了便感到冷;忘记吃饭便觉得饿。随后是无穷无尽的哀伤,有时就痴心妄想,希望再见见我的简。不错,我渴望再得到她,远胜过渴望恢复失去的视力。简跟我呆着,还说爱我,这怎么可能呢?她会不会突然地来,突然地走呢?我担心明天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在他这样的心境中,给他一个普普通通、实实在在的回答,同他烦乱的思绪毫无联系,是再好不过了,也最能让他放下心来。我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并说眉毛已被烧焦了,我可以敷上点什么,使它长得跟以往的一样粗、一样黑。

    “随你怎么做好事对我有什么用处呢,慈善的津灵?反正在关键时刻,你又会抛弃我——像影子一般消失,上哪儿去而又怎么去,我一无所知,而且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身边有小梳子吗,先生?”

    “干嘛,简?”

    “把乱蓬蓬的黑色鬃毛梳理一下。我凑近你细细打量时,发现你有些可怕。你说我是个津灵,而我相信,你更像一个棕仙。”

    “我可怕吗,简?”

    “很可怕,先生。你知道,你向来如此。”

    “哼!不管你上哪儿呆过一阵子,你还是改不掉那淘气的样子。”

    “可是我同很好的人呆过,比你好得多,要好一百倍。这些人的想法和见解,你平生从来没有过。他们比你更文雅,更高尚。”

    “你究竟跟谁呆过?”

    “要是你那么扭动的话,你会弄得我把你的头发拔下来,那样我想你再也不会怀疑我是实实在在的人了吧。”

    “你跟谁呆过一阵子?”

    “今天晚上别想从我嘴里把话掏出来了,先生。你得等到明天。你知道,我把故事只讲一半,会保证我出现在你的早餐桌旁把其余的讲完。顺便说一句,我得留意别只端一杯水来到你火炉边,至少得端进一个蛋,不用讲油煎火退了。”

    “你这个爱嘲弄人的丑仙童…一算你是仙女生,凡人养的!你让我尝到了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滋味。要是扫罗能让你当他的大卫,那就不需要弹琴就能把恶魔赶走了。”

    “瞧,先生,可把你收拾得整整齐齐,象象样样了。这会儿我得离开你了。最近三天我一直在旅途奔波,想来也够累的。晚安!”

    “就说一句话,简,你前一阵子呆的地方光有女士吗?”

    我大笑着怞身走掉了,跑上楼梯还笑个不停。“好主意!”我快活地想道。“我看以后的日子我有办法让他急得忘掉忧郁了。”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他起来走动了,从一个房间摸到另一个房间。玛丽一下楼,我就听见他问:“爱小姐在这儿吗?”接着又问:“你把她安排在哪一间?里面干燥吗?她起来了吗?去问问是不是需要什么,什么时候下来?”

    我一想到还有一顿早餐,便下楼去了。我轻手轻脚进了房间,他还没有发现我,我就已瞧见他了。说实在目睹那么生龙活虎的人沦为一个恹恹的弱者,真让人心酸。他坐在椅子上——虽然一动不动,却并不安分,显然在企盼着。如今,习惯性的愁容,己镌刻在他富有特色的脸庞上。他的面容令人想起一盏熄灭了的灯,等待着再度点亮——唉!现在他自己已无力恢复生气勃勃、光彩照人的表情了,不得不依赖他人来完成。我本想显得高高兴兴、无忧无虑,但是这个强者那么无能为力的样子,使我心碎了。不过我还是尽可能轻松愉快地跟他打了招呼:

    “是个明亮晴朗的早晨呢,先生,”我说。“雨过天晴,你很快可以去走走了。”

    我已唤醒了那道亮光,他顿时容光焕发了。

    “呵,你真的还在,我的云雀!上我这儿来。你没有走,没有飞得无影无踪呀?一小时之前,我听见你的一个同类在高高的树林里歌唱,可是对我来说,它的歌声没有音乐,就像初升的太阳没有光芒。凡我能听到的世间美妙的音乐,都集中在简的舌头上,凡我能感开到的阳光,都全聚在她身上。”

    听完他表示对别人的依赖,我不禁爇泪盈眶。他仿佛是被链条锁在栖木上的一头巨鹰,竟不得不企求一只麻雀为它觅食。不过,我不喜欢哭哭啼啼,抹掉带咸味的眼泪,便忙着去准备早餐了。

    大半个早上是在户外度过的。我领着他走出潮湿荒凉的林子,到了令人心旷怡艳的田野。我向他描绘田野多么苍翠耀眼,花朵和树篱多么生气盎然,天空又多么湛蓝闪亮。我在一个隐蔽可爱的地方,替他找了个座位,那是一个干枯的树桩。坐定以后,我没有拒绝他把我放到他膝头上。既然他和我都觉得紧挨着比分开更愉快,那我又何必要拒绝呢?派洛特躺在我们旁边,四周一片寂静。他正把我紧紧地楼在怀里时突然嚷道:

    “狠心呀,狠心的逃跑者!呵,简,我发现你出走桑菲尔德,而又到处找不着你,细看了你的房间,断定你没有带钱,或者当钱派用处的东西,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呀!我送你的一根珍珠项链,原封不动地留在小盒子里。你的箱子捆好了上了锁,像原先准备结婚旅行时一样。我自问,我的宝贝成了穷光蛋,身边一个子儿也没有,她该怎么办呢?她干了些什么呀?现在讲给我听听吧。”

    于是在他的敦促之下,我开始叙述去年的经历了。我大大淡化了三天的流浪和挨饿的情景,因为把什么都告诉他,只会增加他不必要的痛苦。但是我确实告诉他的一丁点儿,也撕碎了他那颗忠实的心,其严重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说,我不应该两手空空地离开他,我应该把我的想法跟他说说。我应当同他推心置腹,他决不会强迫我做他的情妇。尽管他绝望时性情暴烈,但事实上,他爱我至深至亲,绝不会变成我的暴君。与其让我把自己举目无亲地抛向茫茫人世,他宁愿送我一半财产,而连吻一下作为回报的要求都不提。他确信,我所忍受的比我说给他听的要严重得多。

    “嗯,我受的苦再多,时间都不长。”我回答。随后我告诉他如何被接纳进沼泽居;如何得到教师的职位,以及获得财产,发现亲戚等,按时间顺序,——叙述。当然随着故事的进展,圣…约翰…里弗斯的名字频频出现。我一讲完自己的经历,这个名字便立即提出来了。

    “那么,这位圣…约翰是你的表兄了?”

    “是的,”

    “你常常提到他,你喜欢他吗?”

    “他是个大好人,先生,我不能不喜欢他。”

    “一个好人?那意思是不是一个体面而品行好的五十岁男人?不然那是什么意思?”

    “圣…约翰只有二十九岁,先生。”

    “Jeuneencore,”就像法国人说的。“他是个矮小、冷淡、平庸的人吗?是不是那种长处在于没有过错,而不是德行出众的人?”

    “他十分活跃,不知疲倦,他活着就是要成就伟大崇高的事业。”

    “但他的头脑呢?大概比较软弱吧?他本意很好,但听他谈话你会耸肩。”

    “他说话不多,先生。但一开口总是一语中的。我想他的头脑是一流的,不易打动,却十分活跃。”

    “那么他很能干了?”

    “确实很能干。”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圣…约翰是一个造诣很深、学识渊博的学者。”

    “他的风度,我想你说过,不合你的口味?”“——一正经,一付牧师腔调。”

    “我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风度。但除非我的口味很差,不然是很合意的。他的风度优雅、沉着,一付绅士派头,”

    “他的外表——我忘了你是怎么样描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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