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来吃去 作者:黄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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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来吃去 作者:黄橙-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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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黄橙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要是生在万恶的旧社会,都不知他怎么活下去。首先,物质没今天丰富。他即使因为善于榨干别人的血汗钱而腰缠万贯,足以醉生梦死,也吃不到买不着万千美食;而且,交通也没今天发达,毛驴、板儿车、老牛般吁吁喘气的火车都赶不上他食欲的膨胀,怎能有飞机这般快捷,此一处彼一处地载着他吃遍天下?再者,人民会怎么评价他呢?一个为了吃一只红蟹而一路流着口水从厦门奔往阳澄湖的人,一个为了看一处风景而从来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的人,通常会被厚道人家皱起眉不屑地骂一句:哼 ,纨绔子弟!倘若家中有美貌小姐,也绝不肯拱手交到这号人手中。

  可是他活得真滋润啊。就是那些满怀义愤骂过他的人,转过身又忍不住偷偷羡慕起来。这家伙,这个家伙,他跑到新疆又跑到西藏了,他吃到鸭母稔又吃到真一香芋了。啧啧啧,王孙贵族皇帝老爷都享不全这等福吧?

  很多人的一生如同一棵树,刨个坑种下后,就一门心思埋头生根长叶吮吸阳光雨露,双脚再也挪不开那块地。黄橙显然不是树,他是飞翔的风是飘荡的云,自由自在地游动,成了他生命的主旋律。或者干脆像只蚱蜢,携着轻捷灵巧的身子嗖的一下跳到这里,眨眼间又跳到那里了。

  这里牵涉到钱的问题。他很有钱吗?不知道。T恤、牛仔裤、旅游鞋,平时无非是这等普通装扮,看不出是否富可敌国。细一推敲,也不过是一个工薪阶层罢了,腰包能肥到哪去?人与人的差别其实不过是生存姿态的迥异罢了,别人把钱辛苦垒成房子,买了车子,他却选择慷慨撒出去,为自己铺出一条通向世界的路。走吧,吃吧,这个真正的“小资”,不停地行走在路上,以双脚和那只幸运的舌头,激情触摸生活中最热腾腾的一面。然后呢,再拿起笔,边走边写,将路上的好景与好吃悉数广而告之——真让人心中忿忿不平,他一辈子把别人三辈子都活过了,玩遍名山大川吃尽山珍海味,偏偏还什么事都不误,书是一本接一本出笼,就连单位也没把他开除。

  旅途跋涉者往往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一路风尘很容易就吞没了生活的耐心与精细。但黄橙不是这样,这个“奶油小生”头发永远一丝不苟,小脸永远洁净光滑。他才不做苦行者,穿行在天南地北中,他坐好车睡好床吃美味,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拿出与美景美食相对应的优质形象与心情。生活在他手中像一个绚丽的万花筒,左转右转,都是不尽的风光。

  想不出黄橙忧郁愤怒起来是什么样子,每次看到他,他都处于温文尔雅的兴高采烈中,不张扬,不咋呼。“去点菜!”谁都可以这么命令他。“去探个路!”谁都可以这么指挥他。遇到作家一起出去采风采访,都纷纷涌到他镜头前,大声使唤他:拍一张拍一张!这些事显然活该他做,他默默地跑前跑后,汗很快出来。稀疏的头发黏糊糊地贴紧头皮,把这个平时一丝不苟的“奶油小生”整得看上去脑袋就像只香芋;背湿了,衣服也湿漉漉地粘到身上,看上去就像个粽子。我们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个个心安理得。多走了那么多地方、多见了那么多世面、多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他凭什么就不该为我们大家多做点有益的事?如果他胆敢埋怨一下,我们似乎也都有权利将他一把扔进锅里炖了吃。但他实在涵养不错,即使忙得东奔西走,细腿儿飞一般迈动,沉甸甸的摄影包压斜了肩膀,也总是不厌其烦呵呵呵地笑,笑得两只眼眯成弯弯的两条缝,像两根小铁丝挂在镜片的后面。

  我们于是感叹:经常在大自然中陶冶情操的人毕竟不一样啊,游山玩水大快朵颐原来也可以把自己弄成这么德艺双馨。看来有志于做个好人并不是件太难的事。踏着黄橙的脚步走来走去;用舌尖去体味这个世界的美好,竟也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序二 车前子

  说起吃,就有色香味。人有好色之举,方有怜香之情;人有怜香之情,方有知味之心。知味中味已经不易,能知味外味的,我认为非几十年的嘴上功夫不行。而要把这色香味用文字传达,光靠嘴上功夫是不够的,还要那腕底手段。由于黄橙催序之急,我又有些杂事,他的《吃来吃去》的排印稿只能匆匆一读,已觉满园春色听香见味了。看来黄橙不但有嘴上功夫,更有腕底手段,这让我佩服。他吃得极不老实,不分东南西北,我写序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方位感,但我尽管是随意写来,却又冷暖自知的。这点上,与黄橙不无暗合。

  福州的小吃“鼎边糊”我是耳食已久,因为足迹未曾到过,所以也只得心向往之。黄橙介绍了安泰楼“鼎边糊”的做法:

  以蚬子汁为汤,将大铁锅烧热了,再把磨好的米浆沿着锅边一圈浇过去,待米浆在锅边烫成乳白色后,用锅铲刮到汤里,加入香菇、虾皮、葱等佐料。

  这种食品里有种古朴,江南的镇上,在“枫落吴江冷”的吴江黎里,也有类似做法,把磨好的米浆沿着锅边一圈浇过去,待米浆在锅边烫成乳白色后,用锅铲刮起,一般是干吃,吃它的香脆,要泡汤的话,泡的是白糖开水。可惜这种食品没听说过有名字,店里也不见卖,只是镇上的人家自己做了吃着玩的。现在也没人家做了。所以我读到黄橙的“鼎边糊”,颇多感慨,尤其是他不但写出了美食,还写出了美食的环境:

  安泰楼畔有桥,是唐代遗存。桥下奔流的安泰河,曾是福州的护城河,河岸上繁荣过好一阵子。有人以“舟楫云排,两岸酒市歌楼,箫管从柳荫榕叶中出”形容安泰河,想来当年它也不比秦淮河逊色多少。只是灯红酒绿中没有诞生过名妓,这河上风情就少了入书入戏的亮丽。

  这倒也未必,有了“鼎边糊”,我看就亮丽。尽管“名吃如名妓”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皆是一种传说耳。

  黄橙说到了吃螃蟹:

  曾经见过上海人用牙签来细细地挑着蟹肉吃,那样的慢条斯理,哪像饕餮之徒!没有激情的吃,少了味蕾的欢舞,再优雅也是中老年式的爱情。凭着我在厦门长期吃海蟹的经验,先膏后肉,先脚后螯,先母后公地大吃起来,虽没有风卷残云的气势,至少也展示了迫不及待的渴望。

  就像沈从文先生抓小偷的时候顺手抄起一把牙刷,用牙签来吃螃蟹果然滑稽,但风卷残云迫不及待也不是吃螃蟹的一本正经。对于风卷残云迫不及待的这种吃法,阳澄湖边的人会说一句话,叫“牛吃蟹”(音为“niu…qie…ha”),意思有点骂人。吃螃蟹在净不在多、在慢不在快,某君说他吃一只螃蟹从傍晚五六点钟吃到深夜十一二点钟,他说的时候一脸自夸,听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赞誉的神情。阳澄湖的吃螃蟹与厦门的吃海蟹的具体吃法倒是相同的,先膏后肉,先脚后螯(或先螯后脚)。现在的螃蟹因为饲料养殖的缘故,反而膏黄不如脚螯好吃,因为螃蟹的脚螯常常是张牙舞爪的,肉质也就鲜活。过去有句老话“九月团脐十月尖”,团脐为雌蟹,尖脐是雄蟹,意思是农历九月的雌蟹农历十月的雄蟹,这时候的味道最好,雌蟹好吃在它的黄,雄蟹好吃在它的膏,“膏黄”是有区别的,叫“雌黄雄膏”。

  黄橙吃的感觉——尤其是于此申发的感觉,都是很精到的,不是饕餮之徒所能企及,比如:

  食粥没有社交性质,家常的亲切感容易让人真情流露。

  比如:

  成功的中国餐馆无不以美味佳肴打造品牌,往往等到实力壮大之后再来扩大经营规模,改善餐馆环境。

  十六七年前我在富春茶社喝早茶,富春茶社的名气太大了,吃过之后,却有种遗憾,觉得粗糙,盘子太大,包子太大,烧卖也太大,一句话,就是太市井气。这就引出了另一个话题,即市井的吃法与书斋的吃法。市井的吃法为饕餮之徒,而书斋的吃法就是所谓的美食家——现在有美食家一说,问题是现在到底有没有美食家。美食家肯定是有的,如王世襄先生、朱家先生、赵珩先生,他们都是前辈了,而像我们出生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先天条件不足,缺乏“童子功”,我想要成为美食家已经不大可能。美食只有从娃娃抓起,我们半路出家,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人家念经我们抄经——多下点工夫而已,也就是说吃的时候较为认真罢了。认认真真地吃,仿佛感恩。对了,仿佛感恩,认认真真地吃。

  黄橙做到了这点。没读他的《吃来吃去》的排印稿之前我就知道这点。他要我为这本书写个序,我一口答应。

  二零零四年二月二日下午

  目木楼头



味中味

  “味中味”是福州东街口与南门兜之间的一家餐馆,曾经风光一时,尤以元宵丸子等美食让我记忆犹新。如今寻去,早已没了踪影。若是搬迁,倒也无妨,千辛万苦也定能将它逮个正着。倒闭了!当头一棒的结果就是傻了,四顾茫茫,不知这顿期待已久的美餐何去何从。

  向右转,有闽菜之翘楚“佛跳墙”的诞生店聚春园,一小盅二百元的“佛跳墙”不能常吃,否则就会变成“我跳墙”。向左转,有福州小吃的荟萃地,叫安泰楼,这楼名听起来像卖药的 ,正可安慰我此刻的失落症状。

  安泰楼畔有桥,是唐代遗存。桥下奔流的安泰河,曾是福州的护城河,河岸上繁荣过好一阵子。有人以“舟楫云排,两岸酒市歌楼,箫管从柳荫榕叶中出”形容安泰河,想来当年它也不比秦淮河逊色多少。只是灯红酒绿中没有诞生过名妓,这河上风情就少了入书入戏的亮丽。如今,河畔仅有安泰楼和对面的一排木楼尚有点古香古色,宋代诗人曾巩所描绘的“人在画楼犹未睡,满堤明月五更潮”的景象,恐怕连福州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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