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豫轻轻摇头，道：“只是不想吃……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旁，手触到白色衣角，心里便像黄河决堤，剧烈的心跳迫得我说不出话来。
努力压抑压抑再压抑，我抬头看着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听说了，欣悦公主，是个美女吧？”
上官豫低头看着我的手：“嗯。”
我笑着把他推到桌前坐好：“你干吗不接受？”
上官豫看了我一眼，沉默。
我也不说话，坐在他对面，托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他。
豫……别动。
让我就这样看看，就好。
清冷面庞上的憔悴神情，漆黑深沉的眸子，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曾经看过那么多次，但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认真凝视，把那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重重地刻入心底。
我知道我没有一辈子时间来朝夕相对，只有这一刻，可以用未来的岁月慢慢追忆。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上官豫忽然转换了话题。
“嗯，”我的双手在桌下紧紧互握，“我常到二哥那儿去帮帮忙，他老带着我到处乱走，很不务正业呢！”
“凌……”上官豫的声音有点模糊，“对琪儿很好吧？”
含羞低头，抿唇不语。
这个动作对杜若宣来说是对牛弹琴，对上官豫这种细致敏感的人来说，应该是有含义的吧。
不要辜负我练习了这么长的时间。
上官豫的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黯淡，极淡的笑容如同春日的冰凌渐渐融化消失不见，忧伤却一层层渐次浓厚，慢慢的看不见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四个字轻轻的出口，豫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暗了下去。
又是沉默。
指甲已经将手腕掐出深深的血痕，却缓解不了心中抽搐的疼痛。
“我没有拒绝。”上官豫忽然抬头，轻声说。
“嗯？”
“公主。”上官豫浮起一丝苦笑，道，“皇上赐婚，纵然我不要这荣耀，上官家却不能抗旨违命。我是上官家的独子，这个命，也是我该承担的。”
“你送公主回宫时，便已想到这一层了吧？”
上官豫不置可否的苦笑。
“既然你已想得如此透彻，那皇上赐婚时，你又为何不欣然接受？”苦涩的感觉又悄悄爬上来。
“不知道……”上官豫摇摇头，声音更轻，“或者，只是自己心里再挣扎一二吧。”
“现在想通了？”头似乎更加晕晕乎乎的了，抓住桌子，努力维持。
“想通了很久，”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现在才放下。”
“哥哥，恭喜！”我努力让话音听上去更加自然一些。
上官豫长叹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我愣了下，接过打开来。
那是一对精巧的玉雕骏马，一匹雪白，一匹枣红，皆是用巧色雕琢，光莹润洁，应该是玉中上品。两马并肩而驰，仰首甩尾，何等逍遥快意！
上官豫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你说过今后要策马江湖。二哥……是个好人选。”
头像要裂开了般的疼痛，我咬住嘴唇，用力牵动嘴角一笑：“我记住了，谢谢哥哥。你先吃点东西吧，娘……很担心你。”
上官豫点头。
我站起来：“哥哥，你慢用，我先回去了。”
我怕这样面对着，再也装不下去。
“琪儿……”上官豫叫了一声。
我停住步伐，却没有回头。心里更酸，咬着牙，将眼泪硬生生逼回去。
“你……要幸福。”声音就在背后。余光瞥见，那双熟悉的手抬起，犹豫了一下，又握成拳，终于徒劳的垂了下去。
我点点头，走出房门。
融墨正守在门外，我冲融墨点点头，融墨感激的一笑。
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我闭上眼，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豫，我很难过。
很难过。
雅夫人终于还是请了凌宜晗来为我看病。
到了这里，和上官豫见过面，又看了我的脸色，摸过脉，凌宜晗便已经了然。
周围无人时，凌宜晗叹口气，道：“你这是心病。”
我笑得无奈：“可惜我的药已经送给别人了。”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药，何况，”凌宜晗握住我的手，语气中忽然不像往常那样稳定冷静，“难道世间只有这一味药吗？”
我想抽开手，却又挣脱不开。
尴尬的沉默。
片刻，凌宜晗叹口气，放开我：“大局已定，你也不需要我再陪你演戏了吧？”
我说不出话来，喉间又有什么东西哽住。
凌宜晗再叹气，眼波重新温柔起来，轻轻用手拭过我的眼角：“傻丫头……”
上官豫的婚礼定在下月十五。
上官府的布局本来极是紧凑，并无奢华宽敞的广厦华间。为了迎娶公主，不得不重新改造一番。请了工匠过来，四处勘察后，便定了把原来我的院子和上官豫的院子打通连成一处，作为新人居所。我则先搬到原来瑾夫人与南宫璃的院子。
雅夫人搂着我道：“琪儿，先委屈你一下。好歹不过是暂时住住。或者……你搬到娘这里来一起住？”
我摇头笑道：“哥哥迎娶公主乃是大事，琪儿只觉得高兴，哪有什么委屈。琪儿就住原来璃姐姐的地方就好了，现在家中事多，娘千万不用额外添麻烦。”
雅夫人慈爱的笑笑，摸摸我的头，道：“好孩子。”
于是，那厢兵兵砰砰敲得热闹，我这里清茶一壶幽竹若干。
既然心已死，又何必在乎那曾经的一院一花一木？可惜记忆不能如同那院子一般轻易抹平，时时痛在心中，不思量，自难忘。
上官豫查办西川、骏澧两地吏治有功，擢升为吏部侍郎。
事业家庭双丰收，一时人人称羡这位家学渊源、崭露头角的红袍少年。
上官豫却越发清冷，全心为公，听融墨说道专注起来时常废寝忘食、通宵达旦。
我只有叹口气，如是没有我，上官豫也应该是一样的迎娶公主，谋求功名。我的穿越到底有什么意义？
答案是没有意义。
颓废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迎娶公主那天，我以为天气会配合我的心情大雨一场，结果天公作美，冬日暖阳晴空万里。
果然生活不是电视剧。
我恢复女装，身为上官豫的正牌妹妹，我要在内眷中迎来送往，笑迎宾朋。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在这段时间给了我充分的缓冲时间，至少我能够笑不露齿的撑足全场，还博得一众夫人们赞誉：“原来上官小姐这般如花似玉，不知可有婚配？”
雅夫人笑答：“承蒙谬赞，已有意属。”
凌宜晗，不好意思，你还得陪我把这一段戏演完。不过，该怎么落幕呢？
我在里厢忙得昏头转向，终于憋不住，偷偷到外面透气，结果，人背的时候喝水也塞牙，偏就这么巧，迎头撞上一个熟悉的人——南宫征阅。
那一瞬间，我想偷偷缩回去，却因为身着女装，动作受到牵制不够迅速，被一双锐利的眼神逮个正着。
我心里悲鸣一声，强颜妆欢已经够痛苦了，还要我面对霸权主义胁迫，老天，情何以堪？
南宫征阅迅速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站定：“琪儿。”
“大哥。”我苦笑道，“你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你这身份，万一有什么闪失，叫我们如何担当得起？”
“我来得匆忙。”南宫征阅淡淡的说，一把握住我的手，“你怎么样？”
我赶紧甩开他的手：“大哥，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我是女子！”
“我看到了，还挺漂亮。”南宫征阅说，唇角飞起一抹笑意。
我无语羞愧，突然想起这是第一次在南宫征阅面前显出女儿模样，不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还好吗？”南宫征阅敛了笑意，正色道，“我一得知消息，便跟父王说了声，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豫要奉旨成婚，你……我……很担心你。”
我看着南宫征阅风尘仆仆的一身装束，心下感动，轻声道：“我还好。”
南宫征阅低声道：“如是难过，待这两天过去，就跟我回北齐吧。离得远些，或许心情舒畅些。”
“……”我无语。
第五十九章（未完）
“大哥！”杜若宣英气十足的声音把我从南宫征阅的威压中适时解救了下来。我回头一看，凌宜晗与杜若宣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大哥，你也来了。”小杜拱拱手，“战场一别，又是一年了。”
“是啊，二弟、四弟。”南宫征阅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大哥现在是朝务繁忙，怎么有闲过来？”凌宜晗笑道，又迅速扫了我一眼，我会意，赶紧悄悄挪到凌宜晗身边。
“刚好有空，再说我已经错过四弟大喜了，怎么还能错过三弟的呢？”南宫征阅笑道，说话间也扫了我一眼。
杜若宣顺着南宫征阅的眼光看向我，神色先是错愕，而后哑然，指着我：“她她她……”
“她什么！”我羞怒的拍开小杜的手。
“真的是小五啊！！！”小杜冷汗滴下，“你果真是女子啊！”
我望天。
南宫征阅与凌宜晗都笑了。
正在笑时，忽然一个家丁急匆匆走过来，对杜若宣小声道：“小侯爷，公主突然腹痛，可能……”
小杜愣了下，立刻就脸色大变，对着我们一抱拳，道：“内子有事，小弟先行告退。”又看我一眼，“小五，帮我跟三哥说一声，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我知道，你快回去吧！别着急，没事的。”我忙说。
成亲的成亲，生子的生子，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
三人静默了片刻，南宫征阅轻声笑道：“竟然是小杜最先当爹。豫今日也成亲，小凌啊，你我都晚了。”
凌宜晗也微微一笑，眼波潋滟，看着我道：“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人，何时都不晚。”
南宫征阅犀利的眼神望向凌宜晗，唇角却轻轻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