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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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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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此无义可求,但臣家旧本,以雌黄改‘宵’为‘肯’。”元帝无以难之。吾至江北,见本为“肯”。
  《汉书·王莽赞》云:“紫色蛙声,馀分闰位。”盖谓非玄黄之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甚高,遂云:“王莽非直鸢髆虎视,而复紫色蛙声。”亦为误矣。
  简策字,竹下施朿,末代隶书,似杞、宋之宋,亦有竹下遂为夹者;犹如刺字之傍应为朿,今亦作夹。徐仙民《春秋》、《礼音》,遂以筴为正字,以策为音,殊为颠倒。《史记》又作悉字,误而为述,作妬字,误而为姤,裴、徐、邹皆以悉字音述,以妬字音姤。既尔,则亦可以亥为豕字音,以帝为虎字音乎?
  张揖云:“虙,今伏羲氏也。”孟康《汉书古文注》亦云:“虙,今伏。”而皇甫谧云:“伏羲或谓之宓羲。”按诸经史纬候,遂无宓羲之号。虙字从虍,宓字从宀,下俱为必,末世传写,遂误以虙为宓,而《帝王世纪》因误更立名耳。何以验之?孔子弟子虙子贱为单父宰,即虙羲之后,俗字亦为宓,或复加山。今兖州永昌郡城,旧单父地也,东门有《子贱碑》,汉世所立,乃曰:“济南伏生,即子贱之后。”是虙之与伏,古来通字,误以为宓,较可知矣。
  《太史公记》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是删《战国策》耳。案:延笃《战国策音义》曰:“尸,鸡中之王。从,牛子。”然则,“口”当为“尸”,“后”当为“从”,俗写误也。
  应劭《风俗通》云:“《太史公记》:‘高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有客击筑,伎痒,不能无出言。’”案:伎痒者,怀其伎而腹痒也。是以潘岳《射雉赋》亦云:“徒心烦而伎痒。”今《史记》并作“徘徊”,或作“彷徨不能无出言”,是为俗传写误耳。
  《太史公》论英布曰:“祸之兴自爱姬,生于妒媚,以至灭国。”又《汉书外戚传》亦云:“成结宠妾妒媚之诛。”此二“媚”并当作“媢”,媢亦妒也,义见《礼记》、《三苍》。且《五宗世家》亦云:“常山宪王后妒媢。”王充《论衡》云:“妒夫媢妇生,则忿怒斗讼。”益知媢是妒之别名。原英布之诛为意贲赫耳,不得言媚。
  《史记·始皇本纪》:“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绾等,议于海上。”诸本皆作山林之“林”。开皇二年五月,长安民掘得秦时铁称权,旁有铜涂镌铭二所。其一所曰:“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鼎刂不<;img height=32 width=32 border=0 src=/bzk/;歉疑者,皆明<;img height=32 width=32 border=0 src=/bzk/;之。”凡四十字。其一所曰:“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左,使毋疑。”凡五十八字,一字磨灭,见有五十七字,了了分明,其书兼为古隶。余被敕写读之,与内史令李德林对,见此称权,今在官库;其“丞相状”字,乃为状貌之“状”,爿旁作犬;则知俗作“隗林”,非也,当为“隗状”耳。
  《汉书》云:“中外眩!!弊值贝邮尽Q|,安也,音匙匕之匙,义见《苍雅》、《方言》。河北学士皆云如此。而江南书本,多误从手,属文者对耦,并为提挈之意,恐为误也。
  或问:“《汉书注》:‘为元后父名禁,改禁中为省中。’何故以‘省’代‘禁’?”答曰:“案:《周礼·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糺禁。’郑注云:‘糺,犹割也,察也。’李登云:‘省,察也。’张揖云:‘省,今省詧也。’然则小井、所领二反,并得训察。其处既常有禁卫省察,故以‘省’代‘禁’。詧,古察字也。”
  《汉·明帝纪》:“为四姓小侯立学。”按:桓帝加元服,又赐四姓及梁、邓小侯帛,是知皆外戚也。明帝时,外戚有樊氏、郭氏、阴氏、马氏为四姓。谓之小侯者,或以年小获封,故须立学耳。或以侍祠猥朝,侯非列侯,故曰小侯,《礼》云:“庶方小侯。”则其义也。
  《后汉书》云:“鹳雀衔三鱓鱼。”多假借为鳣鲔之鳣;俗之学士,因谓之为鳣鱼。案:魏武《四时食制》:“鳣鱼大如五斗奁,长一丈。”郭璞注《尔雅》:“鳣长二三丈。”安有鹳雀能胜一者,况三乎?鳣又纯灰色,无文章也。鱓鱼长者不过三尺,大者不过三指,黄地黑文;故都讲云:“蛇鱓,卿大夫服之象也。”《续汉书》及《搜神记》亦说此事,皆作“鱓”字。孙卿云:“鱼鳖䲡鳣。”及《韩非》、《说苑》皆曰:“鳣似蛇,蚕似蠋。”并作“鳣”字。假“鳣”为“鱓”,其来久矣。
  《后汉书》:“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守,凉州为之歌曰:‘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而江南书本“穴”皆误作“六”。学士因循,迷而不寤。夫虎豹穴居,事之较者;所以班超云:“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宁当论其六七耶?
  《后汉书·杨由传》云:“风吹削肺。”此是削札牍之柿耳。古者,书误则削之,故《左传》云“削而投之”是也。或即谓札为削,王褒《童约》曰:“书削代牍。”苏竟书云:“昔以摩研编削之才。”皆其证也。《诗》云:“伐木浒浒。”毛《传》云:“浒浒,柿貌也。”史家假借为肝肺字,俗本因是悉作脯腊之脯,或为反哺之哺。学士因解云:“削哺,是屏障之名。”既无证据,亦为妄矣!此是风角占候耳。《风角书》曰:“庶人风者,拂地扬尘转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转也?
  《三辅决录》云:“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筩。”“果”当作魏颗之“颗”。北土通呼物一凷,改为一颗,蒜颗是俗间常语耳。故陈思王《鹞雀赋》曰:“头如果蒜,目似擘椒。”又《道经》云:“合口诵经声璅々,眼中泪出珠子<;石果>;。”其字虽异,其音与义颇同。江南但呼为蒜符,不知谓为颗。学士相承,读为裹结之裹,言盐与蒜共一苞裹,内筩中耳。《正史削繁》音义又音蒜颗为苦戈反,皆失也。
  有人访吾曰:“《魏志》蒋济上书云‘弊攰之民’,是何字也?”余应之曰:“意为攰即是<;危支>;倦之<;危支>;耳。张揖、吕忱并云:‘支傍作刀剑之刀,亦是剞字。’不知蒋氏自造支傍作筋力之力,或借剞字,终当音九伪反。”
  《晋中兴书》:“太山羊曼,常颓纵任侠,饮酒诞节,兖州号为濌伯。”此字皆无音训。梁孝元帝常谓吾曰:“由来不识。唯张简宪见教,呼为嚃羹之嚃。自尔便遵承之,亦不知所出。”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谥也,江南号为硕学。案:法盛世代殊近,当是耆老相传;俗间又有濌々语,盖无所不施,无所不容之意也。顾野王《玉篇》误为黑傍沓。顾虽博物,犹出简宪、孝元之下,而二人皆云重边。吾所见数本,并无作黑者。重沓是多饶积厚之意,从黑更无义旨。
  《古乐府》歌词,先述三子,次及三妇,妇是对舅姑之称。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调弦未遽央。”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旦夕在侧,与儿女无异,故有此言。丈人亦长老之目,今世俗犹呼其祖考为先亡丈人。又疑“丈”当作“大”,北间风俗,妇呼舅为大人公。“丈”之与“大”,易为误耳。近代文士,颇作《三妇诗》,乃为匹嫡并耦己之群妻之意,又加郑、卫之辞,大雅君子,何其谬乎?
  《古乐府》歌百里奚词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吹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吹”当作炊煮之“炊”。案:蔡邕《月令章句》曰:“键,关牡也,所以止扉,或谓之剡移。”然则当时贫困,并以门牡木作薪炊耳。《声类》作扊,又或作扂。
  《通俗文》,世间题云“河南服虔字子慎造”。虔既是汉人,其《叙》乃引苏林、张揖;苏、张皆是魏人。且郑玄以前,全不解反语,《通俗》反音,甚会近俗。阮孝绪又云“李虔所造”。河北此书,家藏一本,遂无作李虔者。《晋中经簿》及《七志》,并无其目,竟不得知谁制。然其文义允惬,实是高才。殷仲堪《常用字训》,亦引服虔《俗说》,今复无此书,未知即是《通俗文》,为当有异?近代或更有服虔乎?不能明也。
  或问:“《山海经》,夏禹及益所记,而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如此郡县不少,以为何也?”答曰:“史之阙文,为日久矣;加复秦人灭学,董卓焚书,典籍错乱,非止于此。譬犹《本草》神农所述,而有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定、临淄、冯翊等郡县名,出诸药物;《尔雅》周公所作,而云‘张仲孝友’;仲尼修《春秋》,而《经》书孔丘卒;《世本》左丘明所书,而有燕王喜、汉高祖;《汲冢琐语》,乃载《秦望碑》;《苍颉篇》李斯所造,而云‘汉兼天下,海内并厕,豨黥韩覆,畔讨灭残’;《列仙传》刘向所造,而《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列女传》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颂》,终于赵悼后,而传有更始韩夫人、明德马后及梁夫人嫕:皆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
  或问曰:“《东宫旧事》何以呼鸱尾为祠尾?”答曰:“张敞者,吴人,不甚稽古,随宜记注,逐乡俗讹谬,造作书字耳。吴人呼祠祀为鸱祀,故以祠代鸱字;呼绀为禁,故以糸傍作禁代绀字;呼盏为竹简反,故以木傍作展代盏字;呼镬字为霍字,故以金傍作霍代镬字;又金傍作患为镮字,木傍作鬼为魁字,火傍作庶为炙字,既下作毛为髻字;金花则金傍作华,窗扇则木傍作扇:诸如此类,专辄不少。
  又问:“《东宫旧事》‘六色罽纟畏’,是何等物?当作何音?”答曰:“按:《说文》云:‘莙,牛藻也,读若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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