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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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照当楼-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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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吴轻叹一声,走出去,关上房门。

  
  “少年聊作花间吟,

  负染林,立黄昏。

  刍狗万物,飘蓬销孤魂。

  二九得遇致殷勤,

  就此系,一生心。

  尝闻人怨潮有信,

  宁嫁与,弄潮人。

  既添新恨,戚戚感旧恩。

  纵然负我千行泪,

  念苍天,幸遇君。” 

  他顺着床,慢慢地滑坐在地上,胡乱伸手抓过竹枕,抵在胸口,任竹枕的棱边透过衣服,在皮肉上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撕心裂肺的感觉也并不能因此减轻一分。

  他忽而感觉有些可笑,仿佛不认得自己了——原以为,秦敖是个极克制极端雅的男人,纵然有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也能按捺抑制,不动声色。

  原来,以前以为的大恸并算不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抑或,难道,以前,煎熬的时候,我知道,身后,总有一双深澈的眼睛以无限哀婉的目光抚摸着我的脊背,而今,那双眼睛,是否如那轮皎皎的明月,亦在浩渺无垠的夜空深处、守望着我?

  纵然负我千行泪,念苍天,幸遇君……

  你既连同我的心一起带走了,却要留下这样的话;你的心思,可教我知道,我的心思,却永远再没有机会让你知道。

  一直以为,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最爱我的人、对我最好的人,是你。到头来,最残忍的人,最给我痛苦的人,也是你。

  他将那长绢紧紧攒在手里,再不想多看一眼。

  手心里面,一阵疼痛,莫非,你给的伤,真的已经无孔不入?

  秦敖再展开那长绢,才看到,背面有一些零乱的金线纹络,某些纹络上,的确插缝了轻易看不到的小木刺——这样的刺痛,忽然让他冷静下来。

  二九得遇致殷勤……

  他不会忘记,她也不该忘记,两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十六岁,明明是二八年华,却写作“二九得遇”?

  这样的错误,是在提示什么吗?纹络间的木刺,又是在警醒什么?

  秦敖陡然间领悟,她是那样地爱着他,她是那样地心疼他,所以,她是绝不忍留下这样的话来在他心碎的次第平添凄楚的——这词,的确是她所作,却是作于两年前,她爱上他的时候;这样的话,永远只是给自己看的,是不会拿给他看的。而今,她通过老吴将这长绢交给他,其上的词,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绣给老吴看的,那么,已在黄泉碧落间的你,到底要传达给我什么样的信息?

  泥人!

  他慌忙拿出她给他的泥人盒子……果然!将这长绢严丝合缝地裹在圆柱形盒子上,那些不规则的纹络所展现的……正是黑龙会的地图。

  若她芳魂有知,想必在天上,也是含笑的。她以逾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东西,终于交给他了。她甚至从来不曾怀疑,他一定能够据着她的提示,发现这样东西;他一定能够了解,她的心思。

  冥冥昭昭之间,他忽然感觉,一种奇异的幸福,竟如此微妙地弥散在这样的撕心裂肺之间——纵然是,我们从来没有过一句山盟海誓,我们从来没有过一丝缠绵缱绻,我们从来没有机会,像任何一对平凡的儿女那般相守相爱过——这样又如何?又有几对恋人,能如你我,隔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却依然相知相信、相惜相同,君守我守,君心我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80 越狱
黑龙会的地形格局,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按照地图的标识,通宵搜寻大半个后山,仍未找到SQ4的藏匿之地。

  秦敖怕惹人生疑,在天亮之前,匆匆折回居所。

  打开房门,他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半卧于床,帷帐遮住了她的脸,只见一双腿斜在床边,脚尖悠然地点着床帏。

  他微微一愣,走过去,果然,那女人手里摆弄着小蝶留下的长绢,口里喃喃地念着上面的词。

  “‘四姐’。”

  “清浅回来了,”她只慵懒地抬眼看看,并不起身,“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他已无须多作解释,眼中的悲凉足可以给她思量的方向。

  “四姐”笑笑,悠然轻叹,站起来,走到秦敖身后。

  “‘纵然负我千行泪,念苍天,幸遇君。’同为女人,她竟让我非常羡慕。可怜我这一生,征战杀伐,却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值得我流千行泪,值得我感念苍天。” 

  秦敖一动未动,任她抬手抚摸他的衣襟,轻靠在他的肩头。

  “清浅,”她又转回他身前,他看她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他也依稀记得站在小蝶遗体前,她冷漠的目光——女人,当真都有两副面孔,一副是给这世界看的,一副是给男人、那些对她而言有意义的男人看的。

  秦敖拿过她手里的长绢,折好,放进胸口的衣袋里。

  “四姐”微微一怔,瞬间抹去脸上的尴尬,笑问,“你既然这么在意,我倒是奇怪了,你从没想过为她报仇吗?没想过、因她与我们反目吗?你不会没有一丝恨意吧?是什么、让你一定要把仇恨掩饰得这样不露痕迹呢?”

  “我好像说过……她再好,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个丫环。”

  “不过是个丫环?是这样吗?那你通宵不睡又是为什么?心里的悲伤不能排遣吗?”

  “我不会为了她和你们反目,”他疲惫地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她也不会希望我那么做。”他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了。”

  “没什么,清浅多虑了。我只是有些疑问,若你不想回答,用行动说明也是一样的。”“四姐”说着,踱到桌子旁,端起上面一只酒壶,看着秦敖。

  “今晚用餐时,去看看雅德利先生吧。”

  端着酒菜走进牢房的时候,他微微侧目,给雅德利使了个眼色,雅德利明白,在暗处某个地方,有人监视着他,于是,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睡不着觉,来看看你。”秦敖这样说着,不经意地转过身,在胸前,交换了两只酒杯的位置——动作之微,雅德利都不曾留意,只配合他继续着“表演”,冷笑一声,“通敌叛国的小人,你晚上若能睡踏实,那才奇怪呢。”

  秦敖略作环顾,“雅德利,你看着牢房凄冷、四壁阴凉,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好歹相交一场,我过来陪你喝点酒,说说话,总胜过你一个人在这儿挨过漫漫长夜吧?

  一时之间,雅德利不能领悟秦敖的意图,又不能问,微微皱眉,看着他,“秦敖,看来你心里还真是憋着不少话呢。”

  秦敖把酒菜推到雅德利跟前,“来,我知道你好久没喝杜松子酒,早就嘴馋了。我们暂时忘了恩怨,边喝边聊。”

  雅德利哼了一声,拿起酒壶,又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到自己面前,秦敖忽然握住他的手。

  “我来。”

  来此之前,“四姐”千万嘱咐,两只酒杯的位置切勿混淆;他默然点头,这样的生死大事,他又岂能混淆?

  他从雅德利手里拿过酒壶,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上酒,放到雅德利面前;再斟满另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为了我们多年的情谊,为了你来中国的缘分,老伙计,干!”

  雅德利有些诧异的看着秦敖。

  秦敖把酒送到嘴边,停住,看着雅德利笑笑,一杯酒一饮而尽……

  雅德利思忖片刻,也饮尽杯中酒。

  隔壁房里的“四姐”,透过墙上的小孔,看着这一幕,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制造机会,让雅德利,还有另外八个俘虏,“侥幸”越狱。

  那八个俘虏,原在重庆各重要单位任职,是夜,“四姐”已教人在他们的食物中掺了SQ4,他们成功“越狱”后,会在不知不觉中把病毒传染给那些重要单位的其他人员,这样,兵不血刃,就可以瘫痪这些重要机关,再加上不久后的病毒弹轰炸,重庆这座以为中国命脉的城市就可被彻底摧毁——“四姐”自得地打好这样的算盘,把给雅德利下毒的任务交给秦敖,是她一时兴起,她清楚雅德利对黑室的意义,亲眼见得秦敖双手多染一抹鲜血,她的内心就会多得一分安定。

  逃到山脚,重庆市区翘首可望,雅德利和八个俘虏以为日本人不会追来的时候,却见到了秦敖。

  雅德利稳定住八个俘虏的紧张,拉过秦敖到一旁,询问事情的原委;整个过程下来,他已察觉到事情的蹊跷。

  秦敖没有回答,只掏出两枚手雷,悄然放进雅德利怀里,“再往前,有一条河,叫作白涧河。河对岸有一间废弃的茅屋,过了河,你建议大家到茅屋里稍作休息,然后……找机会,独自出门,炸死他们。”

  “你说什么……”雅德利瞪大眼睛看着秦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你们不是侥幸越狱,这都是日本人的阴谋。他们、全部感染了SQ4。”秦敖漠然道,一张平静的脸,已看不出那内心的悲喜。

  雅德利张大嘴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良久,才意识到什么,“……那我呢?我没理由没事的!”

  秦敖没有再说话,雅德利脑海里忽然闪电般地浮现他们喝酒时的画面——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却被秦敖止住;秦敖拿过酒壶,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上酒,放到他面前;又斟满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雅德利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以询问般的目光看着他,直到在那眼底的一抹平静和淡然中找到答案,才像个小孩子似的一下子哭出声来,“不!秦敖,不是那样的……”

  纵然早已冰释前嫌,他也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曾经怎样地仇视过这个男人,又是怎样与这个男人深爱的女子一起设计来骗取他的感情和信任。

  秦敖笑笑,轻轻拥抱雅德利,安慰地拍着他的肩,“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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