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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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太阳-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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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潮澎湃(5)
秦震紧紧压缩的心脏放松开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郑重地说:
  “同志们熬得受不住了,我看也到了正面撒手之时,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
  “是的,让他们来不及点燃爆破!”
  秦震:“我还是打先锋吧!”
  史占春粲然一笑:“原来你意图在此……”
  秦震心意一下被戳穿,只好默然承认,投出最后期望的目光。
  史占春略一沉吟,坚决果断地说:“但等武汉地下党的信号一来,就野马游缰,任你奔跑吧!”
  他们一直等到半夜。
  一个加急电报飞来:“我军占领长江以南重镇樊口。”
  这样一来、长江自黄冈到九江一带全部在握,华中与华东已经一刀斩断,分割完成,白崇禧陷于孤立境地了。不过他们还要等待一个信息,但是这信息迟迟不来,使秦震感到格外焦躁、忧虑……
  秦震走出作战室,夜风拂面,夜气清凉,但此时此刻秦震却兀自忐忑不安,心头隐隐悬挂,愈发不能自己。
  白崇禧的“华中局部反攻计划”就是白洁送出来的最后一个事关全局,至为重要的情报,白洁在这决定关头起了决定的作用,但从那以后,白洁就被捕入狱了。
  是的,白洁已经鎯铛入狱,饱受铁窗滋味了。
  她受了拷打了吗?
  她能够挺得住吗?
  ……
  秦震像落入急流漩涡,一时之间,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走回自己住房,阴森森的别墅房间更使他感到不快。
  他在窗下一只绿油漆已经剥落的长藤椅的一头坐了一会。
  他又站起来,看了看表,就把美国军大衣往肩上一披,和衣倒在床上。
  他静静地躺着。偏偏这时,他仿佛听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缓缓流动,他感到疲乏,但他的脑子却静不下来,忽然间,一双明亮的眸子出现眼前,随后,一个景象全部显现。是的,那是一九四六年北京饭店东面那片树林里,是的,就是在这里发生了他永生不能忘怀的奇遇。当时,他正从林边走过,突然之间,一举眼,看见白洁。
  ——啊!白洁……
  她穿着美军茄克、军裤和高靿的皮靴,斜戴着船形帽。
  但,他一眼就看出她来了,她也一眼就辨认出他来了。
  她情不自禁地要扑过来,可是,老练精到的秦震把一道锋利而严峻的目光投过去,他在制止她。她立刻冷静地抑制了自己。
  她那样削瘦,
  她那样伶仃,
  她那样焦急,
  她那样动情,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每棵树后都会有一双猎犬窥伺的阴冷的眼睛。
  秦震没动声色。
  他和她擦肩而过。
  在那一刹那间,她的眉尖微蹙,那双眼里充满了爱慕、欢乐、悬念、忧愁,这是多么复杂而微妙的内心变化呀!
  只能让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过,他的眼光终于告诉她一切都好(当然包括陈文洪在内)。
  可是,她的眼光在说什么?几年来他总回味着她的眼光,想那眼光在告诉他什么。
  在东北医院里,秦震为陈文洪的伤势而忧虑,他只把周副主席亲手交的一封信给了他,为了避免给他带来刺激,没有告诉他曾和白洁骤然相遇。因为那样一来,陈文洪一定要问个究竟,可是他能告诉他什么?他和白洁连一句话也没说,他又能告诉他什么呢?难道把那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眼光告诉给他吗?他终于向陈文洪隐瞒了这一奇遇。从那以后,虽都在一个纵队里,投身急剧战争,从未再接触这一问题,而今天这个令人难耐的夜晚,白洁那活生生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眼前:一下是那穿美军茄克的,一下是穿着囚衣的……
  现在,当他发现自己在慢慢沉陷在感情漩涡之中,他决然地把手一挥,难道我竟不能自拔吗?不,不能在这捕捉战机时刻,受这种无谓的干扰。这时,他才发现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他暗自苦笑了一下,翻身朝墙,闭上眼睛。
  作为指挥员,秦震不属于那种类型,他们是大局部署既定,便无牵无挂,无忧无虑,脑袋一沾枕头就酣然进入梦乡。秦震很羡慕他们,但他做不到他们那样。他不无自谦地说:“他们是帅才,我顶多是个将才。”他焦思苦虑,不断设想各种微妙莫测的变化,又构思预防这种变化的方案。他可以纹丝不动地静卧几小时,然后一点声音就会使他惊起。这天下半夜,屋外石砌小径上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响声极轻微,但立刻被他敏锐的听觉捕捉住,当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一响,他立刻问:

第四章 心潮澎湃(6)
“是武汉电报吗?”
  自从与武汉地下党秘密电台取得联络,现在他们就等候着那边的一个信号。
  从兵团司令部到地下党,事实上发动了明暗两条战线斗争:
  明的一条是从东面切断长江,迂回包围武汉。
  暗的一条是发动保卫武汉三镇的群众斗争。
  两相配合、力争保住一个完整的大武汉。
  秦震坐起来。作战科参谋按亮手电筒,照在电报纸上。
  秦震看完电报,霍地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电话铃叮铃铃紧响起来,从里面传来兵团司令的声音:
  “敌人慌了手脚了!”
  秦震随即警觉地闪了闪两眼说:
  “但不知是破坏了再撤退,还是来不及破坏就抱头鼠窜?”
  “老哥!这就由不得他了!”
  “是啊!地下党干得真不错,连社会名流,经济界巨子,都起来请愿不准白崇禧爆破武汉三镇,群众就更积极了。这条战线有力地配合了解放大武汉的任务……”
  “看来这筐子鸡蛋他不好摔啰!”
  他明白了兵团司令的意图,立即坚决支持兵团司令的决心:
  “司令员!我们伸出刀子直插武汉吧?”
  “好,你行动吧!”
  摇曳的烛影把他整个身影拉长,落在墙壁上,这样一来,他那并不伟岸的身材显得十分魁梧。那影子给烛光摇得微微颤抖,好像一只山鹰即将展翅飞翔。
  兵团司令一环紧扣一环地问:
  “陈文洪、梁曙光这把刀磨得怎样呀?”
  听到这个问题,脑子里立刻掠过下午在作战室里那个小小争议。现在在电话里兵团司令没明说,却仿佛确确实实在说:“你要全部负责啊!”
  秦震立刻挺挺胸脯决然说道:
  “我立刻到他们那里去,按照分工,我跟前头部队进入武汉。”
  “好啊,好啊,咱们在江汉关会面,你不是老惦记着江汉关的钟声吗?老秦呀,江汉关那钟敲了多少年,现在可是新世纪的钟声了,让我们向全世界敲响这洪亮的钟声吧!”
  秦震放下电话听筒,心中十分得意地叨念着:
  “史占春这老头儿,雄风不减当年啊!”随即转过身来。
  黄参谋、警卫员小陈都已披挂齐全地站在那里。他立刻命令:
  “出发!”
  他跨出屋门,黎明前的寒冷,使他打了一个冷战,一看,他那橄榄色小吉普已经停在台阶前面。对于黄参谋事事准备在先,他显然十分满意,他朝他投去嘉许的一瞥,欣然跨上吉普车。
  司机立刻打亮车灯,这是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五日早晨五点钟。黎明前的黑暗如此浓重,天上没有星、地上没有灯,一切都凝聚于庞大无边、充塞宇宙的寂静之中,这寂静笼罩了接近长江遍地湖沼的湖北北部。雾,黑色的雾,从水面上升腾而后弥漫原野。它们像预感到这是黑暗世界的最后一日,却不愿就此罢休,反而特别严密、特别沉重。但,在这茫茫黑夜中,一道雪亮的灯光,像闪电一样,随着丘陵起伏,一下照上天空,一下没入深谷。
  秦震整整两天两夜没有睡了,现在,他很想靠在椅背上小憩片刻。
  他在朦朦胧胧中看见陈文洪、梁曙光。
  他的思路又回到作战室里那场小小的争议。
  那是在研究派哪一个部队进入武汉的时候。秦震主张立刻派陈文洪、梁曙光这个师;另一位副司令员却认为武汉成败已成定局,入城这种事何须使用这张王牌。秦震比较坚决地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他举出使用这个师的两个理由:第一,这个师是大革命失败后,从武汉出发去南昌参加起义的,现在叫他们首先回武汉,去和武汉亲人见面,有特殊政治影响;第二,这个师有进沈阳、入北京的经验,纪律严明,政策性强,他们会给武汉亲人带来温暖、体贴和友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便讲出,就是他对这个部队的信心、信任、信赖。
  在这一小小争议中,兵团司令史占春支持了秦震的建议,于是兵团依此作了决定。
  现在,当他要去下达立刻行动、进击武汉的任务时,他对他们,用心头上的天秤又一次作了衡量。在长期战争中,他不知对他们衡量过多少次了,但每一新的衡量,他都认为十分必要的。
  他从心里喜爱陈文洪,但他严谨地对待他,不让陈文洪感觉出来,实际上他是用一种父爱在引导他前进。正因如此,他对他格外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长征过后,跨河东征,那时秦震是团长,陈文洪是他团里最年轻的排长,他品评着这个青年人:“是一块好材料啊!作战勇敢,考虑周密,只是有一股子傲气。唉!少年气盛,在所难免。不过,要杀一杀他的火气,就像对付一个倔犟的马驹子,你不鞭打它,驯服它,手软心慈,是摔打不出千里马的呀!”因此,在战争中每一失误,他都雷霆万钧地责罚他。但,当他发现,不论怎样敲打,陈文洪站在那里,说得对的他不做声,说得不对的他就反驳。每当这时,秦震表面上很粗暴,而心里却十分喜爱:“走吧!要好好吸取教训,不容再犯。”望着陈文洪纹丝不动,从容不迫,敬礼、转身、走去。秦震总被他那年轻英俊的神情所打动。他喃喃自语:“陈文洪,陈文洪,你可真是镇定呀!我们是最富于感情的人,可是我们无权滥用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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