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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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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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镛当下忍不住道:“真壮士也!”江万里与刘辰翁也都点头称道。

  高潭道:“刘大人方才说的没错,贾太师素来深恨国老,此番不成必不肯善罢甘休,国老与诸位大人都要小心则个。”说罢拱拱手,忽然纵身跃出窗外,月光下,又早已上了墙头,只见他立于屋檐之上,回身笑道:“国老放心,在下虽去,却绝不敢擅离左右。”其声由远而近,人影却已不见。

  刘辰翁伸了伸舌头,感叹道:“李太白有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说的大约便是此辈。”

  黄镛也道:“久闻高家枪法天下无双,未想身法也这般了得,我等却是开了回眼。”

  江万里道:“此人毕竟忠良之后,虽沾染些草莽之气,人品却是无亏,他日若能循循善诱,定可成为国家栋梁。”

  于是几日之间,先是刘辰翁回乡丁母忧,未几,江万里也上辞表一封,请求告老还乡。度宗表面虽专宠于贾似道,其实对他是畏惧多过于尊敬,全然不似对江万里那种亲近依赖之感,当即不允,江万里却真个是心灰意冷,几日内又连上几表,去意坚决。

  贾似道本以为此次定会得手,却不想江万里不只毫发无伤,连府中武艺最好的高潭也是不知去向,不禁心头忐忑,深恐自己阴谋败露,不免开罪于天下,纵然得蒙皇帝宠信,却也极是不好交待。此刻他见万里请求告老,却是正中下怀,不由心中窃喜,求之不得。

  一日朝会后,似道入宫面圣,便开门见山道:“老臣一向以为江万里虽自诩清高,其实老谋深算,沽名钓誉,暗自结党。不过此人毕竟历事二朝,微有苦劳,如今年事已高,身体不济,此时更似有悔悟深省之心,却也难得,万岁何不准其所请。”

  度宗支吾道:“朕知道太师与江丞相有些误会,然先帝在世时,屡言其忠,朕更是自幼便以师事之,并未见其奸伪,今日大敌当前,又怎可让他离去。”

  似道知道度宗内心信任万里,纵然是自己所言,却也未必肯听,心中不由又妒又气,一念间却是灵机一动,便叹口气道:“老臣蒙先帝与万岁厚恩,一切行事均以社稷为重,绝不敢因公肥私,朝堂之中却总有些奸佞之辈,造谣攻忤微臣,妖言惑众。江万里乃两朝*,又与微臣共事多年,原本有些私交,不想却轻信谣言,以至成今日水火之势,微臣亦常暗自痛心。”接着话锋一转,又道:“近日江万里既然几番言退,加之此人向来执拗,想必去意已决,强留不但不美,更不能显出万岁体恤臣下之德,老臣却有一议。”

  度宗见似道说的恳切,不似作伪,还真以为他心结已除,便欣然问道:“不瞒太师说,朕近日也甚为此事烦扰,太师既有计较,但讲无妨。”

  似道道:“近日得奏,闽中有山民聚众不轨,阴图闹事,屡犯朝廷法度,那江万里既然名满天下,陛下何不先调他去福建外任,以安地方民心,日后又未尝不可还朝,如此既不负其才,又无损万岁声誉,却是若何?”

  贾太师心中知道天子不舍江万里,自己多进谗言反会惹来猜忌,不如设法先使其外任,远离朝廷,日后自可伺机缓图。 

  度宗思量再三,一时却也找不出更好的计较,只得应允,却又哪里明白贾似道的用心。

  不几日,朝廷下诏,徙封江万里以观文殿大学士出知福州兼福建安抚吏,并依旧职提举洞霄宫。万里见天子毕竟不愿自己辞官归乡,却也不便有违,只得吩咐家人收拾行李,准备启程赴闽。

  临行时,度宗钦赐江万里传世玉带一条,并亲自送出皇城之外,文武同僚也多来送行,黄镛陈文龙等更是洒泪不止。

  待出了临安城南嘉会门后,众官各自请辞,唯黄镛与陈文龙一路送到凤山山道之处,却见前方凉亭中立着一人,身形瘦长,儒服方巾,似是等候多时了。

  江万里撩起车帘,笑道:“与权,汝也来与老夫送行么?”

  原来那儒士不是别人,正是贾太师之心腹,刑部尚书陈宜中。 

  陈文龙向前一步,斥道:“陈与权,你来作甚?”

  陈宜中作了一揖,沉声道:“君贲,在下是来给国老道别的。”

  黄镛冷笑道:“记得宝佑间在太学时,曾唯、则祖、刘黼、陈宗诸兄及君与在下上疏直言丁大全之罪,虽遭流放,却博了个六君子的虚名。临行时夫子与众同窗直送出桥门外,最后便好似在此处挥别,距今已有十数载了吧。”

  陈宜中黯然道:“那是宝佑初年之事,当时器之兄与弟都是气盛少年,如今茫茫过往十数载,吾等须发皆已白矣。”

  黄镛道:“如今吾虽年老体衰,心气却丝毫不减,汝却未必是当年那个陈与权了。今日江国老离朝外任,不正是遂了你与贾太师心中所愿么,又何必来这里多此一举。”

  陈宜中神色未变,却隐隐透出一股伤感之气,黯然道:“昔日器之兄常与弟纵论天下,谈古道今,每言及本朝陈少阳事迹时,无不慨然流涕,兄之教诲,弟至今未曾敢忘,亦常以少阳为标榜矣。”

  原来本朝徽宗时,蔡京、王黼、朱勔等数臣为恶,乱政害民,金兵趁势南下,威胁边境。如此时局下,太学生陈东不顾身微言轻,率先上疏,向刚即位的钦宗请斩奸邪,后来又为遭诬罢官的丞相李纲仗义直言。南渡后,陈东因得罪权相黄潜善、汪伯彦等,竟被高宗冤杀,年仅四十有二,一时天下愤之,后世太学诸生无不以其为榜样,那“少阳”正是陈东的字。

  黄镛笑叹一声,摇摇头道:“可惜黄某当时无眼,却是错看人也。”

  陈宜中脸色发青,并不答话,双颊却透着些微红。

  江万里道:“器之、君贲,与权今日能来,本是好意,汝等不必多言了。” 

  陈宜中对江万里深施一礼道:“国老今日离阙,一路千万保重。”

  江万里道:“与权不必多礼,目下时局艰难,望汝多与陛下分忧。”

  宜中道:“当年下官初还朝时,偶入内宫,曾听国老与先帝论《论语》,详解《卫灵公》中‘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之意,又举出韩信、韩安国、王导、郭子仪之例子,当日国老所言,犹似昨日。”

  说罢,陈宜中抬起头来望着江万里,虽然他脸色苍白异常,那对眸子中却精芒四射,似乎夹杂着无奈、自卑、压抑、愤怒、野心、惭愧、冷酷等诸多情感,一时非常慑人。

  江万里淡然一笑,温言道:“与权你才学过人,自然知道‘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之意,好自为之便是。”说罢拉上车帘,吩咐马夫赶路,黄镛、文龙等也跟着一齐而过,只听得陈宜中在身后高声道:“国老指教,与权自会铭记,绝不敢忘。”

离朝(六)
很快,江万里一行已至江边渡口,远远望去,那涛涛钱塘之水,直连天海,沙鸥成群盘旋,舟帆点点。

  江万里道:“器之、君贲,汝等厚意老夫心中自明,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便请回吧。”

  黄镛与陈文龙心中难过,一时都有些哽咽,便在此际,一个头戴草笠,身穿粗布衣裳,腰挎长刀的虬髯汉子快步走来,高声叫道:“国老忘了小人么?” 

  黄镛大喜道:“高壮士,是你。” 

  那汉子哈哈一笑,对黄镛深施一礼,转身面对江万里双膝跪地道:“小人蹉跎半生,未立得半点功名,却还闯出不少祸端,近日深自痛悔后,只愿能追随国老大人,赴汤蹈火,不离左右,望国老成全。”

  原来这汉子正是当日太师府中的死士,高武穆王后人高潭,那日他纵出窗外后并未远离,一直暗中保护江万里,所幸贾似道并未再有所动。

  黄镛一见高潭,心中暗喜,思量道:有此人随侍吾师,一路上自可放心,否则那闽中崇山峻岭无数,豺狼甚多,民风又颇彪悍,恐怕难免会有事端。当下道:“高壮士乃忠良之后,既已浪子回头,诚为难得,老师初到福建,身边又何妨带个亲信,况且是高壮士这般武艺高强之人。”

  江万里略一思索,便道:“高潭,汝既能幡然悔过,不愧为忠臣之子,只是老夫这一南去,前程未卜,只恐将来再难回朝,到时却不是误了足下前程,可惜了你这一身好武艺吗?”

  高潭朗声道:“当日小人若不蒙国老与刘、黄二位大人教诲,及时回头,纵有一身手段又何足道哉。况且小人久历江湖,已有数年未曾勤勉读书,如今早已倦怠这般营生,情愿再为一书生足矣。何况只要小人不辍报国之志,他日自能去疆场上厮杀一番,也博他个封妻荫子。”

  江万里捋须笑道:“汝能这般想,见识却是超过老夫了,既然汝有决心,老夫又怎能不成人之美。高潭啊,汝今日起便同老夫家人一般,吾自会好生教你些诗书礼义,只是汝这一身家传武艺不可轻废,他日时机成熟,便去那边疆战场上好好杀敌报国,也算为你列祖扬名。”

  高潭喜不自胜,连连叩头遵命。就这样,江万里将高潭收为亲随,又与黄镛、陈文龙等人一一作别。

  渡过江后,江万里一行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忽见对面驿道上尘土飞扬,正有几人纵马驰来。当先一人是位白面儒者,留着一络长须,丰神俊朗,风姿清奇,一看便是不凡。

  江万里坐在车中憋闷已久,便打开竹帘透透气,却正好与那儒者打了个照面,只听儒者“啊呀”一声,忽然勒住马,叫道:“车中莫不是吾师么?”

  江万里听得声音熟悉,也是一惊,仔细看时,却正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日后名垂青史的大英雄文天祥。

  原来文天祥因在宁国府(今安徽省宣城市)颇有政绩,已被朝廷迁为军器监兼右司,此时正是进京赴任,不想却在此巧遇。

  江万里当下喜道:“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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