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恩底弥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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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的恩底弥翁-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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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候,班主任卢老师出现在门口:“罗浅浅!”
  罗浅浅以为自己的作业又出了什么乌龙,惴惴地跑过去:“卢老师。”
  没想到卢老师语气特别和蔼:“浅浅,这个叔叔……”
  她把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指给罗浅浅看:“……马上接你去医院,你去收拾一下书包吧。”
  “医院?”罗浅浅不解。
  “嗯,浅浅,听老师说,你爸爸出了一点状况,在医院,你现在过去,要听这个叔叔的话,好不好?”
  罗浅浅像一只离群的、张惶的小鹿,被那个中年男人带到医院,一群人已经围拢在病房前。
  “叔叔,我爸爸到底怎么了,他在哪?”罗浅浅真是害怕,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哭出来:“我要见他。”
  “好的,好的。”中年男人和病房前的护士交流几句,接着买了两瓶汽水,递给她,和旁边的柏澄:“现在领导正在里头慰问,等领导离开,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为什么要等领导离开?是我的爸爸,不是领导的爸爸!”罗浅浅一着急就冲他喊。
  男人哭笑不得:“哎对,不过现在呢,里头还有记者在做访问,回头你一去,这个……总之好孩子,等一等,啊。”
  这是罗浅浅头一次,领会到成人世界的荒唐—她,病人的亲生女儿,被一群陌生人隔绝在病房外头。
  人潮涌动,脸上都带着莫名的兴奋神色,没有人问一问,这长椅上的孤零零两个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两瓶汽水被放在长椅尽头,泡沫已经散尽。
  罗浅浅平时那么多话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却被巨大的压迫感压倒,倚在柏澄肩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而柏澄握着罗浅浅的手,很慢却很坚定地说:“没事的。”
  浅浅默默地点头,在柏澄的袖口上蹭掉眼泪。
  直到突然地,有光一闪,有人激动地喊:“来了来了来了,他女儿来了。”
  然后人群突然涌过来,七手八脚把浅浅从长椅上拎起来。浅浅的脚几乎沾不到地面,慌张让她失声,只是本能地去抓柏澄。
  却眼睁睁看着柏澄被人群淹没,罗浅浅“哇”地哭起来。眼前立刻有强光乱闪,接着一个温厚沉稳的声音:
  “不要哭,你爸爸没事。”
  是那位传说中的领导。
  领导亲自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她父亲的病榻前。
  浅浅抱着父亲的胳膊,抽抽搭搭,父亲抚摩她的头发,声音虚弱:“傻孩子,别哭,这么多人呢。”
  这时人群传来训斥声:“这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孩子?怎么乱挤呢?”
  然后柏澄就出现了,黑发蓬乱,看见罗浅浅立刻冲过来,挡在她身前,跟几年前她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一个小区里的,情况多少有人知道,领导在简单了解了一番经过之后,罗浅浅听见他严肃地宣布:
  “罗晓光同志,不只是今天勇于入水救下群众的事迹,平时也积极帮助弱势群体嘛!典型,我们需要树立什么样的典型—就是罗晓光同志这样的!”
  罗浅浅从柏澄小身板侧看过去,一屋人频频点头,均是朝闻道夕可死的悟道神情,照相机的镜头仍然在不断闪动。
  罗浅浅的爸爸就这样被树立成了典型,本来是市委默默无闻的一名小办事员,这一跤摔在青云里。
  生活对于罗浅浅来说,却只是变得比以前讨厌了,爸爸三天两头地忙、出差、应酬,父女俩相伴的时光,被公事挤压成短短一线—还有就是,开始有人上门送礼了,周围人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别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明白,父母心态的变化,孩子的表现就是其最直接的投射。以前罗浅浅在班上,不算出众的小孩,她跟柏澄之间,别人也司空见惯。她除了顽皮一点,打闹也好,争吵也好,都是太正常的行为,往往吵完打完过后两方都忘光光。可现在,即使偶尔有了摩擦,别人也是能忍则忍。
  小孩子的隐忍,有时候真是可怕的一件事。
  以罗浅浅的情商,这其中的玄妙她是绝不会明白的,她继续懵懵懂懂过她的生活,偶尔抱怨一下爸爸总是晚回家。
  反正有爸爸和柏澄两个,她的小世界也差不多满满当当了。
  

让渡(1)
海林市一中在这一年出台新政策,初中部设置火箭班,等于预备把全市的学习尖儿掐到一起,集中管理。以浅浅的一点小聪明,上一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如果让她在优秀中再脱颖而出,她就不能说把握十足了。
  周末柏澄到浅浅家来做作业。春末的阳光清浅得像流水一样在木桌上流淌,柏澄翻转自动笔,在浅浅的作业本上敲了敲。
  “干吗啊?”浅浅回过神,看柏澄的作业做得差不多,小别扭又来了,“你管你自己就好了啊,别管我。”
  柏澄拧着眉头看她,不明白哪点又招惹到这个任性的姑娘。
  “我听说,卢老师找你,让你直接升一中的火箭班?”
  柏澄点点头。
  罗浅浅低头转着手里的笔,不说话,一圈,又一圈,那笔却不听话,像个蹩脚的马戏演员,重心不稳,一次次掉到桌上,砰砰作响。
  “烦死了。”浅浅干脆一把把自动笔扔掉,站起来。
  柏澄扯住她:“……怎么了?”
  他们之间,在语言的交流上,渐渐已不是单纯的她给予,他接受。他开始试着表达一些观点,喜怒及偏好,虽然并不算十分流畅。
  “没怎么。”浅浅坐回来,把腿蜷起来,抱着膝盖,歪头看着柏澄,柏澄竟然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目光一闪,转过头去。
  “小澄哥哥。”
  “嗯?”
  “我是不是很笨啊?”
  “咳……”这个问题对于十二三岁的一个少年,即使是情商正常,难度也不啻于政客面对记者的刁难。
  但柏澄大致是明白了她为什么别扭了,看看她空白一片的作业本。
  “算了你不要回答了。”罗浅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绝望地说。
  坐正身子,浅浅晃一晃脑袋:“我今天,不要抄你的了,你把你的作业本藏起来啊,不准给我看。”
  “浅浅。”柏澄叫她一声。
  “嗯?”
  “……你放心。”柏澄轻缓却坚定地说,“没关系的。”
  等到中考成绩放榜的时候,罗浅浅才知道,柏澄所说的没关系是怎么一个意思,柏澄的排名竟然紧紧挨着她,她296,他295分。
  这时候正是烈日,罗浅浅看着成绩榜,额头上有凉凉的汗,转脸,柏澄正从榜上收回视线,对她笑笑,过来牵她的手,罗浅浅却后退一步看着柏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柏澄不回答。
  “你是笨蛋啊?你你你怎么可能就考这么一点?你这是干吗?同情我啊?”
  柏澄怎么能够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一颗敏感难以定性的心,他吃惊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发这样的脾气。
  “我笨嘛,我成绩差嘛,又不关你的事!”
  “……不是这样的。”
  正在这时丁晓和一群男孩子过来,看见他们,恶意地笑:“咦?小两口感情不是很好的嘛?怎么站那么远啊?吵架了?”
  罗浅浅牙尖齿利:“你无不无聊?关你什么事?”
  丁晓也不理她,笑嘻嘻地看看成绩榜,很是大惊小怪的样子:“罗浅浅,你还是那么笨哟?等会儿等会儿,柏澄?你怎么还不如罗浅浅这个笨蛋嘛?”
  柏澄脸色很难看,丁晓挑衅地看着他,上前一步:“罗浅浅,听说你爸要升官了?那让你爸找找人,把你这个笨蛋转到火箭班去好啦。”
  冷不防柏澄突然一把推过来,丁晓猝不及防,往后摔在地上,又惊又怒:“你这个白痴敢动手?”
  刚站起来去揪柏澄的领子,罗浅浅尖叫一声:“卢老师!”
  丁晓还以为她使诈,这大中午的—没想到一转头,真的看见那个年轻女人往这边过来,赶紧收手,想想不甘心,恶狠狠威胁一声:“你等着!”

让渡(2)
然后变了一副神色,远远冲卢老师打招呼:“卢老师好!”
  “哎,丁晓啊,这次考得不错啊,很有希望。”卢老师跟他寒暄几句,走过来看见柏澄和罗浅浅,她关心地对柏澄说:“你是不是,考试时身体有不舒服?”
  柏澄点点头。
  “领口怎么了,早上起床没翻好?”卢老师对他示意,“弄一下,多难看。”
  老师走过之后,柏澄刚要伸手去弄领口,罗浅浅走过去,把他的手打开。
  公告栏明净的玻璃上,倒映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子,身边的女孩脸色不好看,却是动作轻柔地帮他把领口翻好。
  “笨蛋笨蛋笨蛋。”她一连声地小声道,“还学人家打架咧。”
  “嗯。”
  “嗯什么嗯。不准嗯!”
  “……哦。”
  罗浅浅这暑假过到一半,一中的通知书下来。
  那一天暑气正酣,树荫之外的阳光近乎发白,接近中午时,罗浅浅戴着小草帽,穿着白裙子,从传达室拿到信封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一边扇风一边往回走。
  一辆七成新的普桑从身后开过来,停在她旁边,车门打开:“浅浅。”
  罗浅浅转头一看:“爸?”
  “快上车,多热啊傻丫头。”车内果然是沁凉的一个世界,罗浅浅左右看看,竟然除了司机只有他们父女两个人。
  “爸,怎么会有车送你回来?”
  她父亲微微笑笑,没有回答她这冒傻气的话,司机在前排笑道:“小姑娘,你爸爸现在是大干部了,为了你推掉饭局赶回来的,你都不知道?”
  “哪里,哪里是什么大干部,我还不就是动笔杆子的。”
  “罗秘书长,这话可不对了,就说同样是开车的,我跟省长的司机能一样吗?您说对吧,您还这么年轻,日后还不是前途无量?”
  罗浅浅觉得他们的对话相当无趣:“爸,您今天中午在家吃饭吗?”
  “这是你的通知书吧?”他接过她手里的信封,“这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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