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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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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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给忘了。
  此时在陕北的石川村知青点,钟跃民正盘腿坐在土炕上和曹刚下象棋,这是一场赌局,每盘 棋的赌注是一个窝头,钟跃民已经连输了两盘,这笫三盘看来也悬了,他一不留神,被曹刚 来了个〃马后炮〃,曹刚大喜过望地蹦下土炕:〃哈,你哪儿跑?马后炮,你完了。〃
  钟跃民连忙悔棋:〃哎哟,你的马在这儿?我没看见,不行、不行,我不走这一步了。〃
  〃又悔棋是不是?不行,咱这可是挂了赌的,你已经欠我三个窝头了,想赖帐是怎么着?〃
  钟跃民道:〃好好好,不赖帐,咱接着来,不就三个窝头么?〃
  曹刚伸出手:〃嘿嘿,本店概不赊欠,先把帐清了再说。〃
  钟跃民急哧白脸地说:〃一会儿开饭就给你,你急什么?来,再接着来,我先走了,当头炮 。〃
  曹刚摇摇头道:〃不下了,吃完饭再说,要是你这盘再输了,连晚饭都没你什么事了,让你 看着我吃,我也不忍心,到时候心一软,得,又退你一个窝头,我不是白赢了?〃
  〃我饿着我乐意,你也别心软,不就扛两顿么?小意思,来,接着来。〃
  郑桐走进窑洞说:〃跃民,昨天是你做的饭吧?粮食没了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钟跃民一拍脑门:〃粮食没啦?哎哟,我想起来了,我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一点儿都 没剩下?还能凑合一顿么?〃
  郑桐没好气地:〃连他妈一点儿渣儿都没剩下。〃
  曹刚恍然大悟:〃我操,我说你小子连输了三个窝头怎么一点儿不着急?闹了半天是蒙我呢 ?〃
  钟跃民连忙解释:〃谁蒙你谁是孙子,我还真给忘了。〃
  郑桐笑道:〃你小子不是要带队要饭吗?走吧,跟村里老乡借几件破棉袄穿上,一人再弄一 根打狗棍,要饭归要饭,这身行头可不能含糊。〃
  钟跃民搔搔头皮:〃就算去要饭也得明天去呀,今天怎么过?还一顿晚饭呢,嗯?这味儿真 香,谁家做饭呢?〃
  曹刚说:〃那三个女生呗。〃
  在知青点的伙房里,蒋碧云刚打开热气腾腾的蒸锅,钟跃民闲逛般溜进来搭讪道:〃嗬,真 香啊,做什么呢?〃
  蒋碧云眼皮都没抬:〃还能做什么?窝头呗。〃
  钟跃民腆着脸道:〃能尝尝么?〃
  〃不能。〃
  〃别那么小气,好歹都是北京海淀的,又是坐一趟火车来的,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 眼泪汪汪,你看我这眼泪都快流下来啦……〃
  〃少套磁,有事儿说事儿。〃蒋碧云干脆地回答。
  钟跃民不屈不挠地说:〃得,不说老乡,咱们总算是邻居吧?两个宿舍挨着,中间不就隔着 一堵墙么?《红灯记》里李奶奶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拆了墙咱就是一家人了,铁梅那句话 说得更绝,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拆墙咱也是一家子……〃
  〃钟跃民,你油嘴滑舌说了半天,就是想蹭饭吧?〃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想借点儿粮食,你看,一个是蹭,一个是借,这两者之间有本质 的区别……〃钟跃民嘟囔着。
  蒋碧云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借。〃
  〃要不,算是高利贷吧,借一斤还两斤,怎么样?〃
  〃我不稀罕。〃
  钟跃民想发作又忍住,悻悻地走了。蒋碧云望着钟跃民的背影,脸上充满了轻蔑的表情。
  村支书常贵正坐在自家炕桌前吃饭,桌上摆着几个窝头,他和老婆孩子每人都端着一个大碗 在呼噜呼噜地喝着野菜糊糊。
  钟跃民在外面喊:〃常支书在家吗?〃

《血色浪漫》第七章(8)
  常贵紧张地小声说:〃快收起来。〃
  婆姨飞快地把剩饭收走,常贵这才披着老羊皮袄走出门:〃是跃民呀,窑里坐。〃
  钟跃民走进窑洞,常贵按照村里的习惯用语寒喧道:〃吃了么?〃
  〃没有,常支书,你吃了么?〃
  常贵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吃啥么?我家断顿啦。〃
  钟跃民似乎没有料到,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他仔细地审视着常贵,常贵也若无其事地眯 起小眼睛和钟跃民对视。
  钟跃民忽然笑了:〃既是这样,那我就什么也别说啦,常支书,明天我们去讨饭,村里还有 谁一起去?〃
  常贵蹲在炕前,装满一烟锅烟叶点上火说:〃把老弱病残都带上,这是规矩。〃
  钟跃民用哀求的口吻说:〃常支书,我们今天就有点儿过不去了,村里能先借我们点儿粮食 么?让我们把今天先过去。〃
  常贵不为所动:〃哪还有粮食?咱村的人饿上一两天是常事,这不算啥,习惯了就好啦。〃
  钟跃民只好站起来告辞,他走到门口又站住,转过身来:〃支书,咱村没来过日本鬼子吧? 抗日战争时,日本人没过黄河嘛,咱村到哪儿学的这套坚壁清野的功夫?〃
  常贵装糊涂:〃你这娃说啥?〃
  〃没说啥,支书,你歇着,我走了。〃
  钟跃民没想到粮荒来得这样快,也没想到一旦粮食没了,后果会如此严重。自从中午发现口 粮已经用光,一直到晚上睡觉,男知青们四处借粮,竟没有借到一粒粮食,大伙生生饿了两 顿饭。钟跃民明白,这里的农民已经是被饿怕了,他们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你朝他借老 婆也比借粮好开口。再说有些农民家里肯定也是早已断顿了,既然钟跃民曾经大包大揽地答 应过支书,要带队去讨饭,那村民们就老老实实地等着。钟跃民以前一直认为凡事都一样, 车到山前必有路。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就是想偷都没地方偷去。傍晚时 候,钟跃民和郑桐走了十几里地,到相邻的许家围子去偷鸡,谁知在贫困地区鸡比凤凰还金 贵,家家都看得很紧,他们一进村就被村民们盯住,走到哪儿都有人监视,根本没机会下手 ,再溜达一会儿,就发现许多村民手里都拿着扁担镰刀之类的家伙望着他们,钟跃民知道今 天偷鸡是没戏了,闹不好再让人家暴打一顿,他们便识趣地打道回府了。谁知走到半路上两 人就没劲了,只好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用了两个小时才走回村。
  在知青点的男宿舍里,男知青们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郑桐有气无力地说:〃跃民,我浑身没劲,头也有点儿晕。〃
  钟跃民道:〃这是低血糖症状,睡着了就不觉得了,睡吧。〃
  〃扯淡,我睡得着么?胃里火烧火燎的,这叫什么事啊?咱们招谁惹谁了?把咱们送到这鬼 地方挨饿。〃郑桐大发牢骚。
  钟跃民不满地说:〃郑桐,你烦不烦呀?才两顿饭没吃就扛不住了?要不你把我吃了得了。 〃
  郑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嘿,你还别馋我,有能耐你把屁股上的肉给我割一块,谁不吃谁 是孙子。〃
  钱志民也睡不着,便索性坐起来:〃操,早知道到这儿来挨饿,我他妈打死也不来,我们学 校的孙洪就是不报名,老师,同学,居委会的老娘们儿,走马灯似的到他家动员,这孙子 真沉得住气,你说破大天,他就是一声不吭,到了晚上,这哥们儿就开始脱衣服上床,嘴上 还说着,女同志请回避一下,我里面可没穿裤衩。〃
  男知青们大笑起来。
  曹刚说:〃就咱们这帮人是傻B,一动员就屁颠儿屁颠儿地来了,听说不来的最后也在北京 分配工作了。〃
  郭洁问道:〃跃民、郑桐,你们育英学校的人下乡的不多,多数都当兵去了,你们怎么没当 兵?〃
  钟跃民反问:〃你们不是也没去吗?〃
  郭洁说:〃我们是平民子弟,本来就应该来插队。〃
  郑桐插嘴道:〃我们还不如平民子弟,是可以教好的子女,连他妈的征兵体检都不让参加。 〃
  郭洁感叹着:〃我算明白了,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世上哪有什么平等?人的地位有很 多层,好比我住在一楼,跃民住在二楼,有一天二楼的楼板上破了一个窟隆,跃民一不留神 掉下来,这才刚刚和我拉平,要是我的楼板也破了个窟隆,得,我该掉到地下室里去了。〃
  钱志民也加入了讨论:〃没错,要是跃民一挣巴,又顺着窟隆钻回二楼了,你小子肯定还在 地下室里听蛐蛐儿叫呢,人那,争不过命去,因为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钟跃民觉得这类话题很无聊,忙岔开话:〃我说哥几个,都不饿是怎么着?少说两句,节省 点体力,明年到县城还有四十多里地呢。〃
  钱志民灰溜溜地说:〃去他妈的,走不动了我就当'路倒儿'啦,反正活着也没劲。〃
  郭洁好象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三个女的真不仗义,眼看着咱们挨饿也不借粮,女的就是抠 。〃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是咱们提出分伙的,现在就是饿死,也不能说软话,丢份儿的事可不 能干。〃
  其实他们误会这三个女知青了,此时她们正在知青点的伙房里做饭。王虹和李萍在贴饼子, 她们已经把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了,蒋碧云坐在灶旁拉风箱,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她忧郁的脸 ,她很后悔今天中午对钟跃民的态度,她不是小气人,也知道这点粮食无论怎么省也撑不了 几天,他们早晚要去讨饭,她是对钟跃民有气,有意要难为他。

《血色浪漫》第七章(9)
  蒋碧云的父亲是大学教生物学的教授,母亲是和父亲同系的讲师,她从小在学校里是品学兼 优的好学生,这类好学生对钟跃民这样的坏孩子向来有成见,更何况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的孩子一向看不上出身干部家庭的孩子,他们从小就被父母灌输了一套观念,咱们这样的家 庭无权无势,父母帮不了你们,你们的将来只能靠自我奋斗。蒋碧云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 ,她对于干部子女有着一种很极端的看法,八旗子弟,衙内,喜欢吹嘘父母的地位,目中无 人,不学无术,虚荣浅薄,很多干部子女还缺乏教养,继承了他们土包子父母的禀 性,以无 知为荣耀。
  1966年8月,红卫兵运动兴起,蒋碧云的父母被揪斗,当时她还在学校跟着红卫兵们〃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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