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儿 第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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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事儿 第6卷-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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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向高,录取,名列二甲第十二名。

  这是一个出乎很多人意料的结果,因为若要整人,大可把叶向高同志打发到三甲,就此了事,不给状元,却又给个过得去的名次,实在让人费解。

  告诉你,这里面学问大了。

  叶向高黄了自己的算盘,自然是要教训的。但问题是,这人是申时行保的,申首辅也是个老狐狸,如果要敷衍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这个面子不但要给,还要给足。而二甲十二名,是最恰当的安排。

  因为根据明代规定,一般说来,二甲十二名的成绩,可以保证入选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但这个名次离状元相当远,也不会太风光,恶心下叶向高,的确是刚刚好。

  但不管怎么说,叶向高还是顺顺当当地踏上了仕途。此后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十五年后。

  万历二十六年(1598),就在这一年,叶向高的命运被彻底改变,因为他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皇长子朱常洛已经出阁读书,按照规定,应该配备讲官,人选由礼部确定。

  众所周知,虽说朱常洛不受待见,但按目前形势,登基即位是迟早的事,只要拉住这个靠山,自然不愁前程。所以消息一出,大家走关系拉亲戚,只求能混到这份差事。

  叶向高走不走后门我不敢说,运气好是肯定的,因为决定人选的礼部侍郎郭正域,是他的老朋友。

  名单定了,报到了内阁,内阁压住了,因为内阁里有沈一贯。

  沈一贯是个比较一贯的人,十五年前那档子事,他一直记在心里,讲官这事是张位负责,但沈大人看到叶向高的名字,便心急火燎跑去高声大呼:

  “闽人岂可作讲官?!”

  这句话是有来由的,在明代,福建一向被视为不开化地带,沈一贯拿地域问题说事,相当阴险。

  张位却不买账,他也不管你沈一贯和叶向高有什么恩怨,这人我看上了,就要用!

  于是,在沈一贯的磨牙声中,叶向高正式上任。

  叶讲官不负众望,充分发挥主观能动,在教书的同时,和太子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

  根据种种史料反映,叶先生应该是个相当灵活的人,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教书育人的同时,他还广交了不少朋友,比如顾宪成,比如赵南星。

  老板有了,朋友有了,地位也有了,万事俱备,要登上拿最高的舞台,只欠一阵东风。

  一年后,风来了,却是暴风。

  万历二十七年(1601),首辅赵志皋回家了,虽然没死,也没退,但事情是不管了,张位也走了,内阁,只剩下了沈一贯。

  缺了人就要补,于是叶向高的机会又来了。

  顾宪成是他的朋友,朱常洛是他的朋友,他所欠缺的,只是一个位置。

  他被提名了,最终却未能入阁,因为内阁,只剩下了沈一贯。

  麻烦远未结束,内阁首辅沈一贯大人终于可以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了,不久后,叶向高被调出京城,到南京担任礼部右侍郎。

  南京礼部主要工作,除了养老就是养老,这就是四十岁的叶向高的新岗位,在这里,他还要呆很久。

  很久是多久?十年。

  这十年之中,朝廷里很热闹,册立太子、妖书案,搞得轰轰烈烈。而叶向高这边,却是太平无事。

  整整十年,无人理,无人问,甚至也无人骂、无人整。

  叶向高过得很太平,也过得很惨,惨就惨在连整他的人都没有。

  对于一个政治家而言,最痛苦的惩罚不是免职、不是罢官,而是遗忘。

  叶向高,已经被彻底遗忘了。

  一个前程似锦的政治家,在政治生涯的黄金时刻,被冷漠地抛弃,对叶向高而言,这十年中的每一天,全都是痛苦的挣扎。

  但十余年之后,他将感谢沈一贯给予他的痛苦经历,要想在这个冷酷的地方生存下去,同党是不够的,后台也是不够的,必须亲身经历残酷的考验和磨砺,才能在历史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首辅,在不久的未来,他将超越赵志皋、张位、甚至申时行、王锡爵。他的名字将比这些人更为响亮夺目。

  因为一个极为可怕的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而他,将是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人。这个人,叫做魏忠贤。

  万历三十五年(1607),沈一贯终于走了,年底,叶向高终于来了。

  但沈一贯的一切,都留了下来,包括他的组织,他的势力,以及他的仇恨。

  所以刘廷元、胡士相也好,疯子张差也罢,甚至这件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根本就不要紧。

  梃击,不过是一个傻子的愚蠢举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能够打倒什么,得到什么。

  东林党的方针很明确,拥立朱常洛,并借梃击案打击对手,掌控政权。

  所以浙党的方针是,平息梃击案,了结此事。

  而王之寀,是一个找麻烦的人。

  这才是梃击案件的真相。

  对了,还忘了一件事:虽然没有迹象显示王之寀和东林党有直接联系,但此后东林党敌人列出的两大名单(点将录、朋党录)中,他都名列前茅。

  【再审】

  王之寀并不简单,事实上,是很不简单。

  当他发现自己的上司胡士相有问题时,并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去找了另一个人——张问达。

  张问达,字德允,时任刑部右侍郎,署部事。

  所谓刑部右侍郎、署部事,换成今天的话说,就是刑部常务副部长。也就是说,他是胡士相的上司。

  张问达的派系并不清晰,但清晰的是,对于胡士相和稀泥的做法,他非常不满。接到王之寀的报告后,他当即下令,由刑部七位官员会审张差。

  这是个有趣的组合,七人之中,既有胡士相,也有王之寀,可以听取双方意见,又不怕人捣鬼,而且七个人审讯,可以少数服从多数。

  想法没错,做法错了。因为张问达远远低估了浙党的实力。

  在七个主审官中,胡士相并不孤单,大体说来,七人之中,支持胡士相,有三个人,支持王之寀的,有两个。

  于是,审讯出现了戏剧化的场景。

  张差恢复了理智,经历了王之寀的突审和反复,现在的张差,已经不再是个疯子,他看上去,十分平静。

  主审官陆梦龙发问:

  “你为什么认识路?”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一个平民怎样来到京城,又怎样入宫,秘密就隐藏在答案背后。

  顺便说明一下:陆梦龙,是王之寀派。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等待,没有反复,他们很快就听到了这个关键的答案:

  “我是蓟州人,如果没有人指引,怎么进得去?”

  此言一出,事情已然无可隐瞒。

  再问:

  “谁指引你的?”

  答:

  “庞老公,刘老公。”

  完了,完了。

  虽然张差没有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但大家的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庞老公,叫做庞保,刘老公,叫做刘成。

  大家之所以知道答案,是因为这两个人的身份很特殊——他们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

  陆梦龙呆住了,他知道答案,也曾经想过无数次,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地得到。

  就在他惊愕的那一瞬间,张差又说出了更让人吃惊的话:

  “我认识他们三年了,他们还给过我一个金壶,一个银壶。”(予我金银壶各一)

  陆梦龙这才明白,之前王之寀得到的口供也是假的,真相刚刚开始!

  他立即厉声追问道:

  “为什么(要给你)?!”

  回答干净利落,三个字:

  “打小爷!”

  声音不大,如五雷轰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所谓小爷,就是太子爷朱常洛。

  现场顿时大乱,公堂吵作一团,交头接耳,而此时,一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作为案件的主审官,胡士相突然拍案而起,大喝一声:

  “不能再问了!”

  这一下大家又懵了,张差招供,您激动啥?

  但他的三位同党当即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表示审讯不可继续,应立即结束。

  七人之中,四对三,审讯只能终止。

  但形势已不可逆转,王之寀、陆梦龙立即将案件情况报告给张问达,张侍郎十分震惊。

  与此同时,张差的口供开始在朝廷内外流传,舆论大哗,很多人纷纷上书,要求严查此案。

  郑贵妃慌了,天天跑到万历那里去哭,但此时,局势已无法挽回。

  然而,此刻压力最大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张问达,作为案件的主办人,他很清楚,此案背后,是两股政治力量的死磕,还搭上太子、贵妃、皇帝,没一个省油的灯。

  案子如果审下去,审出郑贵妃来,就得罪了皇帝,可要不审,群众那里没法交代,还会得罪东林、太子,小小的刑部右侍郎,这拨人里随便出来一个,就能把自己整死。

  总而言之,不能审,又不能不审。

  无奈之下,他抓耳挠腮,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

  在明代的司法审讯中,档次最高的就是三法司会审,但最隆重的,叫做十三司会审。

  明代的六部,长官为尚书、侍郎,部下设司,长官为郎中、员外郎,一般说来是四个司,比如吏部、兵部、工部、礼部都是四个司,分管四大业务,而刑部,却有十三个司。

  这十三个司,分别是由明朝的十三个省命名,比如胡士相,就是山东司的郎中,审个案子,竟然把十三个司的郎中全都找来,真是煞费苦心。

  此即所谓集体负责制,也就是集体不负责,张问达先生水平的确高,看准了法不责众,不愿意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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