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的束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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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明的束缚下-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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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种存在。今天的男人不敢拿他们的血液和骨头去冒险。他们活着,把自己裹在对自己的认识之中,无论做什么,都是在自己的认识盔甲里进行,他们那未知的自我没有片刻暴露过。自始至终唯一的角色就是那已知的自我,自我意识中的自我,而人体内那神秘的迷宫中的黑暗自我却被裹在懦夫般压抑的盔甲之中,一动也不动了。
  男人结婚并干通奸的勾当,都是靠大脑的支配。他们所经历的,他们的一切反应,一切经历都是因为大脑在起作用。对他们身上那未知的自我来说,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老是呆在盔甲之中,唯恐受到伤害,遭受疼痛,而甲胄里的他,则已经精神错乱,几近发狂。
  今天,一切折磨都是心理的折磨,都发生在大脑里。红土的亚当只是承受着压抑和精神错乱的慢性折磨。男人的妻子是精神的产物,对他来说是个已知的尤物,他心中的老亚当从来看不到她。她只是他那自我意识中的自我的一个尤物,在她那奇特天堂里,爬满蛇的奇异草丛下,他一刻也不敢冒险,他害怕。
  在他自我意识的甲胄中,他变得格外聪明、敏捷。凭他的大脑,他可以在情感之中闯荡,好像真的感觉到什么似的,事实上,这是谎话,他根本没感觉到任何东西,他只是在戏弄你。对于从虚假中辨认真正的情感,确切地认识自己的虚假,他特别敏锐。他始终持有能测试自己意识虚假与否的试金石,靠这块试金石,他还可以测试别人的真伪。他总在那儿披露别人的虚假,但不是为了解放真正的亚当和夏娃,而是恰恰相反。他比街上那些一般的男人更惧怕真正的亚当和夏娃,他是个更懦弱的懦夫。但他的懦弱却使他竭力想装成一个更伟大的形象。他谴责虚伪,目的是为了在自己更大的虚伪中取胜。他赞扬真实的事物,目的是为了建立他自己对真实事物的优势,甚至高于真实的优势。他必须高人一等,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虚假的,无以言表、无可医治的虚假,绝对的虚假。他虚假的情感比真正的情感更像真实的事物,有一阵子,它们具有更大的影响,但自始至终,他知道它们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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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做人(6)
这是他的力量的一个支点,他的内心没有红土的亚当那样的沉重而不可改变的黑石——那判断真伪、善恶的永恒试金石,只有这可恶的、能识别自己的虚假的小墓石。在这块他为自己立的恐怖的白色小墓石中,在虚假和患精神病的人们之中,躺着他那一贯正确,显得有些奇特的一贯正确。
  这是做一个男人的逆道,那么彻底地认识到你不是一个男人,你凭借它的力量敢于同差不多所有的东西相抗衡。你什么都敢,就是不敢做一个男人。现代白种男人的信念,他的内在信念是如此坚决,如此绝对,以至他不是一个男人,以至在这世上他什么都敢做,就是不敢做个男人。一想到做个男人,他的勇气便一落千丈,坠入深渊。他不敢做一个男人,做那个红土的亚当,心中有块黑色试金石的亚当。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男人,于是有了他不加害别人的信条。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红土男人,不敢度过反常的天气进入生机盎然的春天。他知道前面是消亡:因为等待意识中的自我的不是别的,正是消亡。于是,就有了他不加害别人的信条,不懈地行善的信条。这种善举不及亲人间的关注那样毫无保留,但比普通的仁慈更为专注。生活中应该没有一点危险,甚至没有摩擦。他就是这么断定的,但同时,他又始终在那儿慢慢地,无情地损害着生活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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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生(1)
在世界的开端和末日之间出现了人。人既不是创世者又不是被创者。但他是创造的核心。一方面,他拥有产生一切创造物的根本未知数,另一方面,又拥有整个已创造的宇宙,甚至拥有那个有极限的精神世界。但在两者之间,人是十分独特的。人就是最完美的创造本身。
  人在喧闹、不完善和未雕琢的状态下诞生,是个婴儿,幼孩,一个既不成熟,又未定型的产物。他生来的目的是要变得完善,以至最后臻于完美,成为纯洁而不能缓解的生灵,就像白天和黑夜之间的星星,披露着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起源亦没有末日的世界。那儿的创造物纯乎其纯,完美得超过造物主,胜过任何已创造出来的物质。生超越生,死超越死,生死交融,又超越生死。
  人一旦进入自我,便超越了生,超越了死,两者都达到完美的地步。这时候,他便能听懂鸟的歌唱,蛇的静寂。
  然而,人无法创造自己,也达不到被创之物的顶峰。他始终徘徊无处,直至能进入另一个完美的世界;但他还是不能创造自己,也无法达到被创之物完美的恒止状态。为什么非要达到不可呢?既然他已经超越了创造和被创造的状态。
  人处于开端和末日之间,创世者和被创造者之间。人介于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中途,既兼而有之,又超越各自。
  人始终被往回拖。他不可能创造自己,任何时候也不可能。他只能委身于创世主,屈从于创造一切的根本未知数。每时每刻,我们都像一种均衡的火焰从这个根本的未知数中释放出来。我们不能自我容纳,也不能自我完成,每时每刻我们都从未知中衍生出来。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最高真理。我们的一切知识都基于这个根本的真理。我们是从基本的未知中衍生出来的。看我的手和脚:在这个已创造的宇宙中,我就止于这些肢体。但谁能看见我的内核,我的源泉——我从原始创造力中脱颖出来的内核和源泉?然而,每时每刻我在我心灵的烛芯上燃烧,纯洁而超然,就像那在蜡烛上闪耀的火苗,均衡而稳健,犹如肉体被点燃,燃烧于初始未知的冥冥黑暗与来世最后的黑暗之间。其间,便是被创造和完成的一切物质。
  我们像火焰一样,在两种黑暗之间闪烁,即开端的黑暗和末日的黑暗。我们从未知中来,复又归入未知。但是,对我们来说,开端并不是结束,两者是根本不同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两种未知之间如纯火一般地燃烧。我们命中注定要在完美的世界,即纯创造的世界里得到满足。我们必须在完美的另一个超验的世界里诞生,在生与死的结合中达到尽善尽美。
  

人  生(2)
我转过脸,这是一张双目失明但仍能感知的脸。犹如一个瞎子把脸朝向太阳,我把脸朝向未知——起源的未知。就像一个盲人抬头仰望太阳,我感到从创造源中冒出的一股甘甜,流入我的心田。眼不能见,永远瞎着,但却能感知。我接受了这件礼物。我知道,我是具有创造力的未知的入口。就像一颗在不知不觉中接受阳光,并在阳光下成长的种子,我敞开心扉,迎来伟大的原始创造力的无形温暖,并开始完成自己的使命。
  这便是人生的法则。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起源,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怎样才具有目前的形状和存在。但我们可能知道那生动的未知,让我们感受到的未知是怎样通过精神和肉体的通道进入我们体内的。谁来了?我们半夜听见在门外的是什么?谁敲门了?谁又敲了一下?谁打开了那令人痛苦的大门?
  然后,注意,在我们体内出现了新的东西,我们眨眨眼睛,却看不见。我们高举以往理喻之灯,用我们已有的知识之光照亮了这个陌生人。然后,我们终于接受了这个新来者,他成了我们当中的一员。
  人生就是如此。我们怎么会成为新人?我们怎么会变化、发展?这种新意和未来的存在又是从何处进入我们体内的?我们身上增添了些什么新成分,它又是怎样才获得通过的?
  从未知中,从一切创造的产生地——根本的未知那儿来了一位客人。是我们叫它来的吗?召唤过这新的存在吗?我们命令过要重新创造自己,以达到新的完美吗?没有。没有,那命令不是我们下的,我们不是由自己创造的。但是,从那未知,从那外部世界的冥冥黑暗,这陌生而新奇的人物跨过我们的门槛,在我们身上安顿下来。它不来自我们自身,不是的,而是来自外部世界的未知。
  这就是人存在的第一个伟大的真理。我们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靠我们自己。谁能说,我将从我那里带来新的我?不是我自己,而是那在我体内有通道的未知。
  那么,未知又是怎么进入我的呢?未知所以能进入,就因为在我活着时,我从来不封闭自己,从不把自己孤立起来。我只不过是通过创造的辉煌转换,把一种未知传导为另一种未知的火焰。我只不过是通过完美存在的变形,把我起源的未知传递给我末日的未知罢了。那么,什么是起源的未知,什么又是末日的未知呢?这我说不出来,我只知道,当我完整体现这两个未知时,它们便融为一体,达到极点——一种完美解释的玫瑰。
  我起源的未知是通过精神进入我身体的。起先,我的精神惴惴不安,坐卧不宁。深更半夜时,它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谁来了?呵,让新来者进来吧,让他进来吧。在精神方面,我一直很孤独,没有活力。我等待新来者,我的精神却悲伤得要命,十分惧怕新来的那个人。但同时,也有一种紧张的期待,我期待一次访问,一个新来者。因为,呵!我很自负,孤独,乏味。然而,我的精神仍然很警觉,十分微妙地盼望着,等待新来者的访问。事情总会发生,陌生人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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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生(3)
我聆听着,我在精神里聆听着。从未知那边传来许多纷杂的声音。能肯定那一定是脚步声吗?我匆忙打开门。啊哈,门外没有人。我必须耐心地等待,一直等到那个陌生人。一切都由不得我,一切都不会自己发生。想到此,我抑制住自己的不耐烦,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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