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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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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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脸,喜儿又跪着栉发打辫子,然后马业率领四名太监,替大行皇帝换上如意所套好了的十三件龙袍,外加全新石青宁缎团龙褂,用五色陀罗经被密密裹好。小殓已毕,摆设“几筵”是一张四角包金的活腿乌木桌,上供一只大行皇帝在日常用的金镶绿玉酒杯,等皇太子行过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马业把那杯酒捧到殿外,朝上跪着一洒。然后御膳房在灵前摆膳,皇太子和在场的大臣、太监,齐声呼地抢天地举哀。初步“奉安”的典礼,这样就算完成了。
其时烟波致爽殿正间,已设下明黄椅披的宝座,王公大臣,各按品级排好了班,肃顺和景寿引着皇太子升座,净鞭一响,肃然无声,只听鸿胪寺的鸣赞高声赞礼,群臣趋跄跪拜,也是三拜九叩的最敬礼——从这一刻起,六岁的皇太子,就要被太后称为“皇帝”,臣子称为“皇上”,太监、宫女称为“万岁爷”了。
皇帝即位,须遣派官员祭告天地宗庙,这自有礼部的官员去办理,他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遇见太后。小皇帝根本不明这些礼节的道理,由着人摆布,到了太后寝宫,磕了头,从地上爬起来,取下大帽子往旁边一丢便大声嚷道:“饿了!拿东西来吃,快,快!”
于是双喜赶紧向门外喊道:“万岁爷传膳!”
这还是第一遭伺候这位新“万岁爷”,大家都还拿不准规矩,只按照成例传唤了下去,传到御膳房,这一桌御膳,一时办得出来办不出来?那就不管了。
“别这样子说话!”太后拉着小皇帝的手说,“你该记着,你现在是皇上啦!说话行事要稳重,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知道吗?“
小皇帝最听这位嫡母的话,虽不太懂,也还是深深地点着头说:“知道。”
“双喜!”太后体恤臣下,这样吩咐:“你传给敬事房,从今天起,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故,不用单独替皇帝摆膳,早晚都跟我一块吃好了。”
“是!”
“还有,”皇后又说,“你看有什么点心,先端几碟子来。”
太后最爱消闲的零食,细巧点心多的是,随即装了四碟子,又用黄碗盛了奶茶,一起摆在炕桌上,让小皇帝享用。
太后一面看他吃点心,一面问刚才行礼的情形,张文亮就跪在门外,拣好听的回奏。太后听说小皇帝居然能把那么个大场面应付下来,未曾失仪,颇感安慰,不断夸奖:“是要这样才好!”又吩咐张文亮:“等皇帝用了点心,你领着去见懿贵太妃。”
这一说,提醒了张文亮,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对自己说:“糟了,糟了,真是大糟其糕!把这么句要紧的话给忘掉了!”
是这么句要紧话,该由皇帝即位后,向王公大臣宣布:“封额娘做太后!”这是懿贵太妃叫小安子特颁赏赐,责成张文亮到时候必须提醒小皇帝的,而张文亮因为小皇帝要杀小安子,心里不安,把这件紧要大事,竟忘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张文亮额外又添一重心事,唯有期望着这一天小皇帝能有再与顾命大臣见面的机会,还可补救,否则,就无论如何不能邀得懿贵太妃的宽恕了!
小皇帝吃了点心,双喜进奉手巾揩了脸;太后便说:“到你额娘那里去吧!说是她身体不舒服,乖乖儿的,别惹她心烦。”
于是,张文亮只好硬着头皮伺候。到了懿贵太妃宫里,一进门便觉异样,静悄悄地声息不闻,而太监宫女脸上都有不安的神色。一见皇帝驾到,自然都跪了下来,这才有些微的声响。小安子在屋里听见了,掀帘出来,赶紧原地接驾,可是他那脸色非常难看。
“你去启禀,万岁爷来给懿贵太妃问安。”张文亮说。
“太妃病了,刚睡着。”
病了是真的,说“刚睡着”是假话,懿贵太妃生了极大的气,早已有话交代小安子,小皇帝来见,就拿这话作托词,不见!
第一个是生肃顺的气。一接到小安子的报告,说肃顺吩咐敬事房,皇后称为皇太后,而且当陈胜文提醒他时,他依然把她与其他妃嫔一样看待,视为“太妃”,这是有意扬抑,顿时就发了肝气。
第二个是生小皇帝的气。教导了不知多少遍,依然未说“封额娘做太后”那句话!她没有想到是张文亮该负责任,只恨儿子不孝,这一下肝气越发重了。
张文亮当然知道懿贵太妃起病的原因,能躲得一时是一时,所以随即轻快地答道:“既然太妃刚睡下,不宜惊扰,万岁爷回头再来问安吧!”说完,就拥着小皇帝走了。
这些情形,懿贵太妃躺在床上,听得明明白白。这时才想到怕是张文亮在捣鬼,再想想,张文亮素来谨慎小心,决不敢这么做。说来说去,总是自己儿子天性太薄,不然就不会听说生母病了,问都不问一声。“将来非好好管教不可!”懿贵太妃咬着牙下了决心。
然而眼前呢?她一直就打算着,要与皇后同日并遵为皇太后,儿子做了皇帝,生母自然是太后,到了此刻还要以太妃的身分朝见太后,无论如何于心不甘!但是,大丧仪礼中,有许多地方,必须与太后一起露面不可,那便如何自处?想了半天,只有一个办法:托病不出。
于是,她把小安子找了来,嘱咐了他一套话。小安子心里明白,懿贵太妃一天不封太后,就一天不会与另一位太后见面。这是桩极麻烦的事,得要到太后宫里去探探消息。
就这时候,敬事房通知:按册领白布,赶制孝服。小安子亲自带人去领了下来,回明了懿贵太妃,便在后院搭上案板,召集宫女,纷纷动手。安排好了这一切,才转到太后宫里去观望风色。
太后宫里人多,做孝衣做得越发热闹,小安子探头张望了一下,不想正遇见太后,连忙跪了下来请安。
“有事吗?”太后问道。
不能说没有事,没有事跑来干什么?小安子只得答道:“奴才有话,启奏太后。”
“你就在这儿说吧!”
“奴才主子吩咐奴才,说大行皇帝驾崩,太后一定伤心得了不得!奴才主子急着要来问安,无奈奴才主子,也是因为出了‘大事’,一急一痛,胃气肝气全发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着急得很,叫奴才来看一看。奴才主子又说,倘或太后问起,就让奴才代奏:现在里外大事,全得仰仗太后,务必请太后节哀,好把大局给维持住。”
小安子瞪着眼说瞎话,面不改色的本事是出了名的,有时圆不上谎,就靠他老脸皮厚,装得象真的一样。但此刻这番谎话,却编得极其高明,既掩饰了自己的来意,也替懿贵太妃装了病,又面面俱到,一丝不漏,而且措词婉转诚恳,使得“可欺其以方”的太后,大为感动。
于是太后蹙眉问道:“我也听说你主子人不舒服,不知道病犯得这么厉害!传了太医没有?”
“奴才主子不叫传!说这会儿里里外外全在忙着大行皇帝的大事,别给他们添麻烦吧!”小安子略停一下又说:“奴才主子这个病,诊脉吃药,全不管用,只要安安静膊歇着,一天半天,自然就好了。”
“既然这么着,回头给大行皇帝奠酒,她就不用出来了。”皇后接着又吩咐,“你回去传我的话,让你主子好好儿将养,索性等明儿个大行皇帝大殓,再来行礼吧!”
“是!”
“我还问你,刚才皇帝到你主子那儿去,聊了些什么呀?”
这一问,恰好给了小安子一个中伤张文亮的机会,“回太后的话,万岁爷未曾见着奴才主子。”他说,“万岁爷驾到,奴才主子疼过一阵,刚睡着。奴才回奏了万岁爷,打算去唤醒奴才主子,张文亮就说:”不用了,不用了,走吧!‘万岁爷还舍不得走,意思是要看一看奴才主子,让张文亮架弄着,万岁爷也就没法儿了。“
“是这个样子吗?”太后讶异而不悦,但也没有再说下去。
小安子看看无话,磕头退下。回想刚刚那一番对答,自己觉想十分得意,特别是懿贵太妃的装病,原来怕装不过去,国丧大礼,难以逃避,不想轻乔巧巧地就得到了太后的许诺。
这是大功一件,得赶紧回去报告。
其时已近午刻,太后照预定的安排,传谕各宫妃嫔齐集,到烟波致爽殿去为大行皇帝奠酒。于是二十岁出头的一群妃嫔,一个个穿着素淡服装,摘去了“两把儿头”上的缨络装饰,抹着眼泪,来到中宫——懿贵太妃是奉懿旨不必到的,奇怪的是丽妃也久久不至。
太后不断地催问,总是没有结果,最后双喜走到她身边,悄悄说道:“太后别等了,丽太妃一时不能来了!”
“怎么?”
“清太后先别问。回来我再跟太后细细回话。”
太后最听信这个宫女的话,便先不问,领着妃嫔,一起到烟波致爽殿奠酒举哀,瞻仰大行皇帝的遗容。
纤纤两指,揭开白绫,呈现在太后眼前的是一张皮色灰败,两颊和双眼都陷了下去的“死脸子”,口眼都未曾紧闭。照俗语说,这是死者有着什么放不下心的事,或者死得不甘心的表示。于是,刚刚举过哀的太后,眼泪又象断线珍珠似地抛落了。
“皇上!”她伸出手指,温柔地抹了下大行皇帝的眼皮,默祷告:“你放心上天吧!大阿哥已经即位了,难为他,六岁的孩子,竟未怯场,看起来,将来是个有出息、有福气的。肃顺挺守规矩,懿贵太妃也很好,这些人都算有良心,没有忘记皇上嘱咐他们的话。就是…。”
太后想到丽妃,祷告不下去了!她心里十分不安,大行皇帝生前曾特别叮嘱她要庇护丽妃,现在遗体还未入棺,丽妃那里似乎已出了什么乱子,这岂不愧对先帝?
想到这里,太后急着要回宫去细问究竟,随即出了东暖阁,其他妃嫔自然也都跟着出来,等太后上了软轿,才各自散去。
“双喜呐?”一回寝宫,太后便大声地问。
“双喜到丽太妃宫里去了。”
“我正要问,丽太妃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后所问的那个宫女,才十三岁,十分老实,也还不太懂事,怯怯地答道:“等双喜回来跟太后回话吧!双喜不准我们多说。”
这可把太后憋急了,顿着脚说:“你们这班不懂事的丫头!
怎么这么别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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