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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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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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假话。
  宁默石却只静静地望着她,像很了解她似的,半天才道:“本来不该的,但既然,你是一个这么不同寻常的女子。如果你愿意,我娶你。”
  她当时都幸福得蒙了。她用手扒开自己左脸前的头发,没有再说一句,只是直面着宁默石,让宁默石看着她的脸——她不要他觉得自己在骗他。
  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就为这个,也娶你。”
  女人叹了口气,园里真空,这是宁默石的园子,也是她和他的家。婚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可婚后的他,为什么从来没有碰过她一次?
  这件事在她心里也千寻思万忖度过无数次,可她还是得不出答案。她也没发现过宁默石有别的女人。
  “他就是不一样的”——女人这么想,也就认了。他是男人,既然他都觉得这样好,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让她不能认命的是另一个女人。直到看到那一个女人,看到宁默石看着她时怪异的眼神,她才明白:默石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为什么留在这开王府里屈尊当一个什么师爷,为什么放弃了他自己的功名事业。
  那个女人就是西林春——她也是开王妃。
  她这个绰号,是因为她的美,美得就像开王爷家城外最美的园林——西林的春。她甚至还被那些文人比作“宓妃”和“洛神”。阿榴不明白那些典故,可那称赞的语气她却懂。一点酸就在她心底发了芽,破开土,长出一颗颗利齿,从里面向外咬了出来。
  她忍了三年,终于从几个月前,开始在榴莲街夜诱。她不知这是个什么样的婚姻,也不知宁默石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可她只能偷偷地背了他在暗街里才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西林春——他有他梦中的西林春。而她,只是他一个空有名分的“瘤妻”。
  第二章:封杀
  斩经堂就坐落在一个乱巷里,从这里向北面可以望见开封城那高高的铁塔。薄灰的晨光中,那铁青的色泽给人以一种很强力的压迫。
  天空不时有鸽哨的声音划过,故十爷望着站在院子里的京展——只要能站着,这男人就绝对不愿意坐下。他问道:“京爷这次南下,运河沿岸各码头的势力,可已疏通尽了吗?”京展回过头微微一笑。
  ——北地粮贵,南方粮贱,开封城及皇都这么一些年可以说全都是靠南方漕运来的粮养活着的。这是京展与故十爷筹谋已久的大事,他们要在这条运河上做大文章。更何况,这里面还关联着利润那么厚的私盐交易。
  故十爷道:“京爷此举一旦成功,斩经堂就大业已成,从此不用再捞毛似的收下面那些头钱了。斩经堂的势力也就终于可以脱出开封,慢慢洗清堂子口沾染的这个‘黑’字了。”京展沉默地没有吭声。
  平日里他的眼光总是近而急迫,逼着人,带着一种强力的干涉。但这一刻,他望向那铁塔的塔尖时,目光中却忽现苍远。
  “黑”——为什么故十爷总这么在意这个“黑”字呢?
  正说着,猛地一个人冲了进来,急急地道:“老大,今天金明街的老陈鸨真的疯了,居然敢不交我们的头钱!”冲进来的人是跛脚区。
  斩经堂在开封府底层的势力极大。所有开赌局、粮栈以及立私炉、开窑子这些下九流的事他们都有插上一脚。
  但他们却是黑吃黑。这些生意,他们并不真正插手,那些行当上,每一行也各有它那一行的香堂或大哥。斩经堂的生意才真的叫做“平地抠饼”、“铁公鸡身上拔毛”。每到月尾,他们都直接伸手冲那些街坊、行当的香堂主拿钱,名之为“头钱”。
  只听跛脚区怒冲冲地道:“老陈鸨真的瞎了眼。大哥你出门才三个月,他就当真以为你不回来了,还反了起来。不给他点儿厉害看看,他还真搞不清这开封城是谁的!”
  “老陈鸨”名叫老陈保,是金明街一带操妓户生涯的黑帮老大,盘踞一街,就是他在罩着那些窑子的平安。斩经堂的人瞧不起他,都叫他老陈鸨——虽然,他其实是个大男人。
  京展平静道:“那你怎么做的?”
  “一开始,我叫小顺子去拿这个头钱。没想那家伙失心疯,居然把小顺子给赶了回来。我就叫铤子带着城南三十多个在家的兄弟去了。今天,非要灭了他不可!要都这么反起来,嘿嘿,还有谁来交咱们头钱。”
  京展想了下道:“他该没这么胆大。”接着他脸色猛然一变:“不好,这里有文章!”话没说完,他已当先冲了出去。
  上午的金明街说不出的邋遢与平静。金明街是个烟花之地,每到夜晚才会被灯光脂粉涂上一点华艳,但那一场华艳在早上以前就已消散了。然后,直到下午申时以前,这条街都会显得那么的臃肿与累赘,像一个老妓身上的肉。
  京展已见惯了这些景象,他就是从这些充斥污泥的暗巷、满是汗腥味的脚行、拥挤的运河码头、廉价的烟花巷里混出来的。
  看到这样的地方,总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脏,骨头已黑得不能再黑的脏。
  虽说,他现在已是号令斩经堂下千余子弟的老大。
  今早的金明街出奇的平静,但远远的篓子里忽传来厮杀声。
  篓子里在金明街的街尾,是住龟奴的地方,口小肚大。厮杀声就被拘在那大肚子里,闷闷地传来,像钝刀子剁肉,一下下切在骨头上的闷响。
  京展脸色变了,身子一蹿,已蹿向了篓子里。
  篓子里的口上却已全是血,流成小溪的血。京展的身影才冲进口子,就见到已有二十多个兄弟尸横遍地。敌手的人数是如此的多,黑压压的,却并不大出声,只逼得自己的手下狂声呼喝。
  原来他们还并没有真的放手搏杀。否则,以这样以一当三之局,铤子他们该早已被放倒了——那是为什么?
  京展眉毛一跳就想明白了,那是:为了引出自己!
  局面虽乱,但京展还有他久历江湖的沉静——老陈保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手下也没这么多人。那这些人是哪儿调来的?
  那边斩经堂的兄弟一见他现身,已有人大叫道:“展哥!”这一声尾音极其凄厉,因为叫的人一开口、不虞之下已挨了一刀。
  京展却还没有动,他在观察四周的形势。
  ——已有多少年了?开封府没再发生过这样惨恶的群殴了?
  京展一挑眉:以前,在他斩经堂还没有在开封正式开堂立字号之前,开封城里是时时都有这样的群殴场面的:搅赌局、争脚行、夺地盘、抢老店……时时都会发生黑帮间的火并。那时的人,是成百成百地死去。
  但自从他京展当家立字号,这些场面就都在开封销声匿迹了。京展有一句话开封城里混黑道的几乎人人尽知:“你吃人可以,但也要给别人留下点儿命。谁要想吃人不吐渣子,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他是真的从底层杀出来的,让他痛心的一向就是:大家都是在这个世界没活路,被逼得干上了娼优佣保、流氓青皮这下九流的行当,不得已不结党以求生存,在江湖上被目为黑道,在朝廷里被目为贱民,却为什么一定要相互杀个血流遍地?
  各行当都有各行当的门规,那是昭扬于衙门口外、不是那几句王法就可以包罗的种种潜规则。京展熟悉它们,那其实也是像他这样出身的子弟在这个社会上打拼、不得不依从、从血身子上流出来的一些规则。
  他就是这些规则的梳理者与守护者。现在,他就是开封府里掌握这些潜规则的老大,手里握的是一整部“不成文法”。他漆黑的眼睛里有愤怒的压抑——都是这个城里最底层的苦哈哈们,都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人,没有家产、没有祖庭、没有恒业。他无力解救掉这一切的苦难,但起码,他可以给人以一个有规则的“生”。
  开封城里黑道巨擘的声名,就是这么来的。
  已有兄弟在大叫:“老大,救救我!”但声音却马上被铤子一声怒喝打断——铤子是京展手下在城南的得力干将,他是个歪肩膀。这时他歪肩膀上已被砍断了一条筋,肩膀更歪了,还在那里奋起余勇硬拼着。
  只听他大叫道:“大哥,你走!这里有埋伏,不知老陈鸨勾结的是哪来的孙子,他们就是要暗算你的。这儿有我们顶着,你走!”
  身后篓子里进来之路的那个细口已被人封上了,十来个身材极剽悍的人把住了退路。京展却已平静了下来,冷声道:“开王府、灾星九动?”
  暗里有人哧声道:“还算你明白!京老大,你在开封城泥巴里想怎么混就怎么混,你怎么当你的老大我们王爷都不会管,但你居然敢惹上我们王爷!今天,你死定了。”
  ——难道,他杀灾星九动之人还是被开王府发现了?可他们凭什么认定是他?开封城里,能杀出那样刀口的不只他一个。而且,是他们先惹斩经堂门下子弟!
  “壁虎!”——京展长吸了一口气。
  刚才说话的是灾星九动里的绝杀手“壁虎”。这是他的绰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开王府中的“灾星九动”到现在外人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灾星九动中的人都是开王爷在江湖上招揽的名重一时的高手。他们一入开王府,就改姓易名,没有人再会知道他们的过去。
  京展黑脸上忽涌现出一股悲愤:今天,他斩经堂居然跟开封城里最堂皇最有官威的开王府干上了!——不用拼,他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结局。
  他的肩忽然塌了下去,软软地塌了下去。刹那间,显出说不出的无力。
  “壁虎”在人堆后已哧声笑着:“你要是缴械,你这些手下我还可以给你个面子,不赶尽杀绝,只留下他们一条胳臂。”
  他在笑着这个黑老大这一瞬间的萎靡——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知道所有的勇气都不过是拼死一搏而已。现在,他已列名开王府灾星九动之一,凭借着这么大的势力,终于可以看到别的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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