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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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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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何鸣和阳经天、安延偃人中龙凤,当时洛阳谁人不识,哪个不晓?只可惜,事后我到县衙告密,刚开口屁股就被打得没一点好肉。自此以后,我对官府就没一点好感。你们不是官府的吧?”

  凌风一口酒喷了出来:“当然不是。”

  “那天来了六扇门的人,你没有告诉他这修文坊发生过什么怪事?”江花儿问。

  “真的就发生怪事了,但我会说?鸟!”店小二仰头灌了一口酒。

  “什么怪事?”

  “修文坊这几天来了狐仙了。”

  凌风心一跳:“喝多眼花了吧?”

  “骗你不得好死!”店小二诅咒发誓,“好几天晚上我都看见有一只大白狐在坊里出入,闪电一般,来去如风。”

  “坊里是哪里?”

  “还会是哪里?当然是那空屋了!”店小二说。

  “凶屋?”

  “凶屋空屋都对。诺,看这。就这。”店小二拿筷子点了汤水在桌面上画起来,“这修文坊自从一场大火后就变得怪异了。那场大火死了不少人,一片悲惨狼藉,宅地再也没人敢要,便荒废了,成了野狗野猫蛇鼠出没的场所。你说,煌煌神都缺了这么一块,不就像被鬼剃了头,有碍观瞻吗?于是官府便想又盖宅院。盖之前,请了来自天竺的圣善寺*师善无畏三藏和尚做了三天三夜超度亡魂的水陆道场。宅院盖好,卖给了胡商,卖不出的就租了。好在这些胡商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大火,宅院便卖的卖出,租的租出了,这样十几年过去,那小区便又兴旺起来。但奇怪的是其中一座宅院谁也不敢住,谁住谁倒霉,不是伤了就是疯了。奇奇怪怪的事发生了不少,其中最玄的是传说住进去的人经常会看见那些被烧死的鬼魂在游荡,哭哭啼啼说自己死得冤,死得惨。后来又请了法术连皇帝都信服的善无畏三藏和尚来作法。善无畏三藏和尚在宅院外走了一圈,双掌合什,对着虚空说:善哉善哉,容纳异已,方可成佛;五度如盲,般若如眼③。得到你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会是一种灾难,这个世界追求到最后,肯定是空啊。等等。说罢唏嘘不已,潸然泪下。”

  “后来呢?”

  “后来是善无畏三藏和尚什么也没做,飘然而去。”

  “就成了空屋?”

  “一个满是鬼魂的房子谁敢住?你、你敢住?”店小二打了个酒呃,问凌风。

  “我天生胆小,不敢住。”凌风连忙摇头。

  “你、你敢?”店小二又问江花儿。他有点醉了。

  “我更加,胆子比蚊还小。”江花儿夹起了一颗米粒。

  “是没人敢住。但那宅院十几年了,却始终坚固干净整洁如初,房子不漏水不破损,你说怪不?每到那大火死人忌日的前几天,还会有人进去打扫、修缮,忌日当天便有人上香,十几年了,从不间断。而且,谁、谁也不知道打扫、修缮、上香的人是谁。”

第三十五章 般若如眼(3)
凌风和江花儿作沉思状。

  “有如此好玩怪异的事体,客官何不住上几天,探访探访?”店小二打着酒呃,结束了他的故事。

  “当然当然。”凌风说。

  菜饱饭足,凌风叫店小二找了个窗口方便进出的房间住了进去。“如归”客栈清静优雅,这样的房间自然不少。

  天黑时分,凌风和江花儿换上夜行衣靠,穿窗而出。

  坊门已关,坊内大街行人渐稀,走动的大多是探亲访友、抓药送医之人。武侯铺的武士和街卒在巡逻。风灯摇曳,夜色沉沉,刁斗声传得悠远。

  二人穿房越脊,很快就来到那宅院前。宅院大门紧锁,镂空雕砖花纹的雕花门楼高大巍峨。但黑暗中似乎有人影在动。凌风打了个手势,二人屏声凝息,找个空隙,绕过门楼,分头纵身上了其中的一间房顶。

  这宅院内竟是别有天地。

  这是一座主要房屋之间有直棂窗回廊连接的四合院。雕花如意门楼内为影壁,院的中部有垂花门,垂花门内便是正房、厢房、耳房十几间。除此之外,宅内还有亭台楼榭,小桥流水,雅致幽静,真是个难得的好居处。

  凌风运目一看,只见回廊风灯阴影处,也有影子在动。可这些影子却奇怪,胳膊腿皆与常人有异,有隆起一个驼背的,有少胳膊少腿的。凌风脑子转得飞快:“‘自残儿帮’!”

  细听,屋里传来了声音。

  “当时为师奉皇帝诏命,从边关敦煌回神都,侦到李元素、孙元亨等人在此聚会,以期一并擒拿,但却不知他们在哪家宅院。武懿宗说不如放一把火,火一起,他们就会现身了。我当然不同意。安延偃是突厥人,信奉袄教④,崇火拜天,对放火自然没有异议。可想不到那侯思止禁不住武懿宗的威逼利诱,后来就在你家门外放起了火。你家和侯思止有过过节,侯思止就想以此泄愤,仗着皇命,趁机把你家烧了,可想不到突然刮起大风,风助火势,火借风猛,竟连烧了十几家,死了二十几口人。其中你家最惨,一片瓦砾之中,只剩你一根独苗。火虽然是侯思止所放,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我而死啊。为师一生光明磊落,唯独在这件事上无法释怀,十几年来寝食难安。”讲话者一声长叹,显然是“太阴尊者”何鸣了。

  没有人答话,但却是听到一阵像毒蛇“咝咝”吐信,又像风箱“呼呼”抽风的急促喘息声,显然是悲愤、愤怒被强烈压抑才发出的声音。

  凌风一阵激灵,向江花儿打了个手势叫他别动,自己则避开望风的自残儿,一掠而下,找了个暗处靠近直棂窗向内看。

  这是房子的正厅,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中堂摆着灵位,灵位前燃着一炷香。香烟袅袅,香骨铮铮,显然已是点了一个时辰了。中堂前何鸣正襟危坐,膝上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而旁边灯的阴影处歪歪的坐着的另一人,乍看令人顿起鸡毛疙瘩。

  那人的脸是一张被烧得极其丑陋的脸,满脸大小不一的疙瘩,嘴巴歪裂,牙齿裸露,一边嘴唇差不多裂到了耳根,恐怖狰狞,应该是戴典无疑了。

  “师傅德与天齐,为徒哪敢怪你?只怪我戴典自己命苦。”戴典喘着粗气,话语由于嘴巴歪裂而含糊不清,“戴典全家人十几口啊!当晚还活生生的,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一团黑炭或土灰,而戴典我则是虽生犹死,生不如死。十几年了,我就像老鼠一样,活在黑暗中,见不得阳光,就是连唯一的亲戚表姐方梅我都不敢见!这宅院鬼魂飘荡,没人敢住,没人能住,也只有我,才敢、才能和亡灵同住。我不悲愤吗?我恨啊!我被烧成了这副样子,开始别人可怜,后来别人讨厌。我被人家棒打狗咬,受尽凌辱。秋风干燥,我全身痒痛,更是生不如死。苍天啊,你何其不公啊!”

  戴典这一喊,撕心裂肺,中堂案上的那只香炉“咚”地一声响,一撮烟灰“噗”地掉在了案台上。

  何鸣闭上了眼睛,留下了两行眼泪。

  “我要报仇,要雪恨!好在师傅你教我武功,我便仗着这身武功自创‘自残儿’帮,聚拢残疾儿,游走江湖,赖以活命。后来我侦知,刘思礼、綦连耀谋反一案,纯属是武懿宗这狗贼仗着是武则天的族侄,打击报复,屈打成招所至。而师傅你和安延偃等人,则是无意中助桀为虐了,而我戴典一家,则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武懿宗、侯思止这狗贼阴险、凶残,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戴典咬牙切齿,说的武懿宗应该就是十五年前和何鸣争执的那身材短小、腰背弯曲、相貌丑陋之人了。

  何鸣痛苦地抱着头。

  “侯思止死得那么惨,就是你干的。”良久,何鸣抬起头。

  “学官府行刑而已,凌迟也算是便宜他了。”戴典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喋喋冷笑,“我先一刀剜去他的喉结,以免他喊叫,然后迅速把伤口包扎好。最先动刀的部位是背,背肉厚啊。我割一刀,侯思止跳一跳,好玩之极。见过活剥田*?就是那感觉。田鸡皮被剥光了,腿还一蹬一跳,肌肉一跳一跳。我从侯思止背部开始,每刀割下的肉只有指甲盖大小。嘿嘿,我数了,把侯思止杀死足足用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刀刀见血掉肉。而且肉都割尽了,侯思止还在喘气,眼睛还能看,耳朵还能听呢⑤。师傅,庖丁解牛和这差不多吧?而且,什么叫快意恩仇?这就叫快意恩仇!”

  戴典讲凌迟侯思止的过程就像讲如何做一件艺术品。凌风在大理寺狱看狱卒折磨犯人见得多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吐。

  何鸣也想吐。

  “凌迟这种刑罚大唐早已废除了,也不说它了,那盗人家婴儿买给吴连山,剩下的弄成畸形残疾,逼其乞讨,也是你干的?”何鸣问。

  “不这样干我如何生存?我帮兄弟怎么吃饭?”戴典反问。

  “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今后不受人欺负,可你却用来干这伤天害理之勾当,我、我、我……”何鸣说不出话来。一个纨绔子弟变得如此暴虐乖张,还不是因为那场火?造化弄人啊!

  “这天下,又有谁干的事不伤天害理了?就像师傅你,为则天皇帝东征西讨,在李家皇室看来,那一件不伤天害理?被你擒杀的人哪一个是真正的死有余辜?不过虽然如此,到头来又怎么样,不是一样兔死狗烹,差一点坐穿牢底?”戴典反唇相讥。

  何鸣作声不得。

  何鸣记得当年和阳经天、安延偃等人奉武则天之命,擒拿、诛杀孙元亨、石抱忠、刘奇一族后,乘胜追击,不久又一鼓作气诛杀安南王李颖等宗室十二人,鞭杀了原来的太子李贤的二个儿子。至此,大唐宗室几乎被杀戮殆尽,幼弱幸存者亦被流放岭南,大唐宗室终于无力回天。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回,会轮到谁呢?

  十六年前一个阴雨绵绵的春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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