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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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的阴影-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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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儿女多好,你真有福气哟!”
  “妈妈”指着妻子说:
  “我的大儿媳妇是老师嘛,人最好,最老实了!”
  手术很顺利,半个月之后出院,出院那天我开车接“妈妈”回的家。
  看见“妈妈”平安回家,爸爸当着众多人的面,总结性地发言:
  “这次你妈住院,乐乐(妹妹的小名)立了大功!”
  众人都听楞了。
  妹妹过意不去:
  “也不是我一个人忙,大嫂,弟妹她们都挺辛苦的。”
  过些日子我们去看她,“妈妈”给我们准备了“礼物”,给我的是一双皮鞋,给妻子的是一件衣服,我打趣地问:
  “怎么,要论功行赏啊?”
  “妈妈”回答:
  “他们也都有。我这个人,不愿意欠别人的情。”
  她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的自得。
  如同过去对我们说:“老三讲了,他是交朋友不交亲戚。”也是带着一种自得。好像是悟出了一条别人不懂,又颇值得自傲的人生真谛。
  她还给我的“人情”——那双皮鞋,小,磨脚,穿了一次就扔在床下。给妻子的衣服倒还合身,好像是穿了几次。
  2003年春节过后,晚上九点多钟,“妈妈”打来电话:
  “你爸爸便秘又犯了,好几天解不出大便。你快来一下,带他去医院。”
  我开车过去,把车停在楼下。怕自己开车路不熟误事,在楼下打了辆车。到了医院,值班的大夫护士都在,楼上楼下左奔右突之后,从药房领了吃的药和一瓶洗肠液。
  我问:
  “到哪儿洗肠?”
  护士说:
  “这儿不管,自己回家洗。”
  “自己洗?自己怎么洗?”我大为不解。
  “很简单,用洗肠器,外面有卖的。”
  人家回答得正确而简练。
  回家的路上,爸爸感触良多:
  “现在的医院服务态度真差,和过去没法比。文化革命前,你婆婆(外婆)便秘,医院的主治大夫带上胶皮手套,用手给她一点点的掏,我亲眼看见的。”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改革开放,广大医务人员还是好的。这是个别的,个别的。”
  说点儿真话他就不舒服。
  用一句时髦的“数字化”语言来解释就是:被虚伪“格式化”的大脑能自动地启动“纠错程序”。
  春节之后的三月底,我的岳父不幸病逝。
  他老人家得的是肺癌,从确诊到不治有半年多的时间。那一段时间岳父的子女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开车送他到医院检查,诊断;然后是转院,住院,陪床;到后来,那家医院又说床位紧,催着转院,这时别的医院已经不接收了。我们联系了一个临终关怀性质的养老院,正打算第二天过去,就在那天的夜里,接到了病危的通知。
  我们赶到医院,妻子的弟弟妹妹也都赶到了那里。岳父大声地喘息着,已说不出话。我不忍看这个场面,退到了楼道,等我再进入病房,岳父已深度昏迷;不久,医生宣布病人死亡。
  妻子和她的妹妹在哭,我们几个男性亲属给他换上准备好的寿衣,然后推到了太平间。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个人生命的终结,对我来说是第一次,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肺癌扩散而能坚持半年之久,生命力可谓坚强;突然的雪溃山崩,又显示出生命的脆弱。
  柳宗元诗道:
  生死悠悠尔,
  一气聚散之。
  生命如气一样飘忽易散,这是悲观,抑或是达观?
  我想起刚买车的那个冬天的晚上,我接女儿下班回家。入四环主路时,由于没有经验,我从引导车道一下子就并到了主车道,而主车道后面不远就是一辆疾速行驶的大型卡车。刹时间,刺耳的喇叭声,轰鸣声,挟着强烈的灯光和震动,排山倒海一样向我们压来;我正预备接受那致命的一撞时,那卡车呼啸着擦身而过,真是生死一瞬。我们都紧张得说不出话,几分钟后,女儿才问了一句:“您怎么这么快就并线了?”
  在那一瞬间,我真切地感觉到生命的脆弱。
  我看过一位探险家写的回忆录,说是在没有人烟的沙漠中,一只迷了路的小鸟扑到了他的怀里,已然奄奄一息;他切了一小块梨喂它,小鸟本能地啄了一口就死了。探险家郑重地安葬了它——这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信任人类的小生灵。
  生命和生命是相通的,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人和人的心灵有时却难以相通,甚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五.家庭利益
  “妈妈”有一次问我们:
  “一个假期的家教你们就能挣好几万块钱呀?”
  “哪儿有那么多,不可能,有一千多块就不错了。”妻子回答。
  “怎么不可能,报纸上讲的嘛!”
  有报纸作后盾,我们只好无言。
  “妈妈”的表情嫉妒而不满,像是抓到了我们隐瞒收入的证据。
  解释与不解释一个样——明星大腕们面对小报记者大概就是如此。
  妻子告诉我,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妈妈”说:
  “我一直没把无敌当外人,他在农校上学的时候,我去学校看他,拿衣服回来给他洗。”
  “还有一回无敌触电,是婆婆(外婆)救的他,给他做人工呼吸。”
  过一会儿又问:
  “无敌没跟你说过什么吧?”
  “说什么?…没有呀。”妻子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确实,我从来没有对妻子说过以前的事。而且,有过初中时因“后妈”遭人嘲笑的经历,我再也没有对别人透露过有“后妈”,过去的事情更是不愿意再回想。
  所以,她随便怎么说都行。
  妹妹的公婆先后去世,留下一套房子。妹夫是长子,为人忠厚,将房子变卖后与兄弟们分了。“妈妈”提起这件事就忿忿不平:
  “老太太活着时说好了房子给大孙女的,她那两个儿子胡搅蛮缠,非要插手。乐乐他们也太老实了!”
  我接了一句:
  “不给儿子直接给孙女,就是作公证都是很麻烦的。”
  “妈妈”气犹未消:
  “那怎么不行?”
  一涉及到她的“家庭利益”,说什么也没用。
  在这边,真正的“家庭利益”,他们早已安排完毕。
  老二和老四,都从他们的“换房运动”中得到了房子;老三虽然搬了出去,但爸爸和“妈妈”住的朝阳区的房子留有老三的户口,这显然是给老三留着的。我明白了为什么调回北京时不让我们借住,是惟恐我“染指”他们利益的最后分配。
  对于既成事实的不公,我并没有和他们计较。
  因为我也习惯了。
  我给女儿讲过一个笑话:
  有一个男孩在路边哭,一个路人看他哭得伤心,问他为什么,男孩回答:
  “我丢了两块钱。”
  路人说:
  “别哭了,我给你两块钱。”
  男孩接过两块钱,哭得更伤心了。路人不解,那男孩哭着说:
  “要是没丢,我现在就有四块钱了!”
  这个笑话其实也是讲给我自己听的。
  一个人不能只记住失去的,更要记住得到的。
  我已经得到了“补偿”。我凭自己的工作和资历,享受了教育系统分给我的住房,我没有什么可
  抱怨的。
  但矛盾最终还是因“房子”而起。
  本来,“妈妈”以为大事安排已毕。他们别无财产,把房子给她的儿子们一分,心也就塌实了。没想到他们朝阳区的住房面临拆迁,将有一笔拆迁费;而离休干部,又要发一笔购房补贴。这本来也和我没有关系,对我们,他们尽量回避这个话题。
  对她的子女,她总还要交代一下。
  “妈妈”说:
  “我还欠老三一套房子。”
  意思是说,这笔钱是给老三的。
  老四的爱人一直看不惯他们的所为,此时说了一句:
  “要是这样,你们对大哥也太不公平了!”
  “妈妈”气冲冲地说: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别管!”
  这是后来,老四的爱人对我们讲的。还有一些其它的话,因为我没有在场,是后来听到的,我不想多述。
  “妈妈”反而很生气。他以为,儿媳的发难肯定与我们有关,肯定与那笔钱有关。
  有一次到他们那里,“妈妈”旁敲侧击地说:
  “我们还没有死呢,就有人惦记我们的财产。我们有什么呀,家里就这点东西,我们总不能住到马路上去吧!”
  “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要靠父母,那算什么本事嘛!”
  爸爸在一旁又唱起了高调:
  “毛主席就是伟大,要不是当年自力更生,啊…,那会有今天这么繁荣?自力更生就是了不起,了不起!”
  我不理他们。此时和他们争论不明智,必要的时候我会表态。
  对于过去的不公,我已经接受;爸爸“妈妈”的重新表态,让我对他们彻底失望。
  作为长子的我,在工资微薄的条件下,对这个家十年资助,但是,在这个家里却没有我的一丝权益。
  其实,这些权益我可以放弃,我以前一直是这样做的。作为兄长,我不会和弟弟们争夺什么。但作为“父母”,起码也要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但他们不。如同他们过去几十年的所作所为,他们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无须作任何解释,更不要说道歉了。
  我不能再容忍他们的不公,我的自尊不允许。我的容忍已经超过半个世纪,已经达到了极限。
  我一直相信以德报怨,但结果是——我愈让,彼愈妄;以德报怨反而成了对他们的默许和鼓励,反而成了取怨之道。
  看来如孔子所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才是正道。
  2004年,老二的住处拆迁,他得到了一笔拆迁补偿款,在朝阳区购了一套二手房。简单装修之后,邀请我去做客。我和妻子也带上礼物,祝贺他的乔迁。老二从离婚后一直未能重组家庭,一个人很不容易。
  到了老二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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