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孩 [波兰] 罗玛·丽哥卡》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红衣女孩 [波兰] 罗玛·丽哥卡- 第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爸爸回来的时候,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仍旧坐在那下面。靠近我的是一把空空的椅子,上面有五颜六色的软垫,外祖母常常坐在那上面。父亲到处找我,在桌子下发现了我。

  看着空空的椅子,我想他知道了一切。他挨着我在地板上坐下来,双手紧抱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助地前后摆着头。

  我想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可是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嗓子已经哑了。我一点都不想离开我在桌子下面的藏身处,我想永远地呆在那儿。

  而后,父亲坐在了床边,仍旧默默地前后摆着头。父亲看起来像我曾见过的站在路边摇晃自己的孩子。妈妈回来了,看到父亲的样子,扔掉手中的包,挨着父亲坐下来,他们默默地抱在了一起。我也想和他们这样抱在一起,可我离不开我的藏身处。在我身后,过去是摆放缝纫机的地方,有人正在啜泣。我就这样在桌子下呆了整整一个晚上,我闭上眼睛,可我的耳朵能听到发生的一切。穿皮靴的人又在四处走动,他们抓走了更多的人。拂晓的时候,重型卡车开过了街道。

  萨宾,妈妈的妹妹,来看我们了。“罗米卡,”她对着我说,罗米卡,长成了多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认为萨宾长得很漂亮,她笑起来那么爽朗,看起来那么快乐。不像妈妈一样,那么忧伤。她黑色的头发上系了一块鲜艳的方巾。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舒服?”妈妈羡慕地问。萨宾卖东西,她挣钱。

  “你有自己真正的店吗?”我问。

  她笑了,拍拍随身携带的小格子花呢手提箱,“这就是我的商店。”我想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是她没有打开。

  “小心点。”妈妈警告说,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担忧。但是萨宾根本不担心她自己,她担心她丈夫———葛朗特斯。他是个工程师,是第一批进入集中营的人,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葛朗特斯会有什么事发生呢?”她总是只叫他的名。“没有葛朗特斯我真不知该怎么活。”她低声说,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笑了,她抱着我,把我搂得紧紧地亲我,把我举起来,带我在空中转圈。

  “罗米卡!”她说。“我可爱的小罗米卡!慢慢长吧,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男人跪在你的脚下。当时,我不明白萨宾的意思,我想她是不是在说那些死去的人在雪地中躺在我的脚下。

  妈妈温柔忧伤地说,“她长得像你。”然后她把萨宾送到了门口。

  “小心点!”妈妈说,向她道别。

  一天天过去了,恐怖的气氛越来越浓重。喊叫声也越来越可怕。

  没有人再以正常的声音说话,他们要么大喊大叫,要么哭喊或者耳语。当我们不得不走到街上时,我们总是快跑。像瘦弱的灰色的动物,躲在我们的藏身处,看着他们是如何对待其他的动物的。他们不断地抓走一些人,而后把他们杀掉。所有的人都在低语:“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呢?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他们都在快跑,低声说着。短消息报道、流言和一张张的纸条塞到人们手里。妈妈不再去工作了,她躲在家里照顾我。 

7、蓝色证件
 
  一天,萨宾的格子花呢手提箱丢在了街上,打开着、空的。

  后来,有人来交给我爸爸一枚戒指。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有人给爸爸送来一袋土豆或两袋白菜,爸爸总是以戒指作为交换的。可这次是有人给爸爸戒指,而爸爸没有给他任何东西作为回报。他抱住这个人,他们一起在床边坐下了。我从桌子下钻出来,爸爸看起来脸色灰白,像一个老人。戒指放在了桌子上,上面镶着一颗红宝石,宝石上雕刻出两个互相盘绕的标志。我想把它戴到爸爸的手指上,爸爸同意了,疲倦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

  “非常漂亮。”我说。

  “是伯恩哈德的戒指,”爸爸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我兄弟的图章戒指。”

  “他们正在抓小孩,他们不会让我们带他们一起走的,”父亲低声说,“我们无论如何要把罗玛带出去,快点,在天黑前。”像往常一样,我蹲在桌子下,又一次希望我什么也没听见,无论我听到什么都会感到非常害怕,大概那长耳朵兔子就是这样,时刻静听着每一个动静。

  大人们一直在谈论着。他们的谈话都是关于证件、身份证、身份材料、移民、放逐、藏身处。从谁开始呢?或者我们一起死?

  我默默地重复着这些话,一遍又一遍。我们要死在一起,死,死,死……他们正想办法如何安置孩子,他们会带着孩子一起死吗?

  “整个家庭都在互相残杀着,他们想死在一起,”妈妈说,“几乎没有什么毒药可用,根本就没机会拿到什么氰化物。”

  “氰化物,”我自语道,“很好的名字。”

  “罗玛,出来。”爸爸平静地说,“墙上有个洞,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金头发了,吃安眠药应该管用。”

  快跑!我心底的一个声音喊道,他们又要对你做什么了!救救自己!藏起来!快点儿!可我应该藏在哪儿?我已经蹲在藏身处了,这是我惟一知道的藏身处,我在这里不安全了,可我能去哪儿?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们对我解释道:“有人要把你带出犹太人区,你会和好心人在一起,会得到救助。”然后他们给我喝了什么东西,而后把我装到手提箱里,我惊慌,为生存,我拼命地挣扎,我抓、挠、踢、咬。我惟一做不到的就是喊,我的口干,好像被粘住了,我的眼皮像铅一样重,我感到我关在箱子里要窒息了,无论如何,我都长时间不能呼吸了,恐惧这样窒息着我。

  “她要窒息了。”妈妈尖叫道。透过厚厚的手提箱,我能听到她被压抑的声音。整个围绕在我周围的是漆黑和难以忍受的狭促。我不能动,不能呼吸,我被圈住了,我就要窒息了。

  时间静止了,我的心跳也停止了。

  然后手提箱被打开了,光亮一起向我扑来,我忍不住不停地眨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在哪儿?我已经死了吗?

  妈妈把我拉到她身边,紧紧地抱着我,在我的脸上不住地吻着。这时我的脸已完全被泪水浸湿了。

  “我不能那么做,”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戴维,我就是不能那样做。”

  爸爸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抱住头,什么也没说,他在思考。

  我们站在长长的一队人里,我们等着,妈妈和我也在等着。天非常的热,太阳直射在我的红外套上,我的腿那么疲劳,我快要站不住了。我口渴得发疯,但是我知道,我必须站在这儿。穿皮靴的人端着枪朝我们瞄着,他们正在监视着我们。其中的一个抽着烟,他有树那么高,在他的帽子下,你就能看出他的头发有多长,是闪亮的金发,他的眼睛像天空那么蓝。他不笑,他为什么要笑。因为面前站的是一个黑眼睛的丑陋女孩?一个犹太人的孩子?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但是我不敢看他的脸,因为不允许。

  “继续!前进!”我被身后的人群向前推着,现在我看不到穿皮靴的那个人了。

  “到这儿来!”他们检查着证件,站在我们前面的一位带小孩的年轻妇女,被两个穿皮靴的人拽出了队。她哭喊着,尖叫着,但这样情况更糟。金头发的男人一把从她怀里抢过孩子,扔在了地上,孩子的头沉闷地咚的一声撞在了鹅卵石上。

  妈妈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别看!”她低声说,“别害怕……”她害怕的时候总是这样说。

  我们发到了一张蓝色的证件,妈妈为此高兴了一阵,早上她把它拿给父亲看。“我们有蓝色证件了,我们可以工作了,”她不断地重复着,“也许一切都会好转。”

  然后她把一些食物塞到我嘴里。

  爸爸很沉默,他在思考。

  在大广场上,又有许多人挨着他们的行李站着,或坐在上面,大卡车又停在那里。那些穿着皮靴的人开着大车,在上面喊着口令,他们把老人和病弱的人赶在一起,很多人无法正确地走路,我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倒在了人群里,他们用枪柄打在他的头上,把他像一袋垃圾一样扔在了一边。

  天气仍旧热得让人无法忍受,我的喉咙像着了火一样,妈妈把她的蓝色证件装在口袋里,浑身发抖。我们坐在手提箱上,等着。叫喊、枪击、殴打、喝斥,我真想捂住我的耳朵,可是不允许。我们就这样等着,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 

8、这群歹徒
 
  突然,一个小男孩站在了我旁边,大概和我一样高,也许比我高一点儿,他穿着一件大大的外套,带着顶帽子,帽子不停地往下滑,他对我微笑着。我害怕得屏住了呼吸,这儿是不允许笑的,我迅速地回笑了一下。我以前见过这个男孩吗?他看起来挺亲近。哦,是的,我认识他好长时间了,从小就认识,他是我的朋友,他的名字应该叫斯蒂芬森,我们必须悄悄地。他手里攥着一块小圆石,他们不允许我们动,但是我们可以玩一种游戏,一种球的游戏。他把小圆石滑到我的手里,我再把它滑到他的手里。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小圆石潮湿了、暖和了,非常顺非常流畅,已经在我们的掌中游刃有余了,我有朋友了。

  突然斯蒂芬森走了,他看见他妈妈被一个穿制服的人推上了卡车,他跑向她,什么东西在我们脚下咔嗒一声,斯蒂芬森倒下了,他跌倒了吗?他为什么不起来?我看到他的脚,他的鞋太大了,鞋带没有系,那一定是鞋绊倒了他。小圆石从他张开的手里滚出来,滚到鹅卵石路上,躺在那儿,静静的。像斯蒂芬森一样静静的,他为什么不起来呢?我明白了,从他衣服下渗出的红色的细小溪流,我明白了。

  他们把他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