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呀!」满儿喃喃道。「不过他们为何只救吕四娘一人?」
「因为蚓髯公够聪明,知道李卫担不起失去所有人犯的责任,太贪心的要求多半不容易成功,说不准还会惹出大麻烦来。但若仅是吕四娘一人,李卫便没那多顾虑了。」
满儿沉默了会儿,耸耸肩,端起碗来,并示意佟桂与塔布也坐下来吃。
「既然如此,让弘昌吃点苦头也好。不过……」忽又皱眉。「开封附近可能不太容易找到种菜人家吧?」
「呃?」正扒着饭的金禄听得愣住。
弘昌?种菜?
现在是在说什么?
弘昌要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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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开封府,金禄立刻跟着那些穷酸文人一起失踪了,满儿随后也出城外去找新鲜蔬菜,不想见到的却是一片荒凉,不是杂草就是芦苇。
「塔布,你确实问清楚了,这儿有种菜人家?」
塔布迟疑一下。「夫人,城里人说是两、三年前还有,但近些年,城里富有人家吃的蔬菜都是由外县市来的。」
满儿皱着眉头原地转一圈。「难不成搬家了?」
「啊,那儿有人,奴婢去问问!」
佟桂眼尖,见着有人,立刻自愿去问个清楚。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身后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怎么回事?」满儿忙问。
「夫人,奴婢想还是让您自个儿听听这位老人家怎么说的比较妥。」
「喔……」满儿有点儿讶异。「那么,这位老人家,能麻烦您再说一次吗?」
那位老人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比城里的乞丐更落魄,看着委实可怜。
「这一切,都是从田文镜上任后开始,河南百姓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眼下,连活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说起来,田文镜应该算是个清官,廉洁无贪又肯苦干,惩贪除奸不遗余力,然而清官并不一定是好宫,好官治理下的百姓不会活不下去,这就是满儿听罢那位老人家叙述之后的结论。
田文镜是个急功近利,一味苛察媚君的清官。
因此当他们说完话,恰好碰上官府派衙役来向那位连下一餐都不知道该打哪儿张罗的老人家强行征收赋税时,满儿便冲动地破口大骂了一顿,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抓走了。塔布本待上前拦阻衙役们的无礼,却被满儿挡住。
「别阻止他们!」
「可是,夫人……」
「不,塔布,你先听我说……」
片刻后,塔布满怀无奈,眼睁睁看着满儿被抓走。
「佟桂,快,爷在大相国寺,快去找他!」
「我?」佟桂花容失色。「为什么不是你?」
「我得跟在福晋后头护卫,只要情况稍有不对,拚着脑袋不要,我也得把福晋救出来!」
自古以来,大相国寺一直是开封府最热闹的地区,光是寺中广场的两侧廉廊便可容纳万人以上,因而成为买卖最旺盛的市集,想当然耳,要一个对这地头不熟的人在这里找人,根本是强人所难,但佟桂却不得不噙着两泡泪水,撞破头皮在这附近找人,找得她快哭了。
「呜呜呜,爷,奴婢终于找到您了!」她终于找到人,也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了。
金禄居然坐在一个字画摊位后在替入画像,一见到佟桂,两眉便锁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佟桂哭得更大声,简直惊天动地。「夫人被衙差抓到总督衙门……咦?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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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总督府不能随意进入,塔布只好藏身在总督府皂隶房的屋顶上,恰好可以窥见大堂之内的动静。
「大胆刁民,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官的名声,该当何罪?」
「倘若我说得不对,大人又何需怕我说;倘若我说对了,大人更不能阻止我说,因为我说的是实话!」跪在堂下的满儿义正辞严地说。「所以,除非大人业已承认我说的是事实,不然就该让我说!」
堂案后的田文镜窒了窒。「好,妳说,看妳是要污蔑本官营私负国或是贪虐不法,本官任妳说,之后再来治妳个造言毁谤朝廷命官之罪!」
满儿微微一哂。「不,大人,我知道你为官廉洁,就这点而言,你确实是个清官,你要铲除贪官,要清理亏空,那也是好事。可是,大人,你不该强逼百姓去垦什么荒,垦出一亩庄稼就恨不得报两亩,垦不出来也假报丰收仍暴敛钱粮……」
田文镜面色骤变。
「……山东河南有水患,大人亦匿灾不报,朝廷要蠲免钱粮,大人竟无视流离困顿的百姓业已无以为生,硬是婉拒朝廷的德政,然后苛刻搜刮以照额完兑,只为了谎报政绩以媚君颜,生恐失去皇上的宠信……」
田文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逼得百姓不得不逃到李卫那儿去讨饭,祥符、封丘那里还有人鬻卖子女,人家是已经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那么做,大人竟然还不知要反省自问做错了什么,仅仅下令百姓不准鬻卖子女,其他的你一概不管,大人这不是硬生生要断绝百姓的生路吗?」
田文镜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大人是清官,但起码青菜萝卜还活得下去,可是百姓已经连啃树皮都活不下去了,大人这清官做得又有何意义?或许大人认为拿百姓的性命去换皇上的宠信,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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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来了!」
塔布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旋即一把抓住正待飞身下去的主子。
「不,爷,夫人说了,之前田文镜曾被刚正不阿的李绂弹劾,是皇上偏宠田文镜,以致李绂反被他害得丢官抄家,还差点掉脑袋,所以这会儿她要看看田文镜会对当面指责他的『百姓』如何?是从善如流?抑或是……」
「够了,她究竟想要如何?」
完了,肯定是不高兴见到福晋跪在那里,主子的脾气上来了。
觑着主子那张阴郁冷森的脸,塔布不由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唾沫。「夫人说……说除非她有危险,否则不准救她。」
「……那女人,为何就不能安分一点!」
塔布不敢吭声,连瞄也不敢多瞄上一眼,不过他敢打包票,福晋一定会后悔死了,因为她这一多管闲事,把酷王爷也给「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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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
无视于须发皆怒的田文镜,满儿继续往下指控。
「……若大人要说是大人的属吏有所欺瞒,因此大人对百姓的困苦实是一无所知,那我还是要说,大人上七十了吧?年纪大啦,既然精力不足以承担河东总督的沉重职务,只能任由属吏欺诳,那么大人就该退开让其他……」
「住口!住口!住口!」田文镜气得站起来大骂。「妳这无知刁女竟敢在这大放厥词,想我田文镜自蒙皇上……」
「不用说那些,我只问一句,」满儿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的是实话或为不实传言?」
「自然是不实传言!」
「那为什么李卫那边跑去那么多从大人这儿逃去的难民?」
田文镜一时哑口。
「为什么大人的衙役要向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老人家强征赋税?」
满儿咄咄逼人的一再质问,问得田文镜张嘴说不出半字辩词。
「为什么……」
惊堂木猛拍,「住口!妳这无知刁女……」田文镜老羞成怒了,「竟敢妄言污蔑本官,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呀,给我掌嘴!」话落,丢下六支火签。
一支火签五下,六支三十下。
侍立两旁的衙役当即应声上前,两个抓住满儿,一个取来「皮掌」——用这种特制皮掌掌嘴,用不着几下,两、三下就够把人的牙齿全给敲落,要掌刮满儿三十下嘴是存心要她变猪头。
在这种状况下,换了是其他女人,早就扯开嗓门呼爹喊娘了,偏满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满不在乎地对田文镜笑。
「你掌不了我!」
田文镜一听更是怒极,惊堂木又拍。「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掌嘴!」
「是,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皮掌高高扬起正要落下,忽地人影一闪,几声惨叫,再定睛一看,那三个衙役已然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又颓然滑下,满嘴都是血,还有一颗颗类似花生米的东西夹杂在血水里淌落地面。
敢情他们的满嘴牙先被敲光了。
田文镜又惊又怒,正待开口咆哮,忽又一窒,随即慌里慌张地离座趋身向前,端端整整地哈下腰去。
「下官河东总督田文镜见过王爷。」
但没人理会他,跪在地上的满儿被扶了起来,抬眸一看,嘴角不由心虚的勾起假笑。
完了、完了,那张娃娃脸那么黑,鸣呜鸣,允禄回来了。
「哈哈,老爷子,你来啦。」
她猛打哈哈,希望能混过这一回,可惜那双冷冷俯下来注视她的瞳眸透着无可妥协的怒意,摆明了不给她混。
「究竟何时妳才能改去惹是生非的毛病?」
「人家哪有惹是生非,明明是田文镜太混蛋,做错了还不敢承认嘛!」
满儿振振有词地反驳,田文镜竞还不知死活地抬起老脸大声怒叱。
「妳这刁女……」
「大胆,你竟敢叫本王的福晋为刁女!」允禄吼得比他更大声。
大惊失色,田文镜骇然跌坐地上。「福……福晋?」
「不管我是刁女或福晋,我刚刚说的可都是事实。」有允禄做后盾,满儿更不肯轻易饶过他。「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替皇上办差,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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