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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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6-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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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玉说这个缺德鬼呀,真是个活宝。又说那个女人也真狠心,咋能把儿子也带跑了呢?幸亏金宝大心肠,要给别人摊上这事,怕要气个半死呢。 
  修文说,金宝是个好人,孝子哩。又问,二娃咋过年都不回呢?大玉的脸色一下灰了,愤愤地说,都好几个月没打信来了,急死我了。修文忙安慰说,二娃机敏着哩,不会有啥事的,他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吧。大玉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这么估摸呢。又说大兄弟你呢?听说三宝快不行了,你和玉米那事咋样了? 
  修文忙打断说,莫说,莫说了,你再找副筐子来,趁日头还软和,赶紧把活干了吧。 
  大玉家的粪一会儿就挑完了,修文和金宝就又折到了玉米家。 
  玉米是修文高中同学,长得柔柔的。两个人在高二就好上了。没想毕业前修文摔成了残废,玉米也没抗过她大的老拳,嫁给了修文同村的泥瓦匠三宝。玉米婚后没有生育,三宝就常常借故打得玉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年前三宝得了一种怪病,胸口以下都瘫了。玉米心疼三宝,又悲伤自己,整天以泪洗面,年轻轻的头发就花了。 
  玉米嫁人后,修文也没成家。三宝瘫痪后,修文就经常往玉米家跑,帮玉米做这做那,村里人就知道,他心里还是装着玉米。玉米过意不去,好几次劝修文说,你该找个人了。修文直直地盯着玉米说,三宝都成这样子了,你和他离了吧,我俩来养活他。 
   

  玉米听了修文的话,吃惊地说,那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修文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了。玉米望着修文寂寞的背影,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不由失声恸哭起来。修文的脚步让哭声拽住了。可就在这时,传来三宝的骂声:婊子养的,又嚎啥丧,老子还没死哩。玉米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了。 
  修文进玉米家时,小黑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小黑是玉米的伴,修文就弯腰拍拍小黑的头。 
  玉米正在院里洗三宝的屎裤子,白发又见多了,修文的心立马就颤了。 
  玉米见了修文,停了手里的活,呆呆地望着修文,眼里的泪水一串串涌了出来。 
  修文涩了声问:咋了? 
  玉米啜泣着说,三宝一日不似一日了,以前还能骂个人摔个碗,如今整个人都痴呆了,瘦成了皮包骨头,怕是难挨过这个夏天,可家里连给他买身老衣的钱都没有。 
  修文说,你莫哭莫哭,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村长那补贴给我放下了,还有政府救济哩。修文就拿出两张票子放到一旁的凳子上说,你给三宝买点好吃的。玉米见了,拿起来就往修文手里塞,说,我不要不要,你容易么?修文说你拿着拿着,两双手不知怎地就攥到一起了,两个人不由都颤了起来。 
  玉米说,修文苦了你了,这辈子我欠你的。 
  修文说,玉米,再苦我这辈子都伴着你。 
  玉米就哇地一声哭起来。 
  玉米的哭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像一冬天都憋屈在冰窟窿里的泉水,在滚滚春雷声中,终于酣畅淋漓地破冰而出了。 
  门外的金宝见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径自给玉米家的圈里起粪去了。 
  起完了玉米家的粪,修文回到家里时,天厚老汉已经把饭做好了。农闲时村里一般只吃两顿饭,上午这顿要到小半晌时才吃。玉米土豆稀饭,咸萝卜条,吃饭时天厚老汉说,我刚听了收音机,说是有贼哩,有好些个村子都遭了贼,狗日的专偷大牲口,你要让村里人防着些。 
  修文嗯了一声,却不再言语。这顿饭,修文吃得心事重重。 
  吃过饭后,日头硬了,风却软和了些。修文从村长留下的六百块钱里拿出三百块来,去了村东头的有福大爹家。修文让有福大爹找几个老汉给村子操操心,说你们瞌睡少,晚上就多在村里转转。有福大爹很热心地说,你就放一万个心,我一人给买一个装三节电池的大电筒,让贼娃子一根针也偷不走。修文听了,心里踏实了些,然后往自家的地里赶去。 
  六月的塞上,天高云淡,田野里一片碧绿,让人赏心悦目。修文家的地就在村口,这得感谢村长了,说修文和玉米两户人家没劳力,就把村口这块较平整的坡地分给了他们。早先,地是沙壤的,不怎么肥沃,就像一个奶水不怎么充足的女人,喂养的孩子也就不怎么壮实。但修文父子却非常看重这块地,每年入冬前和开春后,都把家里的土肥和山上的落叶腐土刮下,均匀地撒在地里。几年间这块地就像发酵的面团丰腴肥沃了,地劲也一年强过了一年。今年,修文家的地没像其他人家那样种土豆,而是种了麦子和玉米。玉米家的地则一半留着种莲花菜,另一半也种了玉米,是修文做的主。 
  在春三月时,乡上拨了一批扶贫钱款和耐旱玉米、麦子种子,说钱款和种子任选。村里人觉得还是种土豆实惠,大都认了钱。修文却要了种子。天厚老汉很不乐意,抱怨修文说,你莫瞧不起土豆,那东西命贱,施足底肥,就能生出一窝窝金蛋来。修文说,玉米也不差,做玉米饼,熬玉米糊,养家糊口比土豆好。麦子是细粮,种点逢年过节用也好换换口味。 
  自麦子和玉米相继种上后,修文就隔三差五地来到地边,默默地蹲在地头,痴痴地望着麦子和玉米发芽、拔节、抽穗、扬花,就像一个害单相思的男人,站在心仪的人的窗下,沉湎于那粗粗浅浅的呼吸中。 
  修文到了地边时,日头正当空。几天没来,玉米们长得愈加壮实了,有些已开始抽穗开花的准备了,地里弥散着一片清新气息。一旁的麦地里,麦子们在和风中摇曳,发出一种沉甸甸的阳光般的声音。一群麻雀被惊起,扑扇着翅膀从半空飞过,把纯蓝的天空划开一个闪亮的豁口,阳光被搅成一地金灿灿的碎影。 
  修文的心情也有点碎了。 
  地里,没见玉米的身影。 
  修文原本认为玉米会来地里看粪的,可是玉米没有来。在出粪时,修文想了一肚子话,要给玉米说,既然三宝快走了,修文觉得应该和玉米规划规划自己的日月了。 
  可是,玉米她竟然没有来,修文的心里就空落落的了。 
  日头西斜时,修文才离开地里回村。这期间,他拔光了自家和玉米家地里的杂草。 
  修文路过苏大爹门口时,苏大妈与儿媳荷花正闹得惊天动地,招了一院子的妇女在劝架。一问,说荷花在外打工的哥哥捎信来说,荷花的男人大民和他大苏仁父子俩去嫖风,都被罚了款。荷花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两手把大腿拍得山般地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骂:丢死人哩丢死人哩!老的嫖,小的也嫖,咋就一家子都是情种?这不才走了半个多月嘛,我也没缺他的,咋就管不住身上那点坏水水呢! 
  修文听了不相信,对荷花说,你和大民过日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他的人品你还不清楚?再说,哪有父子俩都找女子的,你咋就不好好想想。快莫瞎闹了,让大民知道了,那火暴性子,怕不饶你哩。修文的话说得荷花一愣,抹了把泪不再吭声。苏大妈又不依了,过来一把拉住修文的手号啕起来:好我的修文哟,日子没法过了。我这脸皮丢尽了,见不了人了,不如死了省心。苏大妈说着就要往墙上撞。荷花伸手抱住了婆婆的双腿,一旁的几个老太太也乘机劝道:她大妈,荷花那几句话说得是不对,可她这不是在乎家里的人么?不是想把日子过好么?你就莫上火了,有这么好的儿媳该笑着过哩。 
  苏大妈心里原本就有点儿虚,她知道自家老汉的德性。生大民那年,她就亲眼见过自家老汉半真半假地摸过大民小姨的屁股蛋子,因而现在也拿不准这父子俩是不是真那样了。苏大妈让老姐妹们一劝,找回了点面子,那号啕也就变成有一声没一声的啜泣了。 
  忙完了荷花的事,修文回到家里时,见金宝正在和他大谝闲。天厚老汉呵呵地乐着,脸上的皱纹都绽开了。天厚老汉是一年到头难得有个笑意的。修文就纳闷地问:金宝你给我大说啥啦?把他乐的。 
  金宝说,笑话麻二爹哩。那阵和你别了,我刚到家,麻二爹就跑来给我说大侄子哎,丢死人了,可丢死人了。今早二子寄了二百块钱,我一时高兴,去给你二妈说,见她正在搅锅,蒸气大我没看清,我就用手指捅戳了她胳膊窝一下,没想是二子媳妇。二子媳妇说我老不正经,一饭勺把锅给砸漏了,你说我这老脸朝哪放哟。 
  修文嘿嘿笑了说,大你莫信金宝,他是哄你开心呢。你可莫给麻二爹说,他跟你急哩。 
  金宝收了笑说,那给你说个正事吧。有根、有才、爱国媳妇的肚子又鼓起来了,她们可都两胎了,你看咋办?修文说,我知道,这事你我都操不了心。金宝说,老村长不是让你管事吗?修文说这事老村长他管了吗?人家听你的?再说有根他们几家都是女娃,农村的人家没有男娃成吗? 
  天厚老汉听了,连声说这事莫乱言喘,惹人哩,缺德哩,结仇气哩。 
  金宝听了说,那行,哪天乡上来检查,就叫她们几个躲起来就是了。 
  天厚老汉便拍着金宝肩膀说,侄子,这就对了,积德行善。 
  修文说,这样咋能行呢? 
  天厚老汉说,那你说咋办? 
  修文说,再想想吧,我为这事都愁死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下旬了。那天夜里,落了一夜的小雨。天快亮时,有福大爹他们果真逮住了一个偷羊的贼娃子。 
  修文得到消息赶到有福大爹家时,见贼娃子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色黝黑,两手粗糙,上身穿着一件黄军装,下身一条蓝裤子,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羞愧。 
  有福大爹说,这个人在村里偷了两只羯羊,出村时给逮住了。 
  偷羊贼扑通就跪下了,满屋地磕头说,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孩子在医院里等着开刀,不交钱人家就不给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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