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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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6-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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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男朋友。段阿姨是上海人,交际广人头熟,她既然话讲出了口,金亚勤当然应该接上去,没有拒绝的道理。可金亚勤哪里知道,段阿姨在发屋里将她夸得花好稻好,转身坐在小区老年活动室麻将台边,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亚勤这女人蛮伤脑筋的,年纪一年年大起来,连个男朋友也寻不到。上海男人不喜欢外来妹,再讲又是开发廊的,钞票再多也没用,究竟名声不好听呀。” 
  段阿姨退休后成了小区老年活动室常客,而且是麻将台上的常胜将军。段阿姨不爱同年龄相仿的牌友凑桌子,专喜跟七老八十的高龄老人做搭档,凭着年轻十几岁的年龄优势,自然赢多输少。赢钱再多段阿姨也心安理得,“我在麻将台上陪老人聊天动脑筋,他们就不容易得老年痴呆症,我赢点小菜钱也是付出劳动的,又不白拿。”段阿姨自己都不会想到,她在麻将台上聊天,会替金亚勤聊出一段情缘来。 
  房家仁就是麻将台上牌友拐弯抹角托过来的。这个男人四十岁,十几年前从中国南方某省偷渡至澳大利亚,后来澳大利亚政府赦免非法移民,房家仁也得到了一纸永久居民身份证,在悉尼安定下来,不用再东躲西藏。房家仁没读过几天书,在澳大利亚待了十几年才勉强会讲几句大舌头英语。有了合法身份后房家仁用打工挣来的钱开了家小小的洗衣店,同时也想回中国来找个女人做老婆,他要求不高,只要那女人肯跟他同甘共苦,一起打理洗衣店就行。 
  段阿姨很快就想到可以把房家仁介绍给金亚勤,她拿了这个男人的照片来发屋对金亚勤说:“亚勤啊,真正是天赐良缘,你今年三十二他四十,相差八岁吉利发财呀。再讲你们两个都是白手起家勤劳致富,将来合在一块不知会创出多大家业呢。人家男方现在是澳大利亚公民,就是外籍华人,你要是嫁给他,好比人生路上踩着跳板,第一步跳到上海,第二步就跳到外国去了呀。” 
  金亚勤没想过要去外国,能做一辈子上海人她已心满意足。而且金亚勤内心是想有朝一日嫁个上海男人,哪怕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男人,没有钱也不要紧,她可以靠发屋挣的钱同他一块过日子。只要嫁给上海男人,将来他们的孩子就是彻彻底底的上海人了。然而上海男人从来没有让金亚勤进入过他们的择偶范围,除了她没有上海户口这个客观事实以外,有勇气娶回一个发廊女的上海男人实在不多见。金亚勤心里十分委屈,她的发屋其实一年到头看不见几个成年男子,有的男人想进来理发,一瞧见满屋坐着女人便退出去了。“勤勤美发屋”从来不提供按摩之类的暧昧服务,金亚勤靠两只手辛辛苦苦挣着干干净净的钱,可她怎么能将自己与“发廊女”这个名称切割开呢? 
  从照片上看房家仁是个面相老实的男人,虽说他当年出国的方式不太体面,但现如今也算有了合法身份和一点家产,太太平平过日子是不会成问题的。金亚勤既然找不到上海男人,那么嫁到外国去,也是对上海男人的一种报复,外国总不会比上海差吧,连那个时尚女孩青青都处处以洋派为荣呢! 
  金亚勤朝段阿姨一点头,没多少日子房家仁就从南半球飞来上海相亲。段阿姨在锦绣小区不远处的小饭店点了几个菜,就算完成了她介绍人的全部任务。房家仁在上海待了五天,天天晚上约金亚勤出去吃饭,只不过去的都是小饭店小面馆,还有一回是比萨饼屋,房家仁说他曾在悉尼送过几年比萨饼外卖,喜欢闻那个味道。金亚勤有点失望,她以为房家仁在外国住了十几年,怎么也该沾上点洋气,至少得将约会地点安排在咖啡馆那种地方,像很多成为夫妻之前的上海男人女人,稍稍浪漫一回。房家仁离开上海前大约悟出了金亚勤的心思,说:“往后你来了悉尼,我带你去情人港喝咖啡,那儿有数不清的咖啡馆酒吧,都是为情人们准备的,才浪漫呢。” 
  房家仁回澳洲后隔三岔五打电话来,金亚勤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只要这个女人点头答应,房家仁立刻就把她娶到身边来当老婆。金亚勤有生以来头一回让一个男人穷追猛攻,心里不管怎么说都是甜甜的,她在电话里呵斥房家仁:“没见过你这种男人,见过几次面就好谈婚论嫁啦,谁晓得你在澳大利亚干什么,没准是捡垃圾的呢。”房家仁这下真的急了,“你最好来悉尼亲眼看一看,我是不是捡垃圾的或是人贩子想拐骗你。”金亚勤笑了,觉得玩笑开得有点过火,她丝毫没有想伤害这个老实男人的意图,“你说得倒轻巧,亲眼看一看,悉尼又不是南京路徐家汇,想去就好去的。”房家仁说:“亚勤你去旅行社办个澳大利亚团队游吧,容易得很,现在情人港天天挤满了中国人,都是来旅游的。”金亚勤心口一阵狂跳,是呀,她怎么就没想过去澳大利亚旅游呢,实地考察一趟房家仁的生存环境,眼见为实嘛。现在中国人只要有钱,出国旅游早已非稀罕之事。 
   
  三 
   
  金亚勤在段阿姨和锦绣小区几位老主顾目送下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坐上车刚报出“浦东机场”这个目的地,司机立刻欢叫起来:“噢哟,小姐出国去啊,哪个国家?”“澳大利亚。”金亚勤轻声回答。“澳大利亚好地方呀,小姐你去旅游还是留学?这种发达国家签证蛮难办的噢,你真有本事。”金亚勤没再出声,她很清楚从锦绣小区到浦东机场车费最少得一百五六十块钱。司机拉到这趟好生意,心情舒畅,话自然就多了。可这司机哪里知道金亚勤这趟远门其实出得并不容易。 
  金亚勤没有上海户口,得回老家浙江去办护照。老家那个憋屈在山坳里的小村子地少人多,这些年家家都有年轻人去外面打工,去上海广东算小儿科,能跑到欧美国家去挣钱才有真本事。村里人对办护照签证一点都不陌生,就跟人人口袋里都得揣着身份证似的,哪怕这护照签证不从正道上办出来,村里人也见怪不怪,想办证件缺钱的话还能很容易从乡里乡亲处借到钱。方圆几百里的人都认一个理,中国人只要去了外国,没有不往家里捎钱的,借再多的债也不愁还。 


  父母兄嫂听金亚勤说要办了护照去澳大利亚旅游,十来天工夫得花一万多块钱,都以为她在讲疯话。虽说金亚勤早已还清了当初亲戚家借给她盘下发屋的钱,但只要她尚未出嫁,还是金家的人,但凡有个稍大的举动就得听父母兄嫂主张。 
  父亲心疼得额角青筋直暴,“亚勤你这疯女子,从来只有男人千山万水跑出去挣钱,哪有女子倒贴了钱去相亲的?”母亲心疼女儿,轻声慢语道:“亚勤啊。你的钞票都是一剪刀一剪刀挣来的辛苦钱,万万不可为了嫁人通通搬到男家去,那男人要是真想娶你,关了他的洗衣店回来好了,哪能好叫你拿了发屋的本钱去帮他开洗衣店的。” 
  兄长是个老实人,因为一直窝在老家不肯出去打工,不如妹子能挣钱,所以低头不说话,只顾往妹子碗里夹菜。嫂子像搂着亲妹妹似的搂住金亚勤,“妹妹呀,你头脑真要清醒清醒喔,如今会挣钱的女人脊背挺得跟男人一样直。你没见上海多多少少大龄女,口袋里有的是钱,不是嫁不出去,是不肯轻易嫁给不称心的男人呀。妹妹你有做头发的本事,在上海有房子有钞票,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要十万八千里嫁到澳大利亚去,那男人又不是外国大老板,开爿洗衣店算什么正经生意。” 
  金亚勤始终没吭声,心想,本事再大,钞票再多,我到底也是三十二岁的老姑娘了,总不见得为了挣钱不嫁男人,一生一世做老姑娘吧。金亚勤知道不是父母兄嫂不疼她,要是她留在老家,家里人十年前就会把她仓促嫁出去。中国再穷的乡村里只见过娶不起老婆的光棍,却很少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金亚勤如今的生存环境早与村里姐妹有了本质不同,她无须爹妈供养,倒有能力支撑这个家庭的经济基础。她常年累月寄回家的钱,让父母兄嫂侄儿侄女住上了十里八乡都数得着的体面楼房,而她又不在乡亲邻里眼皮下过活,五十岁不出嫁都招不来闲话。金亚勤此时想想真有点心酸,父母家人享了她好几年福,哪里还舍得让她卖了发屋远走高飞嫁到澳大利亚去。女人单身时钱财由她自己做主花销,嫁了人再往娘家挪钱,男人的脸色会好看么?不过金亚勤铁了心要去趟澳大利亚,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她不应吝惜这点旅费,况且钱是她自己挣的,没多大必要再同家人商量。拿到护照当天,金亚勤便返回了上海。 
  春风旅行社门前大玻璃橱窗已换上了夏季旅游广告。自从房家仁来过上海后,金亚勤已搜集了沪上好几家旅行社的澳大利亚游节目单,相比之下春风旅行社推出的线路安排在悉尼停留时间最长,比较符合金亚勤此番去澳大利亚的真正目的。 
  金亚勤去旅行社报名时,接待小姐一看她的护照签发地不是上海,脸上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金小姐头一回出国呀,怎么不跟当地旅行社出去呢?这么远的旅游线路也不找个伴,不会无聊寂寞么?”接待小姐笑容甜得发腻,可那话里有话的询问方式让金亚勤心里很不舒服。按理说旅行社跟她开发屋一样,都得靠笼络人心聚积人气做生意,顾客心里不舒服,做生意还有钱好赚么?金亚勤说:“我虽没有上海户口,但住在上海十几年了,想旅游当然找上海的旅行社更加方便,再讲我喜欢一个人出门。” 
  小姐听出了金亚勤的不悦,很识相的赶紧将一纸游客签证申请表放在金亚勤面前。可当她仔细看了金亚勤填写的申请表后,两道漂亮长眉又一次斜竖起来直插发际。那惊讶口气在金亚勤听来多少有些故意的夸张。“喔哟,金小姐你还未婚啊,那男朋友总有吧,两个人一道出去多好呀。不然的话,像你这样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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