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猎人峰- 第1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从来也没喝过这么香的茶……”崔无际镇长心里洋溢着滚滚的春色,这么说后一阵刀割般的伤感袭击他了。我是不是本应该享受这样的生活?——美女香茶,轻声细语,安之若素,淡泊平静。生活是美好的。这个想法一蹦出,把他吓了一大跳。过去我怎么没觉得?怎么活怎么都是一个苦字。我,崔无际,一个乡野小吏,在茫茫大千世界,充其量一颗蛆虫,我有多少气吞山河之志,经天纬地之才?不就是个打点小牌,喝点小酒,受点小贿,当点小官,过点小日子的小人物吗?我虽认命,我虽如此,也更应有追温逐暖之心,怜香惜玉之情。我有享受生活的权利!
  说着说着,竟说起了白丫儿她不读书不对,替父母节约分担忧愁是不对的,不仅应该继续读书,还要到城里去上大学,“就是成教、函授也要念一个文凭。”镇长很严肃地说。
  五
  送别了妹妹白丫儿的白椿从林场往白云坳走,就下起了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背上又滋润又难受。没个雨具,没个躲雨的地方——他看不见,知道哪儿有树哪儿有岩洞呢?有树,树也扎不住行人挡不住雨,就对着路大声问道:
  “这儿哪里有躲雨的岩屋(洞)啊?”
  没人答应,只有更密集的雨声回应。白椿全湿了,山风一次,人就发抖,就想热乎,就跑,就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从沟里爬起来,人就成了泥人,还四处冒血,就鼓起劲扯起喉咙唱歌:
  人穷唱歌心也酸,
  喉咙管被苦水淹。
  唱了三年六个月,
  一个苦字唱不完,
  苦楝树下栽黄连。
  太阳落土满山黄,
  哪有银钱讨婆娘……
  正唱着,感到有个“物”跟着他。是人,还是兽呢?
  “谁呀,是人说个话,是兽吼一声。”
  手上就一根探竿,是野猪或者什么大兽,他还能有活命?左手在荷包里就抓了个观音菩萨,是爷爷给他的。他知道,这是爷爷的养母——那个老地主婆留给爷爷的。爷爷解放前后去四川背盐,就带着这菩萨,说是还香木雕的,越摸越香,抽出手来,满手都是香味,如遇热气或在火塘上烤一下,则香气四射。白椿抓着那菩萨,只是抓着,能不能退兽,全在自己的命了。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8)
见了兽,站着不走,也是一智。就不走。那“物”却说话了:
  “往镇上走走看。”声音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
  “我没雨具,淋得这个样子,凭什么要去镇上呢?”白椿觉得此人的话很奇怪,又问,“你是哪一个?”
  那人说:“甭问我是哪一个。我看你年轻,又有劲,帮我背点东西咋样?我给你牵竿。”
  “我不要人牵竿!”白椿喊,像受到了侮辱。
  “好好,爽快!猎王白秀的孙子,就是爽快!”
  那人说着,就将一个沉重的背篓压到白椿肩头,把白椿压矮了一截。恁沉哩,啥?石头?就问了:
  “石头?”
  “嘿嘿,石头要你背呀。”
  白椿就闻到了一股腥味,是鲜货哩,还有酒味。这是啥哩?
  弓背上了肩的白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上湿了又冷,就问:
  “多少钱呀?”
  “少不了你的。”那人说。
  “你说准了我再背。”白椿才不干这种傻事咧,就把背篓放下了。
  “五十。”那人想了半天,像割了自己的肉终于说。
  “一百。”白椿叫价了。
  “杀人啊,一百,钱这么好挣?你给我一百,我背两背篓。”那人说。
  “至少八十。”白椿站起来欲走。
  那人就拉住了他,“先给五十,到了镇上再补三十。”那人就数钱给白椿了。白椿接过钱,一张五十的。他说不行,要给一起给。那人就又给了白椿三张十块的。钱都绉得吓人,像丢在厕所里的手纸。
  “有没有假钱啊?”
  “假钱敢给瞎子!什么人都能骗,骗不了瞎子,瞎子最知道钱的真假。”
  “没有眼睛啊。”白椿说。
  “瞎子的眼才厉害。瞎子的眼睛长在心里,”那人说着就从白椿手里抢走了那三张十元的,说,“背到了再给,说话算话。”
  “这鸡卵毬人!”白椿在心里笑骂,就蹲下去重把背篓背起来。
  上路了。
  天上传来三宝鸟嘎嘎叽叽的叫声,单调、粗厉而喜庆,这是天晴了。山愈加静谧开阔。云肯定从山谷里腾起来了,山更好看。凤头鹃在山背后隐隐诉着“客苦客苦”。岂止客苦,哪个人都苦。空气清新,平坦开阔。白头翁在天上问着:“明天搞什么?”蓝雀子嗲声嗲气地答:“滚蛋!滚蛋!”
  “你是林场的李八棍。”白椿突然说。
  “李八棍?……我不是!瞎说!”
  “你是李八棍。”
  “我呸!李八棍是什么东西,我是他?!李八棍不是得了‘百鸟朝凰’吗?李八棍该死。”那人说。
  “他吃百鸟朝凰?”
  “吃!吃得背脊骨都烂完了,”李八棍摸着自己驼了的背,背上大窝小坑,“就是毛鸡子(雉鸡)加麻雀,有时那家伙太阳鸟也打。把麻雀剥了塞到毛鸡子肚里卤了吃,李八棍这狗卵会吃啊——这就叫百鸟朝凰。后来,他就得了那该死的百鸟朝凰病——背上一个大疮加周围几十个小疮。这病磨人呀,去宜昌医院里挖肉,背上的肉挖完了,医院忒黑呐,把你榨干了才会把你放出来,我……不,不,李八棍那狗卵背了一身的债,就差卖老婆娃儿了,唉……”
  白椿听见那人嘤嘤泣泣像小儿一样哭起来。
  “百鸟朝凰是个绝症。”白椿说。
  “瞎呱,治得好的,只要有钱,没有治不好的病,就是这钱,乡下人难挣呐……”
  那人说话时白椿就听见了背篓里有些“螃螃”的叫声,是石蛙。把石蛙醉了去山外卖的。
  “那是李八棍该得的报应……”
  “瞎说!你爷爷杀了那么多生,活到九十了还不死,咋就没报应呢?”
  “我的眼睛瞎了这不是报应啊?他大儿子白大年疯了坐牢了那不是报应啊?……”
  画眉子叫起来。
  画眉子关山十八遍。
  就是说画眉叫到十八遍时,天就要黑了,山门就要关了。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9)
叫到十一二遍的时候,已经到了镇子的边上,叫狗子坪。一路上白椿一口气都没歇一下。这时有人在坪上喊:“八……”就听领路人说:“别###认错人了,寄放点东西在你这儿,我娃子背不动了,又瞎又跛。”
  白椿确实走跛了脚,脚上打出了血泡。他想他要给自己买双好球鞋。辛苦赚来快活吃。
  放下背篓,喝了一碗凉茶,再上肩,那背篓轻多了。
  “瞎子,只有十块钱的路了,你一趟划得来。”李八棍说。
  画眉子叫到十八遍的时候,进入了黑暗的镇子。水布镇像一条懒狗趴在水布河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过了河上的吊桥,悄悄来到一个听说是旅社的地方,白椿卸了载后就躺到一个统铺里,滚在湿漉漉沉甸甸的大被子里。一夜奇痒难耐,估计沾上了虱子。
  早上起来,浑身疼痛,两个肩膀全肿了,被篾背带勒肿的,手不能摸。就去找待诏师傅,找到了在河边墙角里剃头的老头,要老头给他刮干净了事。
  那老头刮了白椿的头,白椿又脱掉裤子让他刮下身。老头还没刮过下身,问怎么刮,又说这要加钱的。白椿问加多少钱,老头想了想说:“五角。”
  “五角就五角。”
  那老头拉着白椿的肉毬给他刮阴毛,刮得乌爽爽了,白椿穿上裤子,老头吐出一口气说:
  “骚臭!”
  白椿去了百货商店,给自己买了双松软的球鞋,又给白丫儿买了条红围巾。特别说了要红色的。
  “瞎子相亲啊!”售货员是个男的,打趣白椿道。
  白椿笑着默认,怀揣了红围巾,就去镇长家。
  镇长现在心情很好,就喊白丫儿说你哥来了。就给白椿打招呼:
  “白椿,精神不错呀,准备出家当和尚?”
  白椿说:“哪个庙里要瞎和尚!算命的。”
  镇长是在说自己——镇长的精神不错,妹妹白丫儿的精神却很差,好像哭过,好像受了委屈。从声音里听出来的。
  “我给我妹妹送来的围巾。”
  “还没到冬天呐,你这娃心真好。兄妹的感情很深啊。”崔镇长这么酸溜溜地说。
  没等白椿回答,头上就遭到一记闷棍。好像是钝刀子砍的。白椿不知是谁所击,崔镇长?妹妹白丫儿?却听见一个嘻嘻哈哈的恶作剧声音:
  “杀死你!”
  还唱道:
  冲冲冲,杀杀杀,
  杀得你们像狗爬……
  白椿一进镇就听见了一个捣蛋的嫩娃子声音,到处在喊“杀杀杀”。这一下杀到自己头上。白椿脑壳木了半晌,再一摸,起了鹅蛋大个包。
  “老拔子!”那嫩娃子被崔镇长喊住了,还传来“叭”的一声巴掌,那嫩娃子脸上受了,捂着脸就恶声恶气地反抗,好像根本不怕。
  “哥哥不怪!哥哥不怪!”白丫儿上来就帮白椿摸头。镇长也叫:“白椿坐下,白椿坐下。”是赔礼的意思。
  白椿手端着白丫儿给他的一杯茶,另一只手摸着头上的大包,嘿嘿地笑着。
  “快给我算命,白椿快给我算个命。”镇长说。
  白椿的眼都砍酸了,想往外冒泪花。可他咽下去了,就去摸镇长伸过来的手。
  “您有一双执掌官印的大手,该当镇长……”
  “你娃子逗我……”
  “您有神人相助,至少有两回,您这辈子……”白椿就说了,就说镇长有一天在山里行走,到一个洞里躲雨,说了一声:“我的妈也!”却有个人在洞里应了一声:“哎!”镇长寻声去一看,应声的竟是个叫花子女尸。这让镇长好生奇怪,仔细观察,那女尸光着下身,刚好洞顶有一线泉水滴到她阴部。这不是传说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