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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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深井-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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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载而下,弥漫于斯的还是杜子老眼迸裂的雷声,隐隐……

  阳台(外一章)

  我是富有的。我家阳台的前面,便是横宽三十米、纵长两百米的花坛绿地,是的,纵长两百米,四季如春,让我不出家门也能时时望远。两百米没有任何建筑,没有。两百米外,靠右侧是作为这个村庄荣耀和象征的昌盛门,龙蟠狮踞,漂亮而壮观。门前是那条忙碌的国道,略呈西北东南走向,快车一闪而过,让人看着舒服。路上车声不断,由于距离的缘故,在我听来却并不吵。我每天早中晚三次汇入国道的车流人流,去实现一些琐碎的、卑微的生活目标。由于收入紧俏,我没有力量偕眷驾车行万里路,但简陋的家给了我开放的视野,这是一个无价的补偿,让我清苦的生活饱含着富有。

  我在阳台上眺望,我在阳台上沉思,我在阳台上写诗,我几乎就是在阳台上上网。汇入滔滔人流,我是渺小的一滴;回到不足十个平方的阳台,回到所见即所得的完全自我的空间,我实实在在地感受着满足和自豪。

  阳台上没有花草,阳台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春天。

  小村的神经末梢

  小村虽小,但它的神经,它的神经末梢早已伸展到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五湖四海,天涯海角……不信,随便那个小村都会出来作证!

  崮山的城寨,侯姓的炊烟,费县探沂,天涯相牵。亲情,爱情,友情,乡情……小村以庄稼的基调,血液的光泽丰盈着每一根远游的神经,润泽着、灌溉着仿佛遥不可及的末梢的繁花胜果,滋养着远方的子子孙孙。人在深山有远亲,小村虽小,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一件不牵筋动骨。游子好比孙大圣,小村却是如来的手掌心。

  只举一例。与我相关的小村还与下列地址有亲:阿城、白山、龙口、淄博、济南、金昌、汕头、重庆、云南、广西、青岛、日照、北京、台湾等等。小村虽小,五洲俱全。五谷杂粮的小村,神经末梢的福恩。

  四海为家的游子,纵然你世代不归,小村永久记挂着你:出远门的亲人,除了辛苦,你还好吗?

  年关四题

  等年

  一进腊月门槛,年就成为可闻可见、可嗅可感的了。于是年就住进你的意识、下意识、潜意识甚至无意识之中。然而大众对于过年的心思是各不相同的。少年儿童、在校学生、太太小姐们是在盼年(度日如年!),这些人叫做享乐派。养家糊口的青壮牌、怕长岁数的老年派、身不由己的江湖派、名人明星为主的天天过年牌,还有忙忙碌碌、无情无绪的高官富商,对于他们,年是不知不觉地来又去的,这才叫过年。另外就是那些多数派了!他们知道年迟早要来的,不管你是人逢喜事,还是祸不单行,无论贫富与忙闲,即使你是老弱病残,这年也是如期而知,于是这些达观的人们就开始等年了。年啊,你就照常来吧,我是在乎你的!等年的人不会那么亢奋,不会那么投入,也不会忘年忘日,一塌糊涂,工作着,生活着,顺便等着年的到来。等年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境界。

  上坟

  薄阴无日,风色微寒。祖孙三代,腊尾上坟去。风像一米长短的飘带,一截一截的,忽来又去,草树不惊。天降的雪兵,灰白色的,悠闲地散步。天堂银行冥钞的纸灰,灰白色的,飘飘欲仙,却被雪兵吻合了去,拦劫了去,列祖列宗,天高路远,哪能轻易享受凡人的供奉呢?但转念想来,这劫掠和鏖战,这拥抱或厮杀,不正是水火相容的生命境界吗?仙逝的人,哪一个不是从这境界上飞升的?灵魂如同气息,出窍而去,非生者所能追随。从平地到坟头,荒草没膝。纸钱要小心而烧,鞭炮要择地而鸣。尚未换掉乳牙的儿子跑前跑后,尽情享受着上坟之乐。母亲安息!祖父祖母安息!愈行愈远的先人们安息!

  拜年

  国道是凛冽的。路宽,野旷,车缓,风利。横斜狼藉的车辙,坚硬的冰碴,黑涩的雪块。自行车打滑。小心翼翼。顺行约三公里,越过去,进入村街。村街是黑湿的,因为村民住屋的温热,排房的遮挡,纷乱的拜年的足迹,雪已尽化为水。撒把畅行。右转再左转后,出至村郊。村郊肃然的白。路被雪埋没,跟着感觉走,只有少许步行的痕迹和像犬的蹄印。在干硬的雪松上面,车子咯吱咯吱地行进,不打滑,心旷神怡。左转,右转,左转再左转,便到了老杨在村郊的住家。老杨与其族人忙于为杨氏列祖迁坟立碑,未得闲谈。是为记,正月初三。

  开张

  休眠过的翅膀要开张,内审过的眸子要开张,委身床第间的肢体要开张,能做工、会数钱的指爪要开张,你浑身的毛细血管、末梢神经,恰如看不见的空气一样慵懒而亢奋地开张。大红的封条要开张,穿紧身裤的爆竹要开张,三百六十五朵玫瑰要开张,因欢庆而蒙尘的所有物件、所有的齿轮和链轮要开张,不痛不痒、一直蠢动着的时钟于纷繁的瞩望中,竟也流露出开张的神情!

  春运,是一部敬业性极佳的播种机,将亿万颗事业的、财富的、爱情的种子播向五湖四海,焕然一新的华夏村村民,各就各位!

  龙王塘

  青山密林,碧湖醴泉。家门口的盛会,费县龙王塘。这人间有多少地方,终古未闻钟鼓之声?我忽而感得,我的家乡原是可以自豪的啊!

  沿寻常路径可到龙王庙。寻常路径,寻常相交,但遇佳会良辰,便不复寻常了。所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到得龙鳞近前,甚至水泄不通了。我世袭的家即在龙王庙北约十里许,三十年前,一场文化大水冲了龙王庙,冲了,都冲了,冲了之后的事情一言难尽。如今,披着龙鳞的子孙们都来了,风调雨顺地来了,丰衣足食地来了,都来续谱,认亲。四乡八镇,九县三区,来逢会的人络绎不绝。这世上有诚敬的人真不少啊!本人年逾不惑,躬逢其盛的事儿却只一次,八零后热憨了的那一次。就只一次的路叫做熟路,龙王庙那地方叫做龙王塘。六月六,是西瓜海量供应的日子。并非远走他乡,亦非事务缠身,这么多年,如何就只一次?今天,就是今天,此刻.2006年农历6月初6,时已过午,去还是不去?坐在家里空想一通,就可以代替行程的辛劳了吗?谁给了你那些个不沾边的理由?从前空想着当作家,如今坐在家里空想,瞧你这一生,恐怕立言的事儿是无望了。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

  无论如何,我要择定某个“明年”,悄没声儿地去逢会去。

  山火

  儿子的兴奋,老父的恐慌……这是一堂实战而惊险的灭火课。

  立春前一日的傍晚,天气晴暖,有风自东,我与父亲、儿子祖孙三人在老家向阳的山湾里祭祖坟。这儿是全村的公墓,经冬无雨,荒草没膝。眨眼之间,燃香化纸的星星之火已然跃上坟头,随风跳荡开去。于是风风火火,风火相助,一任七岁的儿子、七十岁的老父、不惑以后的我,三代人,三个人,拚尽全力,终究不可收拾。这场山火持续近一小时,将百十个坟头的坟场烧去大半——所幸火舌没能攀上松树的树冠,满坟场的青年松得以保全。在山湾的最深处,坟场的边缘,是夏季山洪暴泻形成的大水沟,跨度不下三米,乱石峥嵘,野火到此被天然阻隔;又由于另一侧山壁的屏障作用,风向到此竟出现逆转。一场凶多吉少的蛮火仿佛鬼使神差地瞬间变作温驯的羔羊,如同撒野累倒了的小乖乖,绝处逢生,破涕为笑了。

  与山火斗,如读一篇惊心动魄的美文,漂亮而娴熟地起,承,转,合!更为侥幸的是,本人放火的盛况未被护林官员撞见,无缘成为国家林业的罪人。

  梧桐

  寓居的门前有六棵梧桐,去年十月相识为邻,至今刚好是“一岁一枯荣”。六棵梧桐,根土或有肥瘠,姿态心事不同,树树之间那些微妙细琐,相处久了,你会一一了解的。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从一叶知秋开始,荫天蔽日的绿便成泥,成灰,萧萧梧桐,注定要赤身露体挺过冬天。人类的枝丫早早就缠棉裹絮,皮毛加身,而梧桐密布地下的经络也一样需求养护,于是扇面似的大叶子闻风,惊霜,层层叠叠,都化作了养分和热能,让母体从休眠中拔节。树也如人,株株含情。

  然而,树就是树,它能一年一度地辉煌,人可不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只能有一次。与平凡的事物常相伴随,你恬淡的初衷益发纯净。凤凰不来,麻雀常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麻雀叽叽喳喳,很碎气,很近人情,很随缘。

  脱去冷色调的绿装,尽享冬日阳光。生命中深藏着感化世界的魔力,这使它能够从容地处变,污垢中清白,逆境中长进,劫难中毫发无损。99。12。3

  留守岸边的人 

  之一 

  水是通往人之初最便捷的孔道。不会凫水的人;也就失去了体验祖先的惬意。

  在水里;学会拍打俯冲;甚至假寐;从容如一尾无鳞的游鱼;悠哉游哉!

  水有着世上最柔滑的肌肤;最爽净的脏腑。水的身子温润;滑而不腻。

  在水里;灵魂的渴念;肉体的欲望一发而不可收。水中的人;一步步陷入更深;

  挺进更远。在水中;所有的伤口轻易弥合;所有的美好轻易破损。

  人在水中则水无完肤;遍体伤痕。

  水中的人;皮肉仿佛飘离;只痒痒地浸着骨头。仿佛死去多年的人;

  骨殖懒懒地游弋在土里。

  之二

  你是留守岸边的人;你没有水性;只好靠住女人们浣衣的石头;

  朝身上撩水;搓去表面的盐分。当你眺望模糊的对岸;

  眉梢的凉意一定挑得很尖。其实;还有比你更糟的;

  比如岸上的树;终日望水;从不下水。

  春江水暖鸭先知。而在岸上;你较早感知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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