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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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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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寒梅带着陈九川在东河口落了下来。 
  安顿之后才知道;那个被人称为郑大先生的郑秉杰;是东河口公立小学的校长;也是方圆数里家喻户晓的大善人。去年冬天在年后返乡的路上遇到一个投河寻死的女子;郑秉杰让用人停下牛车;将女子救下并带到东河口;反复盘问才知道;这女子名叫江碧云;原来是被泸州人贩子卖到霍州充作窑姐的学生。郑秉杰见她读过书;便把她接纳为小学临时教员。岂料这事风风雨雨传到太太的耳朵里;太太便专程赶到东河口问个究竟。偏偏这女子有几分姿色;刚刚死里逃生;还有几分病态;楚楚动人。太太疑惑郑秉杰以乡村教育为名;行寻花问柳之实;大闹一场;非要郑秉杰辞退那女子不可。郑秉杰深感难堪;一再解释;太太不听;索性在东河口小学的大门前挂了一根绳子;扬言要上吊;搞得全镇上的人都来看热闹。郑秉杰下不了台;只好假意辞退了那个女子。 
  谁知这件事情还没有平息;又来了一个拖着油瓶的黄寒梅;这就难免镇上有些议论了。 
  好在黄寒梅长相不雅;再加上还带着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确实是个落难之人;因此议论了几天;也就很少有人说三道四了。 
  郑秉杰替黄寒梅在东河口谋的差事说起来有点不像话;是在一家豆腐坊里干粗活;本来说好的只是摇浆;但是豆腐坊老板桂得安很会节省劳力;推磨的活计也让黄寒梅干。 
  黄寒梅人在他乡;举目无亲;有个安身的地方;有口饭吃;也就心满意足了;并不计较活轻活重。倒是郑秉杰有一次来豆腐坊;看见黄寒梅居然在推磨;很生气;当即就找桂得安理论说;这个女子是我挽留下来的;说好了摇浆;怎么能让一个妇道人家推磨呢? 
  桂得安不紧不慢地说;这么个丑女人;不推磨她能干什么? 
  郑秉杰恼火地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干什么活还要以长相论吗?这是驴干的活啊! 
  桂得安说;这是驴干的活不错;可是我问过黄氏;她并没有说不愿意推磨。她要是不愿意推磨;也可以另谋高就。 
  郑秉杰不跟桂得安一般见识;找到黄寒梅说;大姐;你收拾东西跟我走;我再也不能让你在这里当牛做马了。 
  黄寒梅却说;郑大先生;您的恩情我领了;可是我不能走。我在这里推磨不要紧;我能推得动;东家待我不薄;管吃管住;一天一块铜钱;一年能攒六块洋钱;三年十八块;孩子就能到你的学堂念书了。 
  郑秉杰说;什么管吃管住?吃的是豆腐渣;住的是驴棚。他们这些土豪劣绅简直是把人当牲口;早晚有一天会得报应的。你跟我走吧;到学校去当厨子也行。凭你这身力气;劳动吃饭;饿不死。 
  横说竖说;黄寒梅就是不走;坚持在豆腐坊里推磨。 
  黄寒梅不离开自有她自己的打算。一来她知道郑大先生的太太是个醋坛子;她既不能给郑大先生添累赘;也不想给自己泼脏水。二来;她的心眼儿并不少;在豆腐坊里;桂得安和大师傅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她在暗中琢磨做豆腐呢。一旦东西学到手了;她琢磨自己也开一个豆腐坊。 
  郑秉杰见黄寒梅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什么。 
  黄寒梅像驴一样地干活;想回到过去的日子已经是千难万难了。有时候她觉得对不起二老;她没有办法让他们的宝贝孙子吃上好饭好菜;甚至连一般人家的饭菜也没有。娘儿俩在豆腐坊帮工;吃的是下人灶;难得吃上一顿粮食稀饭;大米里面要掺上苞米和红薯干;就这东西陈九川还是喝得满头大汗;喝完了还吧哒着嘴舔碗。有一回工友张大脚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半碗稀饭倒给陈九川;没想到这小子吃完稀饭还是舔碗。张大脚说;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就像狼巴子似的;总也吃不饱。黄寒梅笑笑说;生成的骨头长成的肉;他就这样;跟他爷爷学的;肚子撑破了他也照样舔碗。 
  陈九川吃饱了就开始唱;大米稀饭胜白银;粘在碗底亮晶晶;舌头一卷刮肚里;勤俭持家不丢人。 
  转眼之间;一年多的光景就过去了。端午节过后第十天;黄寒梅向东家告假三天;把孩子交给张大脚;戴上一顶斗笠;包袱里塞了几块豆渣饼;便踏上了返回隐贤集的路程。 
  快到玫山境界;黄寒梅就起了戒心;换了一身男人的行头;这是跟豆腐坊刘大哥借的。白天不走夜里走;大路不走走小路;撇过她的娘家胭脂河;多绕了十几里地;第二天傍晚眼看就到了隐贤集;她不走了;卸下包袱;在淠史河边上寻了一个破败的土王庙;就着河水啃了一块豆渣饼;斗笠盖着脸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月上东山;这才顺着白天看好的路线;向隐贤集摸去。 
  好在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街北头;过了月牙堰石板桥;再上一个坎子;就是陈家圩沟。朦胧月光中;竹桥依稀可见;已经不成样子了;一根吊绳断了;一根挂着竹桥的一边;半悬在空中。她不知道圩子里面还有没有人;更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人;公公和婆婆是死活一概不知。她记住了公公当时的话:从竹桥往西数;第三棵柳树下面。凭借月光;她很快就辨明了方向;然后拽着一根柳枝;打着寒悸钻进腥臭的水里。 
  月光下的死水沟黑幽幽的;偶尔泛起的磷光就像鬼火。水下盘根错节的柳根就像冰凉滑腻的水蛇。 
  岸上的柳树都还在;她很快就寻到第三棵树下;她的心在这一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知道当初公公对她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那是公公和婆婆省吃俭用为他们的宝贝孙子留下的最后的财富;是一罐子洋钱。她要把这些钱找到;返回东河口;买上三间草房;开一个豆腐作坊;要让陈九川有一个家;有一个不被人蔑视欺负的名分。 
  可是;她在水下摸索了两个多时辰;仍然两手空空。她没有找到那个用油脂密封的罐子;水蚊子把她的脸叮起了指头大的包;腿上好像钻进了蚂蟥;疼痛钻心。一声嘹亮的鸡鸣从远处传来。 
  她终于绝望了;借着微弱的晨曦;她从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冰凉;似乎已经是一个半死人了。 
  太阳从薄雾中钻了出来;她拖着无力的双腿;踏上了返回东河口的山路。 
   
  十一 
  在前往川陕根据地的路上;陈秋石想象着不久将来的事情;有点激动;也有点忐忑。他估计;按他的能力;至少可以在红军的部队里当个连长。 
  陈秋石想破头也没有想到;分配给他的第一个职务是在一个团里当书记员;这使他多少有点失落。 
  当年杨邑教官的那些话对他的诱惑太大了;杨邑说他不是土地爷派来的小鬼;就是军事家的料子。是不是军事家他暂时还不敢想;就算当一个英勇善战的军官;也是八面威风啊。现在让他当书记官;说幕僚不是幕僚;说副官不是副官;算是什么名堂啊! 
  书记员的工作相对清闲;打仗的时候负责管理弹药;分派民工;登记阵亡人员和伤员。而陈秋石担任书记员的这段时间;恰好没有仗打;他就更是闲得不得了。 
  有一天上午;陈秋石无事可做;正在看杨邑送给他的那套《阵中要务令详解》;见团部有四个勤务兵围在那里掷骰子;赌资是烟卷。陈秋石灵机一动;也跑去赌;而且他掷骰子的功夫很高;一会儿就把那几个勤务兵的烟卷赢光了。陈秋石问;你们想不想跟我学本事?一个叫冯叮当的勤务兵说;学什么本事啊;我们就是跑腿听差的;眼珠子活就行。陈秋石拿出军官的做派说;那怎么行啊;我们红军官兵;都要学会打仗;还要会指挥打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气。 
  陈秋石突然喊了一声;立正! 
  兵们没有防备;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就把脚后跟靠拢了。这几个兵原先没受过队列训练;军姿很不像样;松松垮垮的。陈秋石就一遍一遍地纠正;立正;稍息;敬礼;报数;搞得像模像样。几天下来;军人面貌大不一样。陈秋石就开始教他们认识地形;讲一些单兵战术。再后来;其他几个勤务兵、警卫员;甚至还有马夫也都抽空跑来参加训练;最多的时候有十六个人。 
  终于有一天;团长突然发现自己的勤务兵不一样了;腿脚勤快了;说话灵巧了;办事规矩了;感到奇怪;一问;知道是陈秋石在训练他们;就亲自观看了一次;看得非常满意。团长拍着陈秋石的肩膀说;他们说你思想落后;我看不落后嘛;会搞军姿训练;有两下子。 
  陈秋石没说话;笑笑;心想;这算什么?老子是堂堂黄埔分校的高才生;老子还会搞战术呢。 
  团长把团部的勤杂人员召集在一起;成立了一个松散型的学习队;正式任命陈秋石为队长;相当于连级干部;陈秋石这才算真正开始了带兵的生涯。以后陈秋石在运动中写自述;说自己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指挥过千军万马;而最初是从训练四个勤务兵开始的。 
  不久部队同田颂尧的部队打了一仗;基层缺乏指挥员;陈秋石被派到赵子明当政委的红二六三团当了连长。 
  陈秋石搞战术;从理论上讲是无懈可击的;可是他有一个弱点;做不到身先士卒;而且他还振振有词;说一个高明的指挥员;应该是最后一个战死的;只要还有一个战斗员;他就必须履行指挥员的责任;他的这个论调在红军中是受到鄙视的。在最初的战斗中;他的表现让团首长很失望。 
  反“六路围攻”的时候;有一次红二师被包围;二六三团在孔雀岭一线打掩护;陈秋石的连队在右翼第一线;由于敌人攻势凶猛;眼看全军覆没;他的脸都白了;差点儿带着连队撤离了战场。后来;团政委赵子明带着另一个连队从左翼打了过来;一看陈秋石还缩在战壕里研究地图;正在琢磨撤退路线。赵子明二话不说;拔出盒子枪就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吼道;在主力部队撤离之前;你要是敢离开阵地半步;我就枪毙你! 
  陈秋石看着赵子明;哭丧着脸说;我不是要当逃兵;可是仗怎么能这样打啊;他炮火猛;攻势强;把我们摆在这里;不是让我白白送死吗? 
  赵子明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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