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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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几时有-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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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
  谁怜憔悴更凋零。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起句采用欧阳修《蝶恋花》词“庭院深深深几许”首韵,乃比兴之作,貌写闺情,实蕴国恨。从此,清照词风大变,已不再囿于儿女情长、闺怨离愁,而是交织着难解难分的国耻家恨。
  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明诚罢守江宁,被命移知湖州,但未到任即被免。三月,清照与明诚乘船上芜湖,入姑孰,沿江而上。
  五月,明诚刚刚将清照安置在安徽池阳,就接到圣旨,再知湖州。明诚谒见过皇帝赵构之后,认为时局不稳,决定让清照继续呆在池阳,自己单独去湖州上任。六月十三日,盛夏酷暑,明诚带上简单的行李,准备乘马出发。他坐在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向乘舟来送行的妻子告别。
  清照坐在船头,心里凄苦难言。看着他即将远去,她就像失去了支撑,心绪又烦又乱,终于追着喊道:“我单独在此,如有城中兵变,该怎么办?”
  明诚举起手,遥遥地说:“从众罢了!如形势危急,必不得已,先舍弃辎重,接下来扔掉衣被,再扔书册卷轴,再是古器。唯独宗器,一定要保住,人在物在,切勿忘了……”急急打马而去。
  然而明诚途中奔驰,中了大暑,患上痢疾;走到建康,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七月末,清照得到消息,惊惧难安,心急如焚,立刻起舟,“一日夜行三百里”。可惜奔到建康时,明诚已经“病危在膏盲”,无力回天,她只能悲泣而已。八月十八日,明诚病逝,年仅四十九岁。
  山河破碎,家破人亡,清照无限悲痛,葬完明诚,也大病一场,“仅存喘息”。蘸着血泪,孤苦零丁的她写了《祭赵湖州文》,其中有句云:“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
  一“叹”一“怜”中,对相濡以沫二十八年的夫君暴病身亡,情之怜,哀之切,悲之深,伤之重,已溢于言表。
  然而,明诚尸骨未寒,打击就接踵而至。
  最先跳出来趁火打劫的,是高宗赵构的御医王继先。王御医狗仗人势,携黄金三百两,气势嚣张地来到清照家里,要求全部买下那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清照当然不肯,断然决绝,但是王继先连吓带骗,没完没了。幸好明诚的表兄谢克家听说此事,挺身而出,从中周旋,清照才好不容易脱身。可是,王继先“其权势与秦桧埒”,岂肯善罢甘休?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向朝廷密告,“举报”了清照夫妇的一项“死罪”:“颁金通敌”!
  明诚在建康病重时,曾有个叫张飞卿的学士,拿了一只玉壶来请他鉴定。明诚仔细鉴定后,认为并非真玉,只是像玉的石头(珉)。明诚死后不久,张飞卿见国家败亡,就北上投降金国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牢此事,添油加醋,硬说是清照夫妇乘着国难之际,向金人献了玉壶,欲置清照于死地而后快。
  碰上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清照欲哭无泪,惶怖不安,不敢多言,只能动用所有金银铜器,四处活动朝臣,努力想为明诚和自己辩诬。悲愤过后,她思来想去,感到自己一介孤女,终归难以保存这些珍贵的书画古董,唯一的对策,还是尽快整理,上交国家,以免别人都来打主意。
  然而此时,金人南侵,战乱不休,事势日迫,国家危急。皇帝朝臣四处逃窜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和精力来保管这些珍贵的物器?清照只能打起精神,寻求亲戚,自己苦撑。
  明诚去世后,清照整理好遗物“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等,遣人送到洪州明诚妹婿处。明诚妹婿时任隆佑太后的兵部侍郎,清照以为很安全,本也打算投靠那里。但当年十月,金人追杀隆佑太后,攻陷洪州,清照派人送去的所有书画,“遂尽委弃”,而那些正运往洪州的“渡江之书”,也都“散为云烟矣”。
  万无奈何,清照在匆忙慌乱之中,只能捡拾部分轻软古物,整理数十箱,自己随身携带,并抱着“从众”心态,追随国家的“主心骨”宋高宗赵构。在金兵进攻之下,赵构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清照也安不了家,也跟着大臣们一道,先后经越州、明州、奉化、嵊县、台州;自黄岩雇舟入海,沿途颠沛转徙; 疲惫不堪,苦不堪言。
  就这样,她和明诚费尽半生心血,“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节衣缩食买来的大量珍贵书画,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遭战火焚毁、乱兵哄抢、小偷盗窃、邻居敲杠,已经“十去其七八”,所剩不多了。
  在流寓途中,和着凄风苦雨,清照写了不少思念故园、怀念亡夫的小词:
  《菩萨蛮》里,她晨起微寒,乡绪难解,只好借酒浇愁: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
  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南歌子》里,她夜里凄冷,孤枕泪流,怀念亡夫: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
  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清平乐》里,她无意踏雪赏梅,唯有乱世零落、寂寞天涯之叹: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捋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添字采桑子》里,她依着西窗,看到庭院里的芭蕉残叶,听到雨打芭蕉的声音,再次深深触动思乡之情: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
  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
  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屡遭打击、连日奔波的清照,像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无助地飘摇,身心极度疲惫、脆弱。她已年近半百,两鬂华发,膝下无儿无女; 只能举目四顾,形影相吊、暗自落泪。
  可巧,在她最凄苦、最脆弱的时候, 一位“文质彬彬”的进士张汝舟出现了。张某身居高官,却放低身架,托了媒人,带上重金,郑重其事地上门求婚,一再许诺愿意照顾她,与她共渡后半生。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清照自然很欣慰,以为重新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肩膀,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于是,绍兴二年夏天(1132年),49岁的清照再度嫁人。岂料,这场婚姻,完全是一场噩梦,又在她流血的心口狠狠地插了一刀。
  原来,和御医王继先一样,张汝舟也是冲着明诚遗留的巨额金石器物而来。婚后,张某人发现这笔遗产已经丧失殆尽,根本没有外人传说的那么多;剩下的一二残零,清照又视为珍宝,“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他根本无法支配。张某立刻恼怒成羞了,撕开文人的外衣,露出无赖中山狼的真面目,“遂肆侵凌,日加殴击”,恨不得将清照折磨至死。
  清照后悔得无以复加,刚烈、独立如她,决不会像那些“从夫而终”的懦弱女子,忍气吞泪地凑合着过日子。她从噩梦中醒来,马上抛弃了幻想,振作精神,设法自救。
  依据宋朝的法律,妻子是无权申请离婚的;除非,妻子检举丈夫有违法之事,属实后才可离异,但也要判妻子两年徒刑。清照为了摆脱恶棍,决心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很快,她就得到了张汝舟“妄增举数入官”的证据,毅然上官府控告。朝廷查证属实后,张汝舟被定罪行遣,除名编管。清照终于解除了这场不到100天的婚姻,可也被判入狱。
  幸亏李赵两家都是名门,在朝中还有几个亲戚。翰林学士綦崇礼(綦崇礼之母是明诚的姑妈)主动给清照帮忙,四处奔走打点,使她在牢里只呆了九日,就释放出来了。
  出狱后,清照就寄住在弟弟李迒家中。经受诸多磨难和煎熬后,她开始享受这一段比较安定的日子,静心坐下来,潜心整理凝聚着明诚和她终生心血的《金石录》,写了著名的散文《金石录后序》。她每次翻开书画字册,摸到明诚的手抚之页,想到两人花前烛下的诸多趣事,总会泪如泉涌、悲泣不起。
  黄昏时分,她默守窗前,看见在急风中摇曳欲倒的残菊,和在细雨中挣扎飞行的孤雁,大有同病相怜之感,又触动无限孤寂、悲凄、痛楚、抑郁之情,写下了千古流传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可是,上天实在残忍,似乎还嫌她不够凄苦,清照想终老在这种“思念亡夫”的伤感、安静日子里,也不可行。
  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九月,金兵再次南犯,赵构弃都再逃,清照又开始了逃难,随着逃难人群颠沛流离,躲到了浙江金华。十二月,金人撤退,敌势稍缓。大约在绍兴五年(1135年)暮春,清照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绍兴十三年(1143年)前后,清照终于将明诚遗作《金石录》校勘整理完毕,进献于朝,完成了明诚的嘱托。
  然而朝廷内外,对她的横加指责,也莫明其妙地多起来。
  绍兴十八年(1148年),清照65岁,胡仔为《苕溪渔隐丛话》作序,不仅公然嘲笑清照再嫁张汝舟一事,而且对她曾写《词论》批评了前辈词家之事,也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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