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岭单腿跪下：“夫人，请节哀！”
蕊珠面色大变，颤颤道：“你说什么？”
罗岭不敢抬头：“夫人，秦太傅和秦将军已经殉国。”
蕊珠无语，也没有哭声。我抱住她：“蕊珠，蕊珠。”
她忽地冷冷推开我的手：“让开！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蕊珠。”我不想放开她。她忽地怒目圆睁：“罗艺，放开我！你听见没有！”
我不觉松开她，她踉跄走过大厅，走到花园中。花园中，一树桃花开得正艳。她走到桃树下，哀声道：“爹啊，娘啊，大哥，小珠子不孝，对不起你们！”她直直的站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忽地倒地。我急忙上前抱起她，她面白如纸，胸前的衣襟已是血红一片。我心头大恸，狂叫起来：“快来人！请大夫！”
罗岭请来大夫，那大夫把脉之后道：“大王，夫人是悲痛过度，一定要好好静养。万万不可再刺激她。”
我和罗岭回到大厅，我缓缓道：“详情到底如何？”
罗岭低声道：“爷，正月的时候，建康就破了。”
“什么？”我大惊：“那么快就破了？”
“差不多正是我们破渔阳的时候。”
“你再说。”
“秦彝将军和周仲安自海州与您分别后，都平安回到了建康。秦将军被派驻采石，谁知道皇帝不但没有加强采石防备，反在春节前夕招各大将回建康欢度元宵。隋军进攻采石，秦将军孤军无援，战死沙场。”
“招各大将回建康欢度元宵？”我呆了一会，大笑起来：“天哪，大军压境，他居然还惦记着欢度元宵！可怜的大哥，可怜的岳父，可怜的周大将军，可怜的仲安，你们守护的是怎样的君王啊！”
“听说秦太傅在建康被围时，冲上城楼勇战隋军。谁知道，被自己人开了大门，从后面杀害了！太傅夫人听说丈夫战死，也自杀殉国。”
我双眼不觉湿润，想起岳母待我犹如亲生母亲一般，更加难过。为什么国难当头，反是那些柔弱女子比男人更有血性和骨气。我忽地想起小舞，天哪，她难道也殉国了还是？还是？千万不要！我心中堵得慌，想问又怕问。
罗岭却道：“爷想问周小舞吧。”
“是。她怎么样了？”
“这个倒没有听说。不过皇帝和他的妃子们都被杨广派大军押送往长安去了，听说妃子中只有张娘娘殉国了。”
“张娘娘？”我只觉口中腥气，原来嘴唇竟不知不觉间被咬破：“她，她怎么死的？”
“传说很多，有说她和皇帝一起投井没死，被隋兵拉上后让高颎看到，说她貌美误国，当场便斩了。还有说是杨广命人斩的。”
“放屁！统统是放屁！都是皇帝自己胡作非为，与张娘娘有什么关系？”
“爷，末将觉得，你可别生气啊。”
“什么？”
“这作惯了贵人，有遭一日沦为俘虏。张娘娘那般美貌，与其被那些北隋高官们糟蹋，还不如早死了干净呢。”
“你说的也不错。”我抹了抹眼泪，“张娘娘那样骄傲，或许她宁愿死了，也不肯曲身逢迎那个高胖子吧。”我咬牙又问：“是谁开门纳敌？”
“是任忠。据说他早就被隋军买通，隋军一到，他就将隋军直接引进朱雀门。”
“那还有什么人殉国？”
“鲁将军力战被俘，萧摩诃也被俘虏，都投降了。也许小舞，她身份还是萧大将军的人呢，并没有被押送往长安吧。爷，反正将军们不是战死，就是投降了。”
我叹了口气：“但愿如此。这糊涂皇帝，别人不怀疑，偏偏怀疑周大将军的忠心。对了，周仲安和大将军如何？”
罗岭神色古怪起来：“爷，您还提周仲安做什么？”
我心头一痛：“他也自杀殉国了吗？”
罗岭冷笑起来：“爷有所不知，他差点攀上高枝了。原来他是晋王杨广的密友。他可比别人跑得勤快，帮助隋军招降他爹。哈哈，忠心耿耿的周罗喉父子都投降了隋国了。但一向自高自大的周公子最后却连半个官职都没捞到。”
这个世界真是荒诞不堪。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演变。任忠出卖陈国，晋王杨广攻下建康，周仲安却在眨眼间成为晋王的密友。周罗喉在江陵一带与隋军周旋，杨素大军屡攻不克，晋王派遣周仲安前往劝降。陈国最后的上柱大将军终于归降大隋。周罗喉投降大隋后，一纸信笺到了岭南冼夫人处，冼夫人当即在毫无抵抗的前提下也归降了大隋，并被封为护国夫人。在这一系列的投降与背叛的行动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获得了利益。任忠、萧摩诃、羊翔等纷纷封官。
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周仲安。陈国残留的贵族们把矛头一致指向了周仲安。是的，将军们背叛是理所当然。任忠、羊翔是因为不获皇帝重用，萧摩诃是因为皇帝羞辱了他的忠心，连鲁广达也是力战被俘，最后顺应天下大势而归降。至于周罗喉，如果不是周仲安的劝说，他应该是不会归降的，他是唯一不败的将军，他是陈国最后的希望和最后的面子。
那些死去的将军们和死去的官员们，譬如我的岳父和妻舅是尽忠而死，大隋皇帝同样会表彰他们的功勋和忠义，在史书上会留下他们光辉的身影。
而周仲安，他熟读圣贤书，深受南陈皇帝的宠爱，却背叛君父；他有旷世才华，却不顾大隋皇帝的忌讳和晋王结交。所以到得最后，他竟然成为唯一的白衣，唯一的叛徒。
我站在涿郡府邸的正堂当中，不由狂笑起来。骄傲的周仲安，一心保全南陈财富的周仲安，竟然成为这场旷古绝伦统一战争中唯一的输家。
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想知道，周仲安变成千夫所指的时候，会什么样子？横眉冷对？还是不屑一顾？我笑着笑着，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了。大隋皇帝既然统一了陈国，接下来恐怕就是挥师幽燕。
我默默站立，耳朵边似乎响起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我要捍卫幽州。这是我的幽州，我罗艺的幽州。没有谁能从我手中夺取权利，无论是以前的慕容还是今日的隋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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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抗隋
隋军将至，我不能不防。燕云之地，北有燕山，西有太行山，如果关外不反，攻防并不困难。特别是太行山，只需要派驻几千骑兵，设伏于紫荆关、倒马关、井陉关、滏口关隘，就能扼守穿越太行山脉的往来通道，拦住关西东进的军队。为了谨慎起见，我又以长城为依仗，设置了三道水线：第一重是桑干河，防止隋军从定襄郡城突入长城；第二重是滹沱河，如果扼守太行山的关隘失守，水军可以在滹沱河一带阻挡隋军突入幽州；第三重则是永济渠，一旦隋军突破黄河，我们可以沿永济渠拦住隋军北上。这三重防护，用掉了我从大陈带到燕云的五千水军。而剩下的一千水军，则我和在关外征集的八千骑兵，驻守在黄河北岸。
我唯一的担心，还是兵力不足。幽燕一带，长期战乱，人口已经大大不足。加上田地荒芜，粮草更加匮乏。我心中明白，如果黄河被突破，一旦骑兵损失惨重，纵然打多个胜仗，我也只能退守关外。除非，我打开长城，迎群狼入中原，与隋军混战，才有一线活路。但是，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放弃。我命人在黄河沿岸竖满旌旗，张满帐篷，打出旗号号称二十万大军。虚诈之策，从来用不嫌多。而隋军也号称五十万大军从南回北，战舰列满黄河南岸，战旗猎猎，兼挟着灭掉大陈的狂妄杀气，仿佛能在一夜之间填平黄河奔腾之水。
五月期间，天气变化异常，时冷时热，风向变化不停。隋军战舰要渡河北上，并不容易。对面是杨素的主帅。天气晴朗的时候，我能看见杨素在对面的船上，身边站立的黑高个当是高颎。除了高颎的旗号，还能看见韩擒虎、宇文述的旗号。大隋名帅齐聚南岸，我登觉荣耀。谁也不能想象，一个名不经传的陈国小儿能劳动隋军精锐吧。
为了阻拦隋军战舰登陆，我们在靠岸一线安置了张之随制造的水车刀。所谓水车刀就是仿效水车转动的原理，在水车轮上装上坚韧的刀刃，放置于黄河水中自然转动。水流巨大，它就如同风车般飞速旋转，无论什么木头碰到它，都会被绞碎。隋军开始时轻敌，韩擒虎的战舰为了抢功，在南风刚至时，就派出二十多艘战舰半夜强行渡河。谁知快到岸边时，被我们的水车刀破坏船体，隋军挣扎欲上岸，又陷入岸边淤泥，我率领骑兵从岸上射箭，接连歼灭了三千多隋军。
过了十日，隋军在船头包上铁皮，企图突破水车刀。但这次我们在水车上安装了契丹运来的铁磁石，大船被铁磁石吸住。我带着骑兵在岸边以火箭射船帆，隋兵着火，纷纷跳河自救，不但被水中暗铁索杀了不少，也有不少被我们俘虏。
俘虏了隋军士兵，我才知道一些新消息。原来关西本要出军太行，都蓝可汗却出兵骚扰边界。皇帝怕被突厥杀入长安，北边又加强了防卫。我暗暗高兴，如果突厥持续不断的骚扰隋军，我在黄河边可以和对方对峙更久。如果能对峙到秋天，北风一起，隋军更难渡河。
这日，有士兵来报：“大帅，隋军使者求见。”
我接过名剌，嘿嘿，原来是庄栋。好个老朋友啊。我对罗岭道：“好好布置一下大帐，给老朋友一个惊喜。”
庄栋走进大帐，他抬头四处打量，见帐内各柱高悬隋军的头颅，他恭恭敬敬对头颅三鞠躬，才扬声道：“各位将军命丧突厥之手，庄某必将奏明皇上，为将军们报此国恨！”说完，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拔腿就走。我十分惊讶，忙叫住他：“庄大人慢走！”
他这才转身，面向我惊讶道：“原来是罗帅，庄某失敬！”
我暗想：你这家伙一向巧舌如簧，这次我倒看你说出什么名堂来，便道：“庄大人为什么说他们死于突厥之手？”
庄栋道：“突厥杀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