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与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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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月与祝融- 第1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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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坐榻上的鄢祝融起身走到窗边案前,高脚银架的光烛旁,着墨的大幅宣纸摊开着,知它乃皇后新画,他便凑近了去瞧。
  
  灯影闪烁,鄢祝融盯着看了半晌,才不得不相信,它根本非画,而是轮廓雏显的房图。意识到这个发现,再看着布局奇异的阁楼,重重疑惑促然在他心中升起。
  听闻响起的脚飒声,鄢祝融暂停思寻之想,有些遮掩的快步离开书案。擅自进房的只能是皇后,他目光望向门口,不过片息,溶月的身影就进入他视线。
  
  一眼就看出她换了条缠枝青碧色的罗裙,鄢祝融嘴边微扬的笑意随着吁气的动作,慢慢隐去大半。
  忙乱的须臾,已让溶月之前的窘然消失殆尽,她神色平静,上前问皇帝要早歇还是喝茶。时间让鄢祝融早就改了睡前喝茶的习惯,他去了净室洗漱。
  
  看这光景,两人又要睡到一张床上去。
  念头滑过,溶月脑中愈发混乱。她扶额无措,连叹息都觉矫情的失了立足之地。她踱步走至窗边,这才想起设计草图还暴露在案。想到皇帝可能看到,她不由越加心昏。
  溶月思忖良久,也没把稀里糊涂的现下想的更能分明。她带着郁泱回到睡房,毫无意外,皇帝已身着寝衣歪在床头。
  
  溶月看他正翻着她的医务守则,她不由皱眉,上前忙道:“皇上别费眼了,早点休息吧。”
  说着话,她就径自拿过皇帝手中的笔记,塞回床屉。
  
  鄢祝融看她动作多少带着不满的情绪,忍不住也把浓眉微蹙,但他转即想到刚才读到的批注,心里的忧挂顿时升腾、盖过其他敏感。
  灯烛被熄,惟窗幔被拉开,晓风残月的景依稀映透进来,因着身体被拥抱的暖意,静谧便多了脉脉温和。
  
  两人都没再说话,相依相偎像泉水漫浸,荡涤了一室心软意密。
  鄢祝融的鼻息擦着溶月的耳廓,起起伏伏的蜿蜒,逶迤拖出数不清的恬稳,在渐深的夜里,被时间淡化了暧昧,过滤出温情的暗芒,沉伏星夜苍穹一隅。
  依旧睡在外面的溶月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这样的风和静好,她在闭着眼的墨黑里努力思索,但乱如飞絮的暗想,并不能勃然喷发、找出豁然的明亮。
  
  鄢祝融睡意渐袭,他心却犹存丝缕热念,伸手的揽臂,溶月被他搂着转过,面对面的贴近,像烧着的氧气,使得他们鼻息猝然多了拥挤。
  溶月隐隐有些颤栗,宛若没有体验过异性的初始,感知被从未有过的颠覆,她莫名有些紧张,突觉自己像个空白的少女,在惴惴不安中惶受皇帝的亲吻,他动作蜻蜓点水的有些漫不经心,在乍急乍徐中留出大片余白,惹人瞎想的期许。
  与溶月,这一切偏又是这么鬼使神差,稍纵即逝。
  
  接下来的三日,不论内里是否有暗涛汹涌,溶月与祝融的表面到是风平浪静,他们之间友好而矜持,客气而疏离。
  若是鄢祝融未见过皇后曾经的千种风情,他必然心满意足于现下的光景,他与皇后正若世间夫妻的典范,彼此相敬如宾的举案齐眉。
  
  然明丽的天变成叠多的云,相较之下,到底意难平。可这些,相对鄢祝融与日俱增的不安都变得细微、而不堪一提。
  鄢祝融的忐忑来自他对皇后健康的忧疑,流产和崩症,这两个霍大字眼自从被他看见,就再不能从脑中褪去。
  
  日所思,夜所想。
  身旁的皇后睡去,鄢祝融仔细端详她;一张脸虽被太阳晒暗了颜色,但仍难掩去苍白的印迹。
  记忆前赴后继,鄢祝融想起她远行千里的模样,真正是身形憔悴、面色惨白,他还记得她手腕纤细孱弱,当时的他浑然不知、忽略无视。
  种种思量,只让鄢祝融心中骤沉,他粗略算算,她竟是从未好好将养生息。
  她是女人,怎可如此粗心大意!
  她这么的掉以轻心,莫不是糟蹋自己吗?
  她若有个好歹……
  
  想到这个噩耗的可能,鄢祝融霎地不寒而栗。
  他强自挣开思绪的绝望,从乱麻的心底,捞起她新近的样子,相对过去,很多细节都迥然的反差,夜里她频繁去净室,她许久不再画画,每日里她都让风吹日晒。
  鄢祝融静顿,她性子随意,但做事从来都失不出章法有度,他不以为她是一时兴起……他头疼欲裂,凡事不禁推敲,越想只会越是忧急如焚。
  
  鄢祝融辗转反侧,浅眠一夜,脸色不甚好看的吩咐留金去备补血粥品。溶月吃着有些精心的早膳,微笑言谢皇帝的体贴。
  鄢祝融望着她的晏晏、笑容牵强,没有搭话。
  
  两人食罢,溶月送走皇帝,叫来了半夏说话,她看着她直奔主题;“本宫有些事要人去做,你可愿意去西南?”
  半夏十分意外,愣愣道:“皇后娘娘让去,奴婢自然领命。”
  溶月笑笑,示意她出门去说。半夏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上了抄手回廊。两人一前一后,向果园的方向行去。
  
  “宋夫人来信说她已买下棉田。”溶月缓步慢行;“虽然皇上说会派个可靠的人盯着,但本宫想找个身边的人过去。”
  半夏立明,这些计划她都曾记录,自是熟知来龙去脉,除她之外,还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可西南路途遥远,这一去怕是数载难回,想到这里,她面显踌躇。
  
  溶月停步扫见她的迟疑,径自朝阳光浓密的石径而去。
  半夏察觉自己出神的失礼,不由敛急忙碎步跑上去,刚至跟前,就被皇后清淡的声音砸晕当场。
  “你可是对某个人动了芳心?”
  
  仿佛五雷轰顶,半夏面色煞变。
  “那个人……”溶月在棵香樟树下驻步,回身看着她徐道:“那个人可是留刃!”
  皇后声低似疑问,但语气却俨然笃定。
  半夏身软,人噗通跪在了地上。
  
  “本宫没怪罪的意思,你这是何必。”
  溶月蹙眉,绕树踱步;“知道本宫最烦这个,你还是起来吧。”
  半夏窘迫至极,一时心乱如麻,只觉做甚错甚,她一张脸骇吓刚褪,羞窘又染上了朱色。
  溶月看着她,状似烦恼的叹气道:“施大人英武,你对他心生爱慕,也无可厚非,且他至今并无家室。”
  
  半夏被戳心事,本是羞愧难挡,但现闻心上人孑然一身,脑中忍不住浮起不合时宜的憧憬,脸上迅即就挂满了耀眼的红晕。
  溶月看她一副娇羞呆弱的情状,想起她平素的冷静干练,她不禁失笑摇头;“一般男子弱冠即可娶妻,可是留刃年过三十,却仍旧独身,你可知背后原因?”
  
  听到此问,半夏傻怔。
  溶月拿手丈量树的根基,淡声道:“本宫也不知,但这实在有些于理不合,就怕有什么不寻常的隐衷。”
  嘴唇抖颤,半夏僵化。
  
  溶月心揣自己的猜度,若有所指道:“按理晚成亲的也有,但连个贴身伺候的女人都没有,未免有些出奇。”
  话罢,她手指离树,继续道:“姑娘年纪大了,对少俊心仪本是人之常情。但世事有它不可抗拒的规则,施大人颇得皇上信赖,他现已秩正三品,估计官居一品也指日可待。”
  
  对方前程似锦,自己不过一个婢女,半春心似火煎,羞愧垂首。
  溶月看着她,目光到了考究的思量;“这些话无其他意思,只想提醒你,凡事之所以由可能变至实现,所需途径、以及可行与否。”
  心中荡漾不过片息,就从繁锦天堂跌落冷暖人间,半夏无语凝噎。
  
  到底是个小姑娘,溶月于心不忍,上前拍拍她颤动的肩膀,声音柔和道:
  “但凡事皆有可能,男女之间因情而创造的人世奇迹更是亘古就有。所以本宫并不觉你就没有希望。但感情讲究你情我愿,你去问问留刃的态度,他若君心有意,本宫就抬高你的身份,让你嫁他。”
  
  听得此话,诸多画面倏地激过半夏心海,它们大同小异、都是对方冷脸的默然相对,她泪睫于盈,哑声嚷语;“奴婢位卑……自知配不上施大人。”
  对她的激动,溶月无话再说,她顿了顿,缓声吩咐她;“去叫半春过来,你先下去好好静静心。”
  
  看半夏失魂落魄的离开,溶月在果园逗留近午,她把翻阅完的账册递给半春,折身去了瑞景轩。不虞之下,却见皇帝提前在等她午膳,溶月虽然没有迟到,但让帝侯终究不妥,她近前细声解释数语。
  不过是心急太医的到来、而不能专心致志的做事,鄢祝融自知与她无关,不以为意的浑作不察。两人略略吃过,溶月依例要午觉,鄢祝融心中难定,索性也随她上榻。
  
  溶月觉得夏日午觉乃最享受的养身之法,对皇帝的后知后觉,她很是赞赏。
  季节正是骄阳炎炎,但别院却因苍郁庇护而沁凉犹清,鄢祝融没有昼眠习惯,一时睡不着,翻身几次,无聊似地贴近了皇后。
  
  溶月的盹意被皇帝的体热烘醒,她往外缩缩,离他远些。
  静等片息,未见皇帝追靠过来,溶月松口气,清明的神志暗自思索着,低道:“皇上,臣妾想问件事。”
  “嗯!”
  鄢祝融仰躺,声音从胸腔里淡出来,变成了几乎听不真的嘟呐;“何事?”
  
  掂量着自己的猜疑,溶月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想了想,迟疑问道:“皇上可知留刃为何还不娶妻?”
  虽不知皇后为何对这感起了兴趣,闭眼的鄢祝融还是据实应道:“之前看他年纪渐长,朕也曾过问,但他屡屡搪塞。后来一轮轮的战事、国事,就没再细问。”
  
  他说着话翻身侧卧,眼睛缓缓睁开,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沉静望着她;“皇后此说,到是提醒了朕。他父母早亡,跟朕奔波多年,是该操心着让他成家。”
  看他眼底涌出回忆的恬淡亮光,溶月睨眼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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