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慧眼亮如星,面上陡然浮出奇异嫣红。
长公主看着心下一惊,这情形,怕是回光返照!
“你们都答应我,孩子……女儿,”
素慧声息渐喘;“王爷交……皇后……”
“女儿自有亲娘养。”
明亲王声音带了颤音;“你要好好养身……”
素慧笑容还挂在腮边,笑着笑着,滚下一串湿泪。她转头去望鲁夫人;“我要再……抱抱我孩子。”
鲁夫人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长公主刚拭的眼泪,又夺眶涌出,她急声哽咽:
“我这就去给你抱。”
说着就起身让奶妈抱孩子来。
过了不久,留金看到长公主和鲁夫人皆是泪眼婆娑,由两个婆子扶着出了房门。他心突沉,忙凑去找太医再行细问。
长公主在隔壁厢房净面过半,李嬷嬷带着驸马爷悄悄进来。看着一身黑服的陈子善,长公主诧异万分;“你怎么来了?”
陈子善却不答,李嬷嬷眼见心明,忙带着两个宫女退身离房。看此情景,再看房中的驸马,长公主直觉空气里充满了难为情的尴尬,她撇眼不再看驸马,拿帕敷面。
陈子善却从后面走近她,低道;“公主还好吗?”
长公主动作不停,唔唔轻嗯一声。陈子善便也不说话,自顾拿过她手中的凉帕子,敷在她眼睛上。
因驸马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的气息迅速弥漫长公主鼻翼;隐约的汗湿在干燥后,有种清冽的强烈味道,熟悉也陌生。突然之间,这日流了无数的眼泪,此刻又如暗潮般涌出长公主双眼。
陈子善很快就通过公主肩膀的抖动,发现她的异常。他取下长公主眼上的帕子,只见她热泪横流,脸上的五官因为啜泣而紧缩一起,样子好不狼狈。
陈子善一直在前院,但也知内院动静。刚才又听李嬷嬷说了公主为王妃数度伤心落泪。此刻,看着泪流满面的长公主,陈子善心中微怵,近前一步,把她搂住。
突然兜住自己的怀抱,温暖的踏实。长公主像是溺水抓住浮木,不由就蜷钻驸马怀中,呜咽低泣。
陈子善看她哭得越发淅沥如雨,心头瘪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公主;新鲜的不真实,诧异的让人不安。
陈子善忙忙抱她坐到榻上,手掌拘谨的拍抚她。可她的伤心却似撕开的洪坝,眼泪如汩汩奔流。
长公主想着素慧的命悬一线,想着自己潦草情薄的半生;一时间,往事如刀、钝割在世事无常的悲苦,宛若顷刻厦倾,长公主心头的凄楚染出无可抑制的悲凉,害怕或更多还是无处可诉的怨恨不甘像身体流淌的血液,被悉数剖开,晒在尘土和光影里,疼的憋屈……她扯住驸马前襟捂嘴嚎啕。
陈子善看长公主如此气势欲绝的悲痛,他心中愣怔的犯懵。过了片息,那哀哀萋萋的伤悲,像是雪地上的冷风,有细细的略恸渗入他感触,让陈子善难过的难受。
他俯身扶正钻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替她抹脸。
陈子善望着是自己妻子,但更是身份高贵的公主,他说不出的混沌复杂,眼中起初的碎亮也被影响至黯淡,潺潺流过一丝怜惜的情绪。但转念,这表达就像是不合时宜的冒失,有那么点无法继续的窘迫。
陈子善思绪如絮,他自己理不清,长公主更是浑无所觉,她的眼泪在男人的热掌下,更像是婴儿寻到母亲乳…房的霎那,有訇然欲裂的肆无忌惮。
陈子善看着她双眼红肿,泪如泉涌、无可遏止;他正欲开口劝慰,忽听李嬷嬷在门外叩门:
“驸马爷,驸马爷?”
一声紧着一声的哀音,很急切。长公主和陈子善四目相对,双双着惊。
“进来!”
听到驸马沉着的声音,李嬷嬷怀揣噩耗、踉跄入内;望着残泪犹存的长公主,她声泪俱下;
“王妃……王妃去了……”
长公主身子轰然软掉,陈子善眼疾手快,连忙拖抱住她。李嬷嬷也奔上前,眼含热泪地急唤;
“公主,公主!”
陈子善看她恸伤神失,目光呆滞的凄迷,忙放她躺到榻上,转头吩咐李嬷嬷;“你守着公主,我去看看。”
李嬷嬷方寸大乱,胡乱点头;见驸马离开,忙拖着发软小腿挪到榻边,满脸焦灼的紧瞅着悲痛异常、无声泪落的长公主。
院落另一头,鄢祝融在门外,听着留金的禀告。过了瞬息,他才沉凝吸气,吩咐留金:
“准备回宫。”说完折身进房。
皇后睡在榻上,眉宇不展。盈骨纤细的手指依旧紧攥着一角锦被。鄢祝融盯着她看了看,才俯身连被抱起。
溶月被鄢祝融抱着往夜色而去,彼时她正在梦里迷路,到处的残垣断壁,到处的烟雾森林,她丢了书包外套,钱包护照,最后唯一相伴的只有一双月光色的高跟鞋。
她到处游荡,见到无数的蝴蝶和飞鸟。她在迷境里,先是寻找鱼的踪迹,后来像是过去地老天荒,以至她都忘了她到底要找寻什么。她只是一直走下去,碰到无数的生物,唯一没有同她模样的人类。
御驾车辙的摇摆,把经历海枯石烂的溶月惊醒。
皇帝对香味敏感,并不用熏香,溶月紧靠着他身体的嗅觉之下,清淡如水。他胸腔里的心跳就在溶月耳畔,像钟摆一样规律的节奏,溶月渐渐适应了这种催眠,她很快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昏沉的彻底,再未遇梦。
溶月再醒,她躺在一张架子床上。环顾陌生四周,溶月松了口气。她既不想回到中宫也不想到皇帝寝宫。
半春见她转醒,忙端了温水过来;“皇后娘娘,还难受吗?
溶月摇头,接过甜白瓷水杯;“皇上呢?”
“刚才饶总管过来,把皇上叫走了。”
溶月哦了一声,端杯喝水;“这是哪里?”
“是太极殿。”
半春接过空杯,笑着细解;“是处偏殿,近临皇上寝宫。”
溶月脑中嗡嗡乱响,她甩头什么都不想此刻再想。
半春见皇后气色好转,主动请示:“您出了汗,奴婢伺候着沐浴换衣吧?”
“嗯。”
溶月说着就起身,半春忙上前扶她去了后面净室。
溶月洗漱出来,却见皇帝沉着张萧肃的脸坐在床上。她不虞一愣,鄢祝融已看到她。
望着藕色偏襟绣粉纹寝衣的皇后,鄢祝融脸色略霁;
“感觉怎样?”
“无碍。”
溶月微微牵笑,屈膝见礼。鄢祝融见她举动,忙起来拉她起身,溶月笑笑,顺势立起。鄢祝融眉头已展,他挥手示意宫娥退下。
“今儿晚了,明日一早,就传太医来号脉。”
溶月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多费口舌,沉默没有搭话。她看皇帝穿件单衣,显然是要留宿,便走到桌旁灭灯。
房间骤暗,待她刚转身近床,人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黑暗让鄢祝融的感觉热的发烧,他略微使劲就把皇后抱着举起,同自己平视。
室内地角一盏小宫灯在琉璃灯罩下,发出稀薄而浅晕的暗光;恰够鄢祝融端详皇后容颜。脸庞还是月一样的白,衬的黛眉特别的黑,像过浓的墨迹落在纸上,莫名让人觉得心疼,为那白中的黑,也为那黑中的白。
鄢祝融心中缓缓落下雪一样轻盈的不忍,他叹口气,径自把她抱上床。
溶月感受到他热情的细腻,有细微意外;脑中快速闪过没有失望的平宁。她顺应轻松的需要,选择乖顺挂在皇帝身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感觉她特别的依赖,鄢祝融越发温柔。可溶月却心力尽失,了无抗争或是互动。她任皇帝给她宽衣解带,搂自己面对面地躺入床衾。
溶月什么话都没有,既不想说,也说不出来。她闭眼,身体慢慢被皇帝回暖。
鄢祝融一直望着她,像是犹不相信此般光景正在如此简单的发生!
他看着皇后睫毛下的眼睑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鄢祝融忍不住亲在那里,辗转的顺遂的一路蜿蜒,直吻到皇后的嘴,她的唇比她的缄默还要乖巧出奇,始终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比花瓣还要静止。
鄢祝融觉得这样也好,在这之前他从不知如此,也能让自己觉得不会厌烦。他不轻不重的亲舔,若有若无的濡沫。
溶月被这种侵润的持久折动酸楚,心中一个隐秘的味蕾在薄弱抵抗;
“皇上,今晚别,别欺负我……”
娇弱的声音,有着无法忽视的虚弱;央求的鼻音,带着告白的伤怀,如波浪风卷一般击打心脏的位置。
鄢祝融心中的激荡有些发颤,他抱紧怀里细条的身体;静静声线,才淡道:
“嗯。”
溶月身体松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她把自己尽可能的缩进对方怀中,用汲取到的温暖,死死的抵住她心中的黑暗和惧怕,更多还是意想不到的悲伤。
鄢祝融感觉她的异样,几次欲要张口说出芳魂已逝的亡讯;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皇后,反倒让他搁浅盘桓……鄢祝融摩挲着她后背突立的蝴蝶骨,声音渐深;
“皇后何时吃胖,何时才能离开这偏殿。”
溶月嘴贴在他胸口,格格的闷笑。鄢祝融听着她残碎细声浅笑,昏暗中的眼睛熠熠流灿。他低头亲她发顶,心里想,以后就都这么笑!
溶月锦被下的身体更紧的缠住暗中的对方,肌肤贴热肌肤,心中莫名清醒泛出冷芒。意识像是退无可退的图穷匕见
“素慧走了,是不是?”
***……***……***
【本章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素慧!
明亲王妃的亡故,
从她出现,就在我脑中成型。
无论如何逃脱不了!
PS
记得有个筒子留言过,
说喜欢素慧,希望她幸福。
但人活一世,或短或长。
但总有过幸福。
只是有些短,有些长。
素慧是短,但更符合世情。
人生在世,不过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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