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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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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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的工作确然也是一项专门技术,决非毫无训练的变通人所能胜任的,但也并不如何劳苦;以我处于旁观者的地位看起来,正和宫中其他各业艺工所任的工作一般的好玩,一般的有趣。伊们的中间,还有两个负着管理责任的领袖,那是两个约摸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实在不是老妇人,而是老处女;伊们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被雇用到这宫来的。单是从事在这制造凤鞋一项工作上的时间,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所以太后对于伊们,比较上也是很优待的。在伊们手下工作的还有八个年轻的姑娘。伊们都曾以过一番严格要求训练:第一步伊们必须学习打样,所谓打样,就是在白纸上预先画出各式各样的鞋子来,以为着手制造的依据。这打样的一部分工程,如其只需画出一个约略的轮廓,自然是不很费事的;便伊们所打的样,却必须非常的精细,而且在画好之后,还得用极细极细的丝线,就在纸上粗具规模的界将起来。因此,每打一份样儿,总得费许多的心力。再加从前时候的人,在工作的时候,对于光线往往是绝不注意的;宫中既没有适当的灯光,特地为伊们配置,伊们自己也不甚介意,于是伊们的目力,便不免大受伤害,做不到二三年工夫,就得在鼻子上架起一副光充很深的老式眼镜来了。
  太后对于制造这一部分工艺的兴趣,虽没有欣赏育蚕那样的高,便也决非绝不注意,平均在一个月内,总得有一两次亲自走到伊们工作的所在去察看察看。可是当伊老家才打御座上站起身来,打算开步走的当儿,早有一个太监匆匆的先自赶将出去,知照了那些制鞋的艺工们,好让伊们凑早收拾好一切,并用心工作起来,静待太后驾临。这种行动,在我们现代人的心目中看来,似乎也是一种作弊;但在那时候太后自己却并不以为忤,反觉得这是一种不可少的步骤,因此伊无论到什么地方去察看,所见到的无非是一些不真实的伪境。
  那些制鞋的艺工们也另有一座院落占着,这座院落却在一带平台的下面,地势很低,房屋倒不少,一般也有一列正殿,两列偏殿;伊们日间都在正殿上工作,晚间分别突在两旁的偏殿中。在工作的时候,那两位领袖的老处女便不停的在照管着,看有画得不对,或绣得不对的,就立即加以纠正,所以伊们的四只眸子是永远钉着那八个女孩子的手上的,眼光老是随着伊们手内的针线上下闪动,一些也不敢放松。这都是我随着太后去察看时所见面的情形,不知道当我们走出之后,是否还是如此郑重?
  记得在我最初随着太后去的那一次上,太后也曾细细地给我讲论过一番。
  “说来也许会合你诧异的!我们每做一双鞋子,自打样起始,一直到全部完工,至少必须费一个月的工夫。”太后首先向我说道:“这真是一件很费事的工程,其中委实有不少的手续呢!便是这些女孩子们,你也不能太小看了!伊们的技术都是极精到的,外面的工人,那里想比得上伊们!……最先,伊们总得在白纸上画出一个鞋样来;画鞋样是一件很费心思的工程必须面面顾到,诸如鞋料,式样,花纹等等,……无一不须妥加考虑和配置,以期适当;而其中尤以鞋跟的高度,应该最先决定。……”
  接着,伊就和我专论鞋跟。——这里所谓鞋跟,乃是专指当初满洲的妇女所穿的高跟履。(这种高跟履通俗唤做旗鞋。它们的式样也和一般的妇女所穿的凤鞋差不多,只是头不尖,且在鞋底下装着一截木跟而已。可是这截木跟的位置,却不在后面的跟上,而在足底的中部;人穿着这种高跟履走路,真象踏着一副低型的高跷一样,别有一种流动的姿态)——这种鞋跟随的高度,是必须和上面的鞋底的厚薄,和鞋子的式样互相呼应的;某种的鞋底,必须配某种尺寸高的木跟,那是不能不仔细研究的,否则穿的人就会感觉到不舒服,甚至会感到痛苦。大概这截木跟的高度,总在三寸至五寸之间。同时还得注意,不能做得太粗笨,必须很轻巧。而在太后和其他一般贵妇人所穿的履上,那截木跟随还得加意点缀一番;比较普通的点缀是用各种颜色的碎玻璃片团团地插嵌着,中间少不得还要用些麻线或纱线之类绕紧起来,以免散落。这样一点缀,逢到有阳光照耀着的时候,便会闪闪生光;教人看了,还当是踏着一截宝石凿就的鞋跟咧!但这是不很容易见到的情形,因为这截鞋跟随既是永远在人的足下踏着,又没有多少高,那里会时常给阳光照射呢?鞋跟的底下是裹着一层层的棉布,用很细的小钉钉着,或用很坚韧的皮线缝起来;这样一衬,走路的时候,便不至再阁阁地发出恼人的声音来了。这个法子真和现在一般人所穿的皮鞋上有一块橡皮跟钉着,意义相同,只是用起来比较不耐久一些。
  除掉鞋跟之外,就得注意鞋子的本身了!鞋子的本身又分鞋底和鞋面两部分;鞋底的制造是很简单的,正和一般妇女穿的布底鞋一样,或削一片绝薄的木板,用一层屋的布裹起来,以寻常的布底,这是要以无庸细述的。那鞋面的工程,却就非同小可了!它们的式样,细算起来,竟有几百种之多,最普通的是飞凤式,和梅花形;其余种种比较特别的式样,我现在竟举不尽许多。那鞋面的本身十九是上好的贡缎,颜色却也各各不同;上面又用各色的丝线挑绣着许多的花样。这种丝线便是那些制丝的艺工所制染好的,总算省却了一笔往外面去选购的钱。但这些丝线确是太细了,我们只要看了这些丝线,便可以不用解释,立刻会相信挑绣鞋面的工程,委实是极伤目力的一件事了!
  这个制鞋“厂”的重心就在中央的一列正殿上,里面摆着许多应用的工具,五花八门的不知有多少,大部分是我所没有寓目过的;后来我虽曾逐一的请问过那两位领袖的老处女,只是名目极繁杂,此刻早就记不起来了。我每次上伊们那里去的时候,总得教那两位老处女取出几页新打的鞋样来看看。这些鞋样的确是很好看的!用近代人的口吻称赞起来,真可说是一种极精致的图案画。往往会使我看得爱不忍释,不知道那打出这些鞋样来的姑娘们,当初是怎样学会这种本领的,有几幅画得分外的齐整,看在人的眼睛里,活象是一双真的鞋子,仿佛取下来就可以穿到脚上去;并且它们还不是一色的白描,竟是彩色画,凡鞋料的颜色,花纹的颜色,无不早已渲染着。待到将来完全做好的时候,便与这纸上所绘的一般无二;俨然是近代那时装公司里所备的一册样本。
  当一双新的鞋子完全制就以后,必须马上送到太后跟前去,请伊老人家鉴定;如其逢到伊恰巧很空闲的时候,伊就会细细的检视起来,所以偷工减料的情形,是绝对不会有的。只是也未心双双尽能适合太后的尊意,伊往往看了一看便派人送往那一间“鞋库”里去,教那两个太监收管起来,也许从此就不再去取出来了。难得逢到有一双鞋子做得特别的投其所好,那伊就不会轻轻放过了;伊的记忆力原是极好的,见过了便不会忘记了,并且还会暗暗地打定一个主意,这双新鞋子将于那一个特别的佳节上穿起来,及至到了那个日子,伊老人家再也不会遗忘,隔夜就得教人去把它取出来了。
  上面我所说的制鞋所用的工具之中,有一部分就是小型的绣床。绣床的式样和一架织布机约略相似;绣花的姑娘们,便端端正正地坐在它的里面。这绣床的主要点是一个绷架,架上紧紧地绷着一方贡缎;这方贡缎的面积约摸是二尺高,五尺阔,必须绷得非常的紧,象大皮鼓的面上所钉的一张皮一样紧而且平,因为非如此是不能供刺绣用的。我们如其站到那绣床的旁边去,便要以眼看着到一双双的鞋面,打这引起女工的灵活而纯熟的手指下,渐渐地形成起来。在这一间正殿上,大约排着二架的绣床,每架上都有一方贡缎绷着,并且还分别指定着一个女工,负责刺绣。虽然伊们决非都在同时做着融绣的工作,也许有的是在打样,有的是在配底;不过这一方贡缎上的花朵,既已指定着这个人剌绣,空上人便迟早总得负责去完成它。每一方贡缎更不是专为做一双鞋面,往往是五六双合在一起的;因此,这方贡缎的上下左右,几乎是满布着应绣的花样了。每个女工便各自低下了头,——伊们的头必须是俯得很低的,差不多要把伊的眼睛贴在那贡缎上了;因为这种工程委实是级精细的,倘不这样看得真切,便难免要错误了。——一声不发地挑绣着。
  现在待我将伊们的工作程序,说得比较详细一些:第一步,伊们先依照了那些已画就的鞋样,在那贡缎上用白粉勾出几只鞋面的轮廓来,每两只之间,当然必须留些空白,以便裁割;鞋面的轮廓一起勾好,第一趟便得一只一只的刺绣起来,不过在刺绣每一只鞋面之先,还有一部分预备的工夫。譬如这一只鞋面上需要一枝梅花,那末伊就应该先用一种很薄的白纸剪出几朵形态各别的梅花来,再把这几朵纸花放到那贡缎上所画着的一只鞋面上去,这边试试,那边又试试,用艺术的眼光来决定它们应占的适当的部分;部位既定,然后用丝线来把它们钉起来。这时候所用的丝线,大概都是白的,而且不须钉多少针数,只求将那纸花钉住便行了。梅花钉好,再做第三步工作。这第三步工作,是最难的。因为伊们不但要把这几朵梅花绣出来,还得选用颜色深淡不同的各种丝线,酌量的梅花来,放在一边做样子;该用深色的,便用深色,该用浅色的,便用浅色,待做好了看时,简直和树上长着的花,分不出真假来了!
  无论一朵鲜花上的颜色是怎样深淡得宜,伊们总得尽着心力去模仿它,因此伊们在一针针挑绣着的时候,总得时时回头去端相那朵真花;差不多每绣一针,必须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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