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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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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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安妮呢?她知道吗?这是否就是康瓦耳悬崖上的那一天,罩在他们身上的阴影?

  乔治看看自己目前的样子:一个没穿鞋的肥胖情报员,既辜负了人家的爱也无力去恨(这话很有安妮的口气),一手拿枪,一手抓住一条绳子,在黑暗中等待。然后,他仍然握着枪,蹑手蹑脚地退到窗口,从那儿迅速地连续发出三次短的闪光信号,并耐心等到对方回了信号之后,才回到监听的岗位上。

  古皮特跑下那条曳船路,手中的电筒剧烈地颤动,直跑到一座低的拱桥和通往上面岗瑟大道的螺旋钢梯时才停步。那扇大门已经关闭,他只好爬过去,不小心使一只袖子直裂到手肘处。莱肯身穿一件土气的旧大衣,提着公事包站在公主路的转角。

  “他在那里,他已经到了。”皮特低声地说:“他抓到吉若了。”

  “不要见红。”莱肯提出警告:“我要大家绝对冷静的处理。”

  皮特没有费神去回答。在三十公尺开外的道路上,孟德皑正在一辆普通的计程车里等着。他们开了两分钟,也许没到两分钟,就在快到那块新月形地附近停车。皮特拿出从艾德比手上拿来的门匙,到了五号,孟德皑和皮特踏进了园门,沿着草地边缘前进,以免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前进时,古皮特回头看着,刹那间,他好象看见一个人影在监视他们——分不出是男是女——就在道路对面的一个门廊的阴影里,但当他叫孟德皑注意那个地方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孟德皑粗鲁地叫他保持镇静。门廊上的灯已关掉,皮特继续向前走,而孟德皑则在一棵苹果树下等候。皮特把钥匙插进锁孔,他转动时可以感觉到门锁很容易就跟着转动。他得意洋洋地想到,该死的笨瓜,你为什么不记得拉上门闩。他把门推开两公分,迟疑一会儿。他先慢慢调整呼吸,吸饱气以便采取行动。孟德皑向前挪了一段距离。街道上有两个男孩经过,他们大声笑着,因为黑夜使他们紧张。皮特再次回头看着,但半个人影也没有,这才举步踏进走廊。他穿着双鞣皮底的鞋子,它们在没铺地毯的木条地板上发出吱嘎的响声。他在客厅门口侧耳倾听了一段时间,终于容许心头的积怒探出头来。

  想起他那些在摩洛哥被屠杀的情报员,他个人被放逐到布列斯顿的羞辱,及当你愈来愈老、青春渐渐从手指间溜逝的挫败感;愈来愈近的单调和无聊,他爱人的、享乐的和欢笑的力量被截断,他希望赖以生存的标准不断地腐蚀,借口自己在作默默地奉献而加诸自己身上的种种压抑和限制——他很想把这一切全部扔在彼尔冷笑的脸上。韩彼尔,这个曾经是他衷心信服而向他忏悔的人;韩彼尔,是随时可以找他一起欢笑、一起聊天、一同去喝杯滚烫咖啡的好同事;韩彼尔,他是处世立业的模范。

  而且,还不止于此。如今他才看见,也才知道,彼尔不仅是他的模范,而且是鼓舞他的原动力,是执着某种旧式浪漫主义之火炬的导师,是到现在为止令皮特觉得生命还算具有意义的英国观念(正因为它的模糊、含蓄和无从捉摸,而更足以代表英国)。此刻,皮特的感觉不仅是被出卖,而且觉得象个骤然失去所恃的孤儿。他深埋了如此之久的怀疑、对外在现实世界(他的女人、他尝试过的爱)的愤怒,现在又转向“马戏团”和曾构成他的信仰、如今已经失败的那种魔术上。他用尽全身力量推开门,然后握着手枪跳进去。彼尔和一个黑发的壮汉分坐一张小桌子的两边。波莱可——皮特看过照片——抽着地道的英国烟斗,身穿灰色羊毛上衣,前面有条拉链,象运动装的上衣。在皮特抓住彼尔的衣领之前,他甚至没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皮特把手往上一提,干净利落地把彼尔提起来,他已经扔掉了他的枪,把彼尔从一边推到另一边,摇着他并大声叫喊。突然间,皮特觉得这实在无济干事。毕竟,他是彼尔,而他们曾经一起做过许多事情。皮特在孟德皑抓住他的手臂之前,早就退到后面了,然后听到乔治照常用很有礼貌的声音,请“彼尔和波莱可”举手放在头上,等叶普溪来到。

  “外面没发现什么人吧?”乔治在他们等待时问皮特。

  “象坟墓一样安静。”孟德皑代表古皮特和他自己回答。

  第三十七章

  在某些时候里,由于凑在一起的事情太多,以致当事者在发生时会无法一一体会。对古皮特和当时所有在场的人来说,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乔治依然神情颓丧,而彼尔则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自己则经常从窗口那边留意每个人。波莱可则大为愤怒,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他坐在沙发上以威胁的口气要求受到外交使节团团员应受的待遇。叶普溪和白洛伊慌乱地到达,上楼去听乔治放录音带时,先是一副抗议然后才是朝圣的样子。回到客厅以后,众人阴郁地沉默了一段长时间。莱肯也到了,最后到的人是艾德比和范恩,马太太一言不发地招待茶水。这一切事件和片断在出现时都极不真实,就好象是去到一世纪以前的亚斯科赛马场一样。再加上其它的一些事情,包括最初给波莱可戴手铐——他指控范恩殴打他而用俄语大骂,天晓得打在什么地方,连警觉性很高的孟德皑也没看到——都只象是陪衬乔治集合这些人的唯一目的的无聊情节。乔治的目的是想说服叶普溪相信:彼尔是叶普溪与卡拉谈条件的机会,也是叶普溪基于人道立场(不止职责立场),收拾这个被彼尔出卖给苏联的情报网(即“马戏团”)善后的唯一机会。乔治并未奉有如何处理这些事的命令,他本人似乎也不想去办;他或许认为这些人之中艾德比、白洛伊和叶普溪都应该比他更了解,如今的情报员理论上应该存在什么地位。不管说通了没有,反正他不久就独自上楼去,古皮特在继续监视窗外的情况时,一再听到他不安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的脚步声。

  所以当叶普溪和他的部下与波莱可退到餐厅独自处理他们的事情时,其余的人都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里,有人看着彼尔,有人则故意不去看他,而他似乎并未感觉他们的存在。上了手铐的他与他们分开着,另坐在一个角落里,由范恩在旁监视,看上去一副十分无聊的样子。叶普溪他们谈完之后,鱼贯步出餐厅,叶普溪对坚持不肯参加讨论的莱肯说,他们约好三天之后在这里见面,而在这段时间里,“上校会有机会和他的上司商量”。莱肯点点头,这种“董事会”不开也罢。

  他们离开时的情形比抵达时更怪异,尤其是艾德比和波莱可之间的分手,显得更奇怪而且火爆。一向比较不像绅士而像情报员的艾德比,似乎决定把分手视作一个表现骑士风度的时机,他伸出手来,但波莱可却暴躁地一手挥开。艾德比可怜兮兮地回头找乔治,大概是希望和他建立进一步的交情,然后他耸耸肩,伸出手臂搭在白洛伊宽阔的肩膀上。不久他们就一起离开了。他们彼此没有跟别人说再见,但白洛伊看来极受震惊,虽然艾德比自己的前途也相当不乐观,不过他好像在安慰白洛伊。不久之后,一辆装有无线电可资联络的车来接波莱可,他离开时连个头也没跟谁点一下。到这个时候,谈话已完全停止,没有那个苏联人在场,这场戏变成悲惨的地方戏表演。彼尔还是那副无聊的样子,范恩和孟德皑仍在监视他,莱肯和叶普溪则带着一副困窘的神情沉默地看着他。他们又打了几通电话,主要是叫车子。在某个时间内,乔治从楼上下来,提到陶瑞基的事。叶普溪马上打电话到“马戏团”,口授一封派去巴黎的电报,说他可以衣锦荣归地回英国,还口授了一封给麦士荻,说陶瑞基是个“可接受”的人,古皮特不仅不晓得他的“衣锦荣归”意何所指,对后面这一项也觉得是观点的问题。

  最后,一辆从“训练所”开来的无窗小货车总算使大家松了口气,两个古皮特以前没见过的人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而略跛,另一个像团面团似的,且有一头白发。一阵寒颤窜过的古皮特,他知道他们是审问员。范恩前去走廊取来彼尔的大衣,搜搜几个口袋,恭敬地帮他穿上。在这一刻,乔治才温和地提出意见,坚持比尔从前门出去上车时,应该把门口的灯关掉,而且护送的行列应该庞大一点。古皮特、范恩甚至叶普溪也被迫加入,最后是彼尔在中央,整个杂七杂八的团体慢吞吞地穿过花园走向那辆货车。

  “纯粹是一种预防措施。”这是乔治坚持的理由,谁也没有跟他争论。彼尔上了车,两个审问员跟着上去,从里面把门锁上。在关门时,彼尔抬起一只手,对叶普溪做了个即使有点轻视,但还亲切的手势。

  因此,古皮特只有在事后才忆起个别的事件和单独的人物,举例来说,波莱可对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可怜的马太太,都抱着极大的仇恨,这令他整个人变了型:嘴巴扭歪,露出一股野蛮而无法控制的嘲讽,他的脸苍白如死灰,而且浑身颤抖。但这并非由于恐惧和生气,而是纯然的仇恨所致。这是古皮特在彼尔身上看不出来的,不过彼尔还是与他同类。

  至于叶普溪,在他失败的片刻,古皮特反倒发现一样值得暗地里赞佩的优点:叶普溪至少还算颇有风度。但古皮特后来却不那么确定了,也许叶普溪早就了解,他毕竟是局长,而彼尔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手下而已。

  但最令古皮特感到奇怪,而且使他比平日更深入思考的事却是,尽管他在冲进那房间时火冒三丈,但他还是需要运用个人的意志力——而且是极坚强有劲的意志力——才能把韩彼尔当作普通的人。也许正如彼尔曾说的,他终于长大了。最好不过的是,当天晚上上楼回家时,听到凯蜜熟悉的长笛声回荡在楼梯间。如果凯蜜那晚少去了某些神秘性,至少到了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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