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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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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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的帐单,开列一套他不曾订做的西装款项,他相信目前大概穿在安妮的新情人身上;一份由韩里市一家修车厂寄来的安妮的汽油账单,(老天,他们到韩里去干吗?十月九日就没钱了?)一封来自密德兰银行英明罕分行的信,说明当地兑款的方便,收件人为安妮·斯迈利夫人。

  他望着这封信想着。他们到英明罕又是干什么去了?老天爷,谁会到英明罕去谈情说爱?英明罕在哪里?

  他正思索着这个问题时,突然看见置物架上有一把陌生的伞,那把伞是丝质的,有皮把手及一个没有刻上姓氏字母的伞扣。由于这把伞是干的,而且置物架上亦无水渍,他心中立刻想到,它必定是在六点十五分雨开始下之前就放上去了的。这是把相当雅致的伞,虽不是新的,但它的金属环几乎没有任何擦痕,因此这把伞必定属于一个相当灵敏——甚至年轻的人所有,例如安妮的新情人。然而这把伞的主人知道门上有木片且知道在进入屋内后如何把木片放回,并且有在弄乱也阅读过信件后又将之夹回门缝里的机智,那么很有可能他也认识乔治·斯迈利,而且不是个什么情人,而是象他一样的行家,曾和他密切共事过。用情报员的行话来说,这人认识他的“笔迹”。

  客厅的门开着,他轻轻将门推开些。

  “皮特?”他叫了声。

  借着街灯透进室内的灯光,他看见沙发的一端伸出一双交叠着的鹿皮皮鞋。

  “如果我是你就不脱外套了,老伙伴,”一个友善的声音说:“我们有一段长路要赶呢。”

  五分钟后,穿着安妮送他的一件棕色风衣,同时也是他仅有的一件干外套,乔治·斯迈利交腿坐在古皮特那辆异常通风的跑车里,这辆跑车原先停在附近的一个广场上。他们的目的地是亚斯科,一个以女人及马匹闻名的地方;较不闻名的是,那里也是欧莱肯先生所住的城市。他身兼许多委员会的资深顾问,也是监督情报局的大员。或者,照古皮特的说法,是几个政府机构的班长。

  同样的时刻,在翟氏预校中,罗比尔正了无睡意地躺在床上,想着最近他每日照顾杰岷时所观察到的几件奇事:昨天杰岷把雷兹吓了一跳,星期四他偷了游小姐的信。游小姐教授小提琴和素描,温柔可人,所以比尔很喜欢她。雷兹是园丁,舍监说他是欧洲难民,难民不会说英语,即使会也非常有限。但昨天杰岷却和雷兹说话,请他帮他找根汽车的撬棍,而且是用难民的语言说出来的,雷兹当场吓了一大跳。

  游小姐信件被窃这回事更要复杂得多。星期四早上比尔从教堂回来,到教职员办公室去拿班上的作业簿时,办公室的餐具架上有两封信,一封是寄给杰岷的,另一封则是寄给游小姐。杰岷的那封信是打字的,而游小姐的那封却是用手写的,字迹歪扭,与杰岷的字颇为相似。这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拿了作业簿静静地想要离开,却碰见刚跑完晨跑,脸红气喘,由另一扇门走进来的杰岷。

  “该走了,大象,上课钟响过了。”他弯身看着餐具架。

  “是的,老师。”

  “天气不太好,嗯,大象?”

  “是的,老师。”

  “那么,快去吧。”

  走到门口时,比尔回过头来。杰岷已站直了身子,背靠着墙翻阅《每日电讯报》,餐具架上空空如也,两封信都不见了。

  是不是杰岷写信给游小姐却又改变心意将信收回了?求婚,也许?比尔心中又浮起另一个想法。最近,杰岷弄来了一架老旧的瑞明顿牌打字机,还亲自动手将它修理好。他那封信会不会是自己用那架打字机打的?他是不是因为太寂寞,所以写信给自己,而且还偷别人的信件?比尔朦胧睡去。

  第四章

  古皮特虽懒懒地开着车,但车行速度却极快。秋天的气息充塞在车中、一轮满月流泄着皎洁的银光,开阔的四野上笼罩着蒙蒙雾气,还有冻人心骨的寒冷。乔治不知道皮特有多大年纪,他猜大约四十,但在这样的亮度中,他看起来倒象个在河上摇桨的大学生;他以大幅度的动作操纵变速杆时就象是划船过河一样。无论如何,乔治急躁地想,这车子对我来说嫌太年轻了。车子已经飞驰过兰尼米德(译注:位于伦敦之西,泰晤士河南岸的一处田野),往艾格翰山奔去。他们上路已二十分钟,乔治问过一大堆问题,却只得到无关痛痒的回答,此刻他心中有种不可名状却令人厌烦的恐惧。

  “我真奇怪他们竟没有把你和我们其它人一样给撵了出去。”他使劲将风衣裹紧些,不太愉快地说:“你具备被撵走的各种资格:称职、忠实、谨慎。”

  “他们让我主管行动组。”

  “哦,上帝。”乔治说着打了个冷颤,拉高衣领环绕着他肥厚的下巴,为了避免思及其它更扰人之事,他陷入回忆中:布列斯顿,以及被行动组当作总部的那间阴森森的校舍。行动组是冷战的先锋时期在韩彼尔的的建议下,由老总下令组成的。那个时代谋杀、绑架及恐怖勒索都是司空见惯的手段,而其首任队长即是韩彼尔所任命的。他们是个小组,约莫十二人,负责代海外分部做他们认为太卑鄙也太冒险的“打了就跑”的工作。老总常说良好的情报工作,是平缓且温和的,然而行动组却是例外,既不平缓也不温和,故而倒能反映出韩彼尔的脾气。却不具有老总的气质。他们单独工作,因此总是躲在一堵顶上插有碎玻璃及倒钩铁丝的硬墙后,从不暴露身分。

  “我问你‘横向主义’这个名词,对你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当然没有。”

  “那是当今‘马戏团’内的信条,我们以前的联系是上下,现在则是并行。”

  “这是什么意思?”

  “在你那个时代,‘马戏团’的行动是以地区为单位:非洲、东欧附庸国、苏联、中国、东南亚等等区域;每个区域都由其领导人自行指挥,老总高高在上,控制大局。记得吗?”

  “这可是陈年往事了。”

  “但是今天每件工作都直接听命于一个机关,就是伦敦总部。各分处没有权,‘横向主义’登场。韩彼尔负责伦敦总部,白洛伊是他的右手,艾德比则象只狮子狗般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奔跑。他们是情报局中的情报局,共享不和其它低阶层人员混淆的秘密,那样我们也比较安全。”

  “听起来颇为合理。”乔治说、故意不去注意他话中的讽刺之意。

  记忆再度在他脑海中翻腾时,突然涌起一阵不寻常的感觉:他这一天似乎过了两次,先是在惧乐部里和莫鲁迪度过,现在又和古皮特在梦中度过。他们通过栽植松树的林地,月光透过树枝一道道地横洒在他们身上。

  乔治开口说道:“有没有什么消息……”而后他又以试探性的声调问:“易金明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被隔离了。”古皮特简短地说。

  “哦,这是一定的,当然。我无意刺探,只是想知道他能动了吗?他应该康复了,对不对?他能走吗?背部受伤可能很麻烦的,我知道。”

  “听说他还蛮好的。安妮近况如何?我还没问起。”

  “还好,不错。”

  车里一片漆黑。他们已驶离公路,开上一段碎石路,道路两旁是暗黑的树篱,灯光出现了,而后是高高的门廓,以及耸立在树梢之上一幢宽大房屋陡峭的轮廓。雨已经停了,但乔治跨下车时,仍听见由潮湿的叶子上不停落下的水滴声。

  对了,他想,上回我到这里时也正下着大雨,当时易金明这个名字是报纸上的头条新闻。

  他们在那间天花板很高的盥洗室内略事梳洗,室内的薛里顿式柜橱上散置着欧莱肯的登山装备,气味不佳。现在他们则面对着一张空椅子围成半圆圈而坐。这幢房子是方圆数公里内最最丑陋的一栋,但是因为价格便宜,莱肯便将它买了下来。“波克夏的佳美乐宫。”他自己如此称呼,并对乔治加以解释:“是位真正的百万富翁所建。”客厅颇为宽大,彩色玻璃高达六公尺,入口处还有松木画廊。乔治将熟悉的对象逐一数过:一架上面散乱摆着乐谱的直立式钢琴;一些穿着长袍的老传教士的画像;一叠已经印好的请帖。他寻找着刻有剑桥大学标志的船桨,发现它被放置在壁炉的上面。壁炉里的火还是燃着,但因为炉架巨大而显得格外地微弱,四周透着一股寒酸。

  “你喜欢退休后的生活吗,乔治?”莱肯的声音大得足以震醒一个聋耳的老太婆。“你不想念人与人接触的温暖吗?我想我就会,我会想念工作、想念老伙伴。”

  他是个瘦高个儿,既粗野又稚气,韩彼尔说他天生具有教士及情报员的本质,是“马戏团”里的智多星。他的父亲是苏格兰教会的资深教士,母亲则是个什么贵族。某些爱耍嘴皮子的周报偶尔提到他,称他为“新潮派”,因为他相当年轻。他脸部的皮肤因为剃须时太过匆促而落得伤痕累累。

  “哦,我想我过得还不错,真的,谢谢你。”乔治礼貌地回答,而后提出了问题:“真的,我过得还不错。你呢?你的一切都还好吗?”

  “没有什么大改变,没有。一切都还顺利。莎蒂在洛田学院得到了学位,不错吧?”

  “哦,很好。”

  “你太太呢,她还是很健康快乐吧?”

  他连措辞都很孩子气。

  “快活得很,谢谢你。”乔治说着,竭力以同样的语气回答。

  他们一起抬头望向双扇门,门的那一端传来踏在瓷砖地板上刺耳的脚步声,乔治听得出一共有两个人。门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随之出现。一会儿之后。乔治瞥见跟在后面的第二个人,黝黑、瘦小、警觉;不过只有前一个人跨进室内,而后门便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给关上了。

  “请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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