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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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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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星官日志放在顶层架子上,钉成几册,书背上还贴有日期,看起来很象家计帐簿。他拿下四月那一册,看着封面内页的一串名字,并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由天井那头的房间看到他?如果看到的话,会不会起疑?他开始查看记录。寻找十日及十一日晚上,也就是伦敦总部及陶瑞基通信进行的时刻。乔治曾指出香港比伦敦快了八小时:瑞基的电报和伦敦的第一封回复都是在下班之后才收发的。

  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逐渐增高的谈话声,有一忽儿,他甚至幻想听到其中有叶普溪咆哮的土腔,高嚷着毫不幽默的笑话,但是幻想在此刻是不足为凭的。他早已编好一套掩饰的说法,而自己也已略微相信。他若被逮住了,自己便要深信不疑;如果沙瑞特的审问员拷问他,他还有条退路,这是他无论到何处去都事先安排好的。然而,他仍感到惊恐。谈话声消失了,叶普溪的鬼影子也随之而去。汗水沿着他的肋骨流下。一个女孩子的轻快脚步声穿过门前,口中哼着电影《毛发》里面的插曲。如果被彼尔听到了,他一定会杀了你,他想。如果有什么事能使彼尔拨冗注意的,那就是哼歌的声音。“你这个该被放逐的家伙在这里干吗?”

  接着,令他感到颇有意思的,是他果真听到彼尔愤怒的咆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不要再哼了好不好?那个笨蛋是谁?”

  行动呀!一旦停止,你就没法再度开始了:有一种特殊的怯场会使你忘了台辞走下台去,。使你在触摸东西时,手指象要烧起来似的,并且使你的胃部满是酸水。行动!他把四月那一册放回架子上,又随意抽出另外四册:二月、六月、九月和十月。他很快地翻阅,加以比较,而后又归回架上,蹲伏了下来。他只求上帝让那些似乎没完没了的尘埃早些落定。为什么就没有人抱怨过呢?一大堆人共享一个地方时总是有相同的结果:没有人负责,没有人抗议。他搜寻着夜间守卫的轮值名单,最后在底层架子上发现它挤在一袋袋的茶和一罐罐炼乳之间,成束地放在信封式的卷宗夹内。守卫填好名字以后,一天两次送给十二小时轮值的值星官:午夜一次,早晨六点钟一次。值星官必须检查上面的记载有无错误,只有上帝知道他们如何检查,因为值夜人员散布在大楼各处,然后值星官签名,留下第三份副本,扔到柜子里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是改组以前的程序,现在看来似仍因袭旧制。

  茶包上灰尘四积,不知那些茶叶已经放了多久?

  他再一次看着四月十日及十一日的记载,衬衫已因汗水紧贴在背脊上。我是怎么了?老天,我真的已过巅峰期了。他翻向前,再翻回后面,又翻向前,两次、三次,而后关上了橱柜。他等待、倾听,担忧地望了那些灰尘最后一眼,然后勇敢地打开门,穿过走廊,回到安全的男盥洗室内。一路上有各种不绝于耳的噪音:密码机器、电话铃响、一个女孩高声叫:“那把锉刀哪里去了……啊,在我手里。”还有那神秘的吹笛声,但现在听起来已不象凯蜜在半夜一、两点时吹出的笛音。下次我要让她吹吹看,他胡乱地想着;没有妥协,面对面,生命原该是如此的。

  在男盥洗室里,他看见柯世白和席尼克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向彼此的影象低声谈话;他们是韩彼尔手下苏联情报网的探子,已经干了不少年,被称之为“俄国人”。一见到皮特、立刻噤声不语。

  “二位好,老天,你们真的是难分难舍。”

  他们都是金发的矮胖子,看起来比真正的俄国人还象俄国人。他直等到他们离开后,才洗净手上的灰尘,而后慢步走回石乐德的办公室。

  “上帝保佑,那个杜小姐真爱说话。”他故作不在意地说。

  “却是很能干的官员,是我们这里最不可缺少的人物。非常的能干,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乐德说。他在签写通行证前仔细地看过手表,而后领着皮特走回电梯处。艾德比站在栅栏旁,和一个不甚友善的年轻守卫谈话。

  “你要回布列斯顿吗,皮特?”他的声调漫不经心。表情和平日一样高深莫测。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一辆车就停在外面,也许可以带你一程。我们顺路过去正好有一点事情要办。”

  “带”你?小个子德比什么语言都会说一点,却没有一种说得好,皮特在瑞士听过他说带德国腔的法语,他的德语带着斯拉夫口音,而他的英语不但常用错了字,并且停顿处及元音也常出错。

  “不用了,德比,我想我要回家去。晚安!”

  “直接回家吗?我也可以带你。”

  “谢谢,我得先去为我那个要命的教子买些东西。”

  “原来如此。”德比的语气似乎他没有半个教子,并且失望地鼓起坚毅的下巴。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皮特想着。小个子德比和大块头洛伊两个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瞪着我看?是和他们刚刚正在看的文件有关,还是他们吃错药了?

  走到外头街上,他闲逛过查令十字路,注视着书店橱窗的同时也检查路两边的人行道。天气冷得多了,一阵风卷了起来。熙来攘往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希望。他觉得兴致很高,他认为自己直到此刻以前都太依赖过去而活,如今该是正视现在的时候了。在瑞玛书店里,他拿起一本叫做《历代乐器》的书,记起凯蜜今晚还要和她的横笛老师辛教授上一堂课。他往回走到傅勒书店门前,并沿途望着等待公交车的长龙。乔治说,要当成在国外办案。想到值星官室以及白洛伊可疑的注视,皮特觉得自以为身在国外并不难。还有彼尔,他是否也和他们一样起疑了?不会。彼尔一向有自己的主张,皮特无法抑止自己不去热诚效忠韩彼尔。彼尔绝对不会听信他自己不同意的主张,如果彼尔不起疑,另外两个家伙根本微不足道。

  他在苏河区招了一辆计程车,叫司机开往滑铁卢车站,然后在站内一个发臭的电话亭里,拨了一个萨里区密城街上的号码,找一位从前在苏格兰场特勤组服务的孟督察,他和乔治·斯迈利都是在情报场外认识他的。孟德皑来接电话,皮特说他要找珍妮,听到孟德皑简明地告诉他此地并无珍妮其人。他道了个歉,挂上电话。因为电话亭外已有个老妇人在等待,他只得挂到报时台,假装很愉快地和自动报时器谈着话。现在他该已经到了,他想着,于是挂断电话,再拨了位于密城街上的另一个号码,这回是孟德皑那条街道尽头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我是威尔。”皮特说。

  “我是阿瑟。”孟德皑愉快地说:“你好吗?”他是个爱说俏皮话、喜欢慢跑的人,精明的脸,锐利的目光,皮特想象得出他此刻的姿态,靠着电话架子看着他的警官笔记簿,手上拿着根随时备用的铅笔。

  “我先把标题告诉你,免得我出门撞上公交车就完了。”

  “你说得对,威尔。”孟德皑安慰地说:“一切小心为上。”

  他缓缓地说出消息,使用他们事先约定的学校用语作为掩护,以免被人无意中窃听:考试、学生、被偷的考卷等等。他每次停止,便会听到铅笔发出的沙沙声。他想象孟德皑慢而仔细地写着字,直到全部记完后才会开口说话。

  “顺便告诉你,那个药剂师已经把照片交给我了。”孟德皑将笔记又复诵过一次后才说道:“全都洗出来了,没有一张拍坏。”

  “谢谢,我很高兴。”

  但是孟德皑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道“鼹鼠”有一种习性,皮特想着,它们营筑又长又黑的地道。他打开门让那个老妇人进去时,发现挂在听筒架上的话筒上布满成滴的汗水。他想着自己告诉孟德皑的消息,再度忆起白洛伊和艾德比瞪视着他的情景。他急切地想知道乔治究竟在哪里,以及他是否多加小心了。他回到伊顿园公寓,非常想要见到凯蜜,而且对自己想见她的理由略感害怕。真的是年龄突然使他力不从心了吗?不管怎么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自以为高尚的标准而犯了罪,他觉得有种龌龊,甚而是恶心的感觉。

  第十二章

  有许多老年人回到牛津是想从那儿的一砖一石找回他们的青春,乔治并不是这种人。十年前他或许会有所怀想,但是现在,经过牛津大学的图书馆,他只模糊地想到,我曾在那里打过工。看见位于公园路上的教授宿舍时,他忆起大战前就在这个长形的花园中,贾博第首次问他愿不愿意同“一两个我的伦敦旧识”聊聊。听到汤姆钟塔敲出傍晚六点的钟声,他发现自己正想着韩彼尔和裴杰岷,他们两人必定是在他毕业的那年进入牛津,而后在战时再度重聚;他闲散地想着那时把他们凑在一起的因素:彼尔,画家、雄辩家、又是个名士;杰岷则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运动家。在“马戏团”的全盛时期,他们两人的差别日益消除:杰岷在劳心的工作上愈来愈见敏锐灵活,而彼尔在球场上也一向不落人后。然而到了最后,两种对立的地位再度昭然若揭:老马又回到他的马厩里,动脑的则坐回书桌前。

  雨点断续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他搭火车到达这里,由车站一路沿途走来,走到他昔日就读的布莱惟尔学院,到处逛逛,而后往北走去。由于树木多的关系,这里的暮色来得很早。

  走到一条死巷,他闲逛一会儿,四处看看。有个披着披肩的女人骑着脚踏车穿过在迷蒙雾气下变成条状的街灯灯光,自他身旁经过。她跳下车,拉开一道门,消失在门后。对街有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模糊人影正在溜狗,此外整条街空无一人,电话亭里亦然。而后突然有两个男人自他身边走过,大声谈论着上帝和战争,说话的是较年轻的那个。听到老的那个点头赞同的声音,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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