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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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角-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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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玫玫说:“你的节制指的是什么?举例说明。”   
韩陌阡说:“一句话说到底,他——太爱说话了。”   
赵湘芗惊讶地说:“仅仅是话多一点,就这么重要吗?”   
韩陌阡微微一笑,说:“太重要了。话多话少简直就是区别干部修养的重要水准……夏玫玫你别瞪我,我这里指的是严肃场合,不是我们这样的瞎聊。就说开会发言吧,有的人不说是因为不敢说,有的人不说是因为不会说,而有的人不说则是他不想说。但也有人抢着说。凌云河就属于会说敢说抢着说的,谭文韬则是会说敢说又不急于说的。抢着说的是往往是不堪一击的,言多必失嘛。最后说的往往驾简驭繁,就是结论。”   
夏玫玫说:“你的话也不少啊。”   
韩陌阡笑笑说:“我是参谋啊,我不光要给首长当参谋,还要给你们当参谋,我不说话行吗?你让我当个司令政委,你看我还跟不跟你们在一起磨损嘴皮子?”   
赵湘芗怔怔地听着韩陌阡的长篇宏论,很不以为然,说:“照你这么一说,能力强的反而不会受到重用了。”   
韩陌阡反问道:“我说过这种话吗,为什么得不到重用?让他当副团长难道就不是重用吗?你们又怎么能断定谭文韬的能力次于凌云河呢?完全是凭印象嘛。女人往往容易以貌取人,这是很不科学的。再说,我们现在进行的是理论上的探讨,实际的情况当然也不会完全是这样。这里面还有很多复杂的因素,譬如环境不一样,对于干部的选择也应该是不一样的,战时重指挥才能,和平时期重管理经验。还有顶头上司的好恶不一样,干部的遭遇当然也不一样,对于干部的使用不可能有一把绝对精密的尺子测量。”   
赵湘芗说:“就通常意义而言,如果说楚兰的作品里那个团长谭西南是谭文韬的化身,你认为这种选择有道理吗?”   
韩陌阡想了想说:“我以为基本上是合适的。谭文韬和凌云河比较起来,属于后发制人的一类。他的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少,而话多话少,同一个人的素质密切相关。那个谭文韬,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你别看他很少说话,但是在关键性的问题上,他是寸步不让的。到目前为止,他的训练成绩在七中队还是第一流的。他不说,他做给你看。一流的总不是坏事吧?再有,谭文韬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怎么表现呢?就是请示。我们那一次跟着起哄操炮,就是他坚持要请示。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请示,看一个人能不能坚持请示,善于不善于请示,这往往是关系到一个干部——我这里说的是干部而不是军官——生存立足的重要问题。”   
夏玫玫断然说:“我觉得你是在信口开河。”   
韩陌阡把稿子往茶几上一放,大度一笑说:“我当然是信口开河。我又不是干部部长,我对自己今天说的话是不负责任的。但是,如果我们再过二十年回过头来看,没准今天的预言会兑现。我们今天要解决的是,坚定你的信心,早点把楚兰的小说发表出来。如果要发表,我还建议,把里面的谭凌魏常四个姓氏全部换掉,以免不必要的猜测和啰嗦。”   
这时候康平在外面敲碗大喊:“女士们先生们,开饭了。”   
 ·10·   
第十一章   
一   
预防针是BGC野战医院体检队来打的,教导大队卫生所协助。体检队打完针就走了,留下大队部一个医助和卫生员丛坤茗、柳潋继续观察。   
这一天的值班班长是三区队的潘道德,因为潘道德是七中队惟一戴着近视眼镜的人,所以字号潘四眼。   
开饭之前,潘四眼把队伍集合好,一路上喊着口令带着往饭堂去,一眼过了中队部,一眼瞥见队伍后面跟着卫生所的三个人,都是女同志,灵机一动,突然喊了声:“噫,不好,肚子疼,凌老一你带下队。”   
凌云河不知是计,就当仁不让地闪出队列,走到了指挥位置上。后来发现吃饭的队伍里还有丛坤茗等女兵,凌云河还暗自欣喜——又一个露脸的机会来了。   
队伍到了饭堂门口,重新整队唱歌,唱的是《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凌云河的拍子打得比较专业,有板有眼有气势,很潇洒的样子,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留意观察队列后面的几个女同志,除了那个叫田丽芬的年轻医助跟着他的拍子似唱非唱地闭合嘴巴,两个女战士反而显得很不正规,在队列外面嘻嘻哈哈做小动作,根本没有在意他优美的指挥动作。凌云河难免有点扫兴。   
就餐是以班为单位划分桌位的。   
丛坤茗等人在七中队就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按照惯例都在中队部的饭桌上就餐,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但以往不把她们当客人,遇上什么吃什么,跟在自己的伙食单位一个待遇,仅仅是解决个生理需要,但那天多少有点特殊,因为那天不仅打了预防针,还抽了血,所以中午就加了两道菜,一个是萝卜炖肉,一个是鸡蛋炒韭菜,中队部桌子上还多了一道鲫鱼炖豆腐和糖拌西红柿,其指导思想是照顾卫生所三个女同志的。   
饭堂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一切动作都在不言不语中进行的,各班小值日熟练并且精确地分菜,众人秩序井然地进食。   
“君子食无语”在这里得到了良好的贯彻,不像基层连队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念表扬稿子,也不像基层连队有干部在大家进食的过程中不厌其烦地说一二三四。但这种安静又是轰轰烈烈的,饭堂里只有一个声音,便是嘁里卡嚓劈里啪啦的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几个女同志观察了一下,多数人的吃相都不太雅观,埋头奋战,颇有点雷厉风行速战速决的意思。中队部这一桌子才开了个头,各班的桌子上已经陆续走人了。吃到半饱的时候,中队干部也抹抹嘴走了,说:“你们女同志吃饭慢,还讲究个姿势,你们慢慢用。”说完就走了。   
饭堂里所剩人员寥寥无几,一直注意这边动向的凌云河就端着碗过来了,欲盖弥彰地说:“哈,有鱼头,你们几个不喜欢吃鱼头吗?那我就分享了。”   
柳潋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吃什么鱼头,看你那狼吞虎咽的架式,像吃人,我们田医助在这里,行政23级,属于首长阶层,你得规矩点。”   
凌云河满脸苦难地说:“我怎么不规矩了,我不就是想分一口鱼头羹吗,你柳老兵怎么老看我像牛鬼蛇神似的。你们不吃浪费了,为了防止你们犯罪,我再找一个人帮忙。大家请看那里——”   
“那里”还有一个满脸憨厚的蔡德罕。   
此刻,蔡德罕正在遥远的一张桌子上享受最后的幸福,他分得了四样菜,全部集中在一只大海碗里——七中队学员大部分使用的都是不锈钢的饭匙饭叉和盘子,惟有蔡德罕用的是两只巨大的海碗,并且坚持使用竹筷,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保持无产阶级本色——四样菜集中在一只碗里,各菜的味道当然互相浸透,但是蔡德罕不在乎,他可以吃出第五种乃至第六种第七种味道。只要是分到他海碗里的东西,一般说来,他是不会让它剩下的。   
学员们说,蔡德罕的那两只德高望重的海碗,吃干饭的时候洗不洗问题都不大,要是用来盛稀饭呢,尤其是吃大米稀饭的时候,就更不用洗了。有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他亲眼看见过蔡德罕的一个极其精彩的动作,“五一”会餐那天,蔡德罕吃完饭向洗碗池走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自己的碗舔了个底朝天,那只碗里装的就是糖拌西红柿,这小子据说家穷,命中缺糖,据说活到十一岁的时候才吃过第一块水果糖,当时还被那种甜味吓了一下,不停地问那个给他糖吃的好人,这东西有没有毒。   
除了上次萧副司令来和几次会餐,今天也是小改善了,这对别人不是个大事,但对于蔡德罕来说也不是个小事。当然,当了几年兵,肚子里的油水已经得到了补充,犯不着舔碗了,但是,分到碗里的这些东西不填进肚子里,他是绝不会离开的。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嘛。什么叫正气?不浪费也是一种正气。   
凌云河在远处喊道:“蔡德罕,过来,首长席上的菜还八成新,不吃白不吃。”   
蔡德罕朝这边看看,并笑笑,说:“我已经吃了很多啦,饱了。”   
凌云河说:“这边有鱼头炖豆腐,还有糖拌西红柿。”   
丛坤茗和柳潋都料定蔡德罕不会过来,蔡德罕不像凌云河那样跟她们熟悉,随便不起来,再说,他也肯定没有凌云河那种对女同志毫不畏惧的胆量。   
但是她们想错了。   
蔡德罕不仅过来了,还端着他的那两只个性鲜明并且很有了一把年纪的大海碗,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和拘谨,走过来在凌云河的身边稳稳当当地坐下,笑笑,襟怀坦白地说:“我别的没什么能耐,就是能吃。”   
柳潋赶紧说:“那就吃吧,你们中队的干部假秀气,这碗鱼头汤基本上没动。”说着,主动站起身子把鱼头汤搬到蔡德罕面前。   
田丽芬已经用毕,但是坐着没动,饶有兴味地看着蔡德罕和凌云河。   
丛坤茗还在细嚼慢咽,她欣赏的内容主要是一盘青椒炒土豆丝,一边吃,也一边眉目含笑地看着蔡德罕。   
凌云河说:“老蔡委屈你了,她们几个女同志几双丹凤眼盯着你,你不紧张吧?”   
蔡德罕说:“没关系,我死都不怕,还怕阶级姐妹盯着?鱼头我是吃不下了,这盘洋柿子看来剩余价值不多了,我就……嘿嘿……”   
说完,自己动手,把小半盘糖拌西红柿倒进自己那只已经空了的海碗里,也不看众人眼色,旁若无人地喝了下去,喝得滋滋有声。喝完了,又掂起筷子,将碗底还粘着的一小块夹起来,送进嘴里。这一套动作前后紧凑,没有半点踌躇,而且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看得几个女同志都有些呆了,并且还被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勾起了食欲。   
田丽芬又为自己倒了小半碗鱼头汤,丛坤茗也将土豆丝拨了一些到碗里,柳潋则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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