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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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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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四年四月五日,林语堂主编的《人间世》问世。创刊号卷首登出“知堂先生近影”和周作人的《五秩自寿诗》,被鲁迅说成“京派开路的期刊”。此期及随后两期,还有沈尹默、刘半农、林语堂、蔡元培、沈兼士和钱玄同的唱和之作。左翼文人奋起批判。先是鳌容(廖沫沙)作《人间何世?》(一九三四年四月十四日《申报·自由谈》),指责周氏“自甘凉血”、“误尽苍生”;继而胡风又作《过去的幽灵》(一九三四年四月十六、十七日《申报·自由谈》),有云:“周先生现在自己所谈的鬼,听人家谈的鬼,是不是当年他翻译的时候叫我们防备的幽灵呢?昔日热烈地叫人防备,现在却促膝而谈之,不晓得是鬼们昔日虽然可恶而现在可爱起来了呢,还是因为昔日虽然像现在的批评家似的‘浮躁’,而现在的八道湾居士却功成圆满,就是对于小鬼也一视同仁了?”其后许杰写《周作人论》(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文学》第三卷第一期),看法如出一辙。这与“京”、“海”之争属于同一范畴。各位所论,其实都本诸鲁迅《小品文的危机》与《“京派”与“海派”》。虽然鲁迅私下对此稍有异议:“周作人自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辞,已为今之青年所不僚,群公相和,则多近于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遽成众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负亡国之责,近似亦有人觉国之将亡,已在卸责于清流或舆论矣。”(一九三四年四月三十日致曹聚仁)此言公布于世,已在其逝世以后。周作人在《重刊袁中郎集序》中讲的,却与鲁迅之意暗合:“国家之治乱兴亡自当责有攸归,兹不具论,如音之为乱世或亡国,则固有乱世或亡国的背景造成之,其或怨怒或哀思的被动的发音者应无庸议。”(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七日《大公报·文艺》) 
  巴金以短篇小说《沉落》(载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一日《文学》第三卷第五期)参与了“京”、“海”之争。所塑造的那个“他”,“整天躲在房间里,谈着几百年前的事情怎样怎样,相信着一切存在的东西,愿意听凭命运摆布,不肯去改变生活”,即以周作人为“原型”。小说这样描写“他”的形象:“一个圆圆的光头,一副宽边的大眼镜,一嘴的小胡子,除了得意和满足外就没有表情的鸭蛋形的脸。”并说:“他读过那么多的书,而我所读过的连他的藏书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其实恐怕还只有百分之一!……我很奇怪他这个瘦小的身体怎么装得下那么多的书。”据作者讲:“《沉落》所攻击的是一种倾向,一种风气:这风气,这倾向正是把我们民族推到深渊里去的努力之一。”这涉及对周作人三十年代创作与思想的总体评价;如前所述,对此持否定意见者,不仅有鲁迅等左翼文人,还有沈从文。将近十年后,胡兰成也提出“希望周作人的时代过去”:“我是更喜欢他在五四运动到北伐前夕那种谈龙谈虎,令人色变的文字的,后期的文字呢。仿佛秋天,虽有妍思,不掩萧瑟。”(《周作人与路易士》) 
  巴金与周作人确曾有所接触,见周氏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九日日记:“章靳以、巴金二君来访。”十一月二十六日:“午往丰泽园,应《大公·文副》招,来者金甫、从文、平伯、佩弦、西谛、健吾、巴金、梁思成君夫妇等。”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一日:“往丰泽园《文艺副刊》之会,来者适之、一多、思成、今甫、平伯、佩弦、公超、上沅、芾甘、饶子篱君、从文夫人等多人。”然而巴金对周作人的了解相当有限。譬如让“他”说:“勿抗恶,一切存在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满洲国’也是这样。所谓恶有时也是不可避免的,过了那个时候它就会自己消灭了。你要抗恶,只是浪费你的时间。你应该做点实在的事情,老是空口嚷着反抗,全没有用,而且这不是你的本分。你们年轻人太轻浮了。真是没有办法。”其实周作人从前在北京大学讲《近代欧洲文学史》时,已经说过:“盖Tolstoy诏人以不抵抗,亦并谕人以不服从。人唯当服从其良知,外此更无权威,得相命令。世间最恶,实唯强暴。人以强暴相加,于己虽不利,而若以强暴相抗,则以暴敌暴,恶将更滋,故当无抵抗。逮人或迫我以强暴加诸人,则宁忍受其咎,而勿更助长其恶,故复取不服从也。”而当沈从文责以“写文章难道是为着泄气”时,巴金回答:“老实说我写文章,没有一次不是为着泄气。”不妨将其看作是关于周作人乃至整个“京派”的一幅漫画像罢。 
   
  五 
   
  假如真有“京派”的话,沈从文和朱光潜堪称核心人物,所编《大公报·文艺》和《文学杂志》即为主要阵地,他们还是一系列聚会的召集者。“京派”“没有有意识结社成派的行为与打算”,论家往往视聚会为其联系或存在的方式之一。沈从文差不多每月邀请作者聚餐一次;至于朱光潜,则如卞之琳所说:“他家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逐渐成了北平文艺小圈子中的一个无形的‘沙龙’。”(《追忆邵洵美和一场文艺小论争》) 
  这里还要提到林徽因。她的“本功”是建筑学家,卓有成就;从事文学活动属于“玩票”,所写诗、小说、散文、剧本,数量不多,却尽是精品。林徽因也是“京派”的核心人物。一九三六年底,《大公报》举办“文艺奖金”评选,她与杨振声、朱自清、朱光潜、李健吾、凌叔华、沈从文等担任评委,选中的是何其芳的散文集《画梦录》、曹禺的剧本《日出》和芦焚的小说集《谷》。《画梦录》获奖,据说正是林徽因推荐与游说的结果。与此同时,她还受邀编选了一本《大公报文艺丛刊小说选》,由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出版。入选者之一是崭露头角的季康(杨绛)。林徽因所撰题记有云:“作品最主要处是诚实。诚实的重要还在题材的新鲜,结构的完整,文字的流丽之上。即是作品需诚实于作者客观所明了,主观所体验的生活。”沈从文从前强调“认真严肃”,她似乎意在将其落到实处。《文学杂志》创刊,林徽因又与杨振声、沈从文、周作人、俞平伯、朱自清、朱光潜等一起列名编委。 
  林徽因更著名的是她的“沙龙”。一九三三年九月二十七日至十月二十五日,冰心在《大公报·文艺》连载短篇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据说所写即是就中情景。有云:“我们的太太自己以为,她的客人们也以为她是当时当地的一个‘沙龙’的主人。当时当地的艺术家、诗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闲的下午,想喝一杯浓茶,或咖啡,想抽几根好烟,想坐坐温软的沙发,想见见朋友,想有一个明眸皓齿能说会道的人儿,陪着他们谈笑,便不须思索的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车,把自己送到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来。”来客有一位科学家陶先生,一位画家兼诗人袁小姐,一位诗人,一位文学教授,一位哲学家,一位政治学者,一位美国的艺术家兼风流寡妇柯露西,一位周大夫,主人则还有“我们的先生”。或许各有影射对象,其中爱慕“我们的太太”的诗人,“白袷临风,天然瘦削”。“他的头发光溜溜的两边平分着,白净的脸,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态度潇洒,顾盼含情,是天生的一个‘女人的男子”’,很像是徐志摩。至于后文,李健吾在《林徽因》一文中说:“我记起她亲口讲起的一个得意的趣事。冰心写了一篇小说《太太的客厅》讽刺她,因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为中心谈论时代应有的种种现象和问题。她恰好由山西调查庙宇回北平,她带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立时叫人送给冰心吃用。” 
  十多年后,钱钟书又写了短篇小说《猫》(一九四六年一月十日《文艺复兴》第一卷第一期),几乎是把冰心曾经挖苦过的事情照样挖苦一遍。《我们太太的客厅》和《猫》,算得上是另两幅关于“京派”的漫画像;与其说从中看林徽因等,不如说得以获知两位作者的某种态度。钱氏笔下,“在一切有名的太太里,她长相最好看,她为人最风流豪爽,她客厅的陈设最讲究,她请客的次数最多,请客的菜和茶点最精致丰富,她的交游最广。并且。她的丈夫最驯良,最不碍事。假使我们在这些才具之外,更申明她住在战前的北平,你马上获得结论:她是全世界文明顶古的国家里第一位高雅华贵的太太。”这位“我们的太太”的丈夫叫李建侯。至于“沙龙”,则云:“她并不是卖弄才情的女人。只爱操纵这许多朋友,好像变戏法的人,有本领或抛或接,两手同时分顾到七八个在空中的碟子。颐谷私下奇怪,何以来的人都是近四十岁、久已成名的人。他不了解这些有身家名望的中年人到李太太家来,是他们现在唯一经济保险的浪漫关系,不会出乱子,不会闹笑话,不要花钱,而获得精神上的休假,有了逃避家庭的俱乐部。建侯并不对他们猜忌,可是他们彼此吃醋得利害,只肯在一点上通力合作:李太太对某一个新相识感兴趣,他们异口同声讲些巧妙中听的坏话。他们对外卖弄和李家的交情,同时不许任何外人轻易进李家的交情圈子。这样,李太太愈可望而不可即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李太太的朋友,只能算李太太的习惯,相与了五六年,知己知彼,呼唤得动,掌握得住,她也懒得费心机更培养新习惯。”小说写了十来位客人,影射更其露骨,譬如“曹世昌”是沈从文,“傅聚卿”是朱光潜,“陆伯麟”是周作人,诸如此类。——这回未见林徽因有所反应,或许觉得此等显露聪明之作,不必理会。 
   
  六 
   
  这里讲的,都是有关“京派”的话;这些话,连同“京派”这个名目,归根到底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作家的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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