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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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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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汗雄才伟略,臣不能及。臣圉于宁远,一叶遮木不见泰山,真是鼠目寸光了。”范文程听了心神震荡,心下大觉赞佩。

  皇太极哈哈大笑,吩咐道:“先派人联络蒙古各部,天气转凉,一齐进兵。”

  西风渐紧,黄叶翻飞,辽西一望无际的高粱已变得穗垂叶枯,在浩浩的长风中起伏涌动如大海的波涛。秋高气爽,寥廓霜天,辽河的水缓缓流淌,日夜不息。残阳照在崎岖的古道上,天边一行南归的大雁整齐地列队而飞,翅翼融没在霞光之中,涂染得一会儿金黄一会儿殷红。

  车辚辚,马萧萧。远处扬起大片的尘土,大队披胄着甲的武士不断叱喝着坐骑旋风般地卷来,中间拥着一个面貌清逸的中年人,赫然便是督师袁崇焕。他挺立在马上,外面披件布袍,腰间插支长剑,神威凛凛,颌下三绺细须随风飘舞,又添了几分儒雅,只是不见了平日的那份闲适,满脸的焦灼之色,不断高声催促人马急行。原来皇太极统率十万大军大举南犯,由蒙古科尔沁部布尔噶图台吉引路,穿过科尔沁草原,分三路向蓟镇喜峰口一线突袭:济尔哈朗、岳托所率四旗军马与科尔沁蒙古军破大安口入关,阿巴泰、阿济格所率四旗军和科尔沁蒙古军破龙井关南下,皇太极亲统大军破红山口入塞,一路长驱直入,浩浩荡荡,兵临塞下重镇遵化。遵化离北京不过三百里地,乃是北京最后一道门户,遵化若失,后金铁骑不日即可西犯京师,非同小可!北京早已关闭九门全城戒备,兵部发了紧急火牌,召四方军马勤王。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奉旨驰援遵化,与蓟镇总兵朱国彦、遵化巡抚王元雅合兵一处,阻挡后金兵向西进逼京师。袁崇焕得到消息,急忙亲笔写了行兵方略,反复叮嘱赵率教不可轻敌冒进,命游击王良臣持书信飞告赵率教,又命副总兵张弘谟、总兵朱梅各领一支人马随后救援。哪知赵率教早已率四千精骑急驰三昼夜,到了遵化城东六十里处的三屯营,后金大军尾随而来。朱国彦慑于后金兵威,害怕城门一开后金大军跟进,任凭赵率教如何叫喊,拒不放他入城。赵率教无奈纵马西奔遵化,途中遭遇后金大将阿济格的伏兵,左冲右突,后金兵依然蜂蚁似围上来,乱箭射得有如雨点一般。赵率教身中数箭,战袍染得血红,看看越聚越多的敌兵,知道进退无路万难逃生,下马跪了,向西遥呼道:“皇上,臣尽力了!”又转向东北,哭道:“督师,卑职不能辅佐大人五年复辽,恕卑职失信了!”拔剑横颈,自刎殉国,四千人马顷刻间全军覆没。

  初战既折大将,袁崇焕痛入骨髓,脸色又青又白,暗自咬牙切齿,诛杀毛文龙以后,他曾专疏禀报辽东战局,力陈蓟门单薄,宜驻重兵,不然后金进犯,祸将不测,谁知折子却如石沉大海,自己有言在先,朝廷却无人听从,如今怎样?强压着胸中的怒火,不住埋怨座师韩爌、阁臣钱龙锡不晓边事,调度失据,使后金兵入关南下。怨恨无益,如何应变才是大事。虽说后金兵由别处进犯,但自己未能将皇太极盯紧,御他于关门之外,袁崇焕深恐皇上怪罪,命何可刚留守宁远,亲率副总兵周文郁、张弘谟,参将张存仁,游击于永绶、张外嘉、曹文诏等五千马军昼夜兼程,入关驰援。依稀望到山海关的城墙,忽见前面人马拥挤起来,急问:“人马怎么行走如此缓慢?”

  不多时,一个校尉打马跑禀报说:“督师,前面有一老者牧羊,数百只山羊阻住了官道。”

  “是什么人?教他快快将官道让开,不要阻挡大军行进。”袁崇焕皱起眉头,心下已有几分不悦。

  “小人说了几次,他就是不让。”

  “你可明言要进关勤王么?”

  “小人说了,可他却说勤王之师更不该扰民。”

  袁崇焕沉吟不语,谢尚政骂道:“你可说这是袁督师的关宁铁骑了么?”

  那校尉见谢尚政发怒,心下惶恐,陪着小心,低声答道:“也说了。”

  “蠢材!一个山野草民竟也奈何不得,遇到后金兵又如何对付?放马冲过去!”谢尚政声色俱厉,那校尉唯唯诺诺,转身欲退。袁崇焕心中一动,喝止道:“不可坏了军纪!带本部院去看看倒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袁崇焕打马向前,远远望见一个戴着大斗笠的老者,手持长长的皮鞭驱赶着一大群山羊,嘴里不住大声吆喝,羊群沿路行走,几乎挤满了整条大道,关宁铁骑紧紧靠在路边,静等羊群通过。到了切近,袁崇焕下马施礼道:“老丈,可否借光让路,教大军通过?”

  那老者头也未抬,回道:“你有军务,小老儿的羊也要赶着去吃草,为何要让你?”

  袁崇焕面色一寒,愠声道:“你既说王师不该扰民,本部院也知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何轻重不分?我袁崇焕虽说军纪森严,可事情紧急,未必不能变通,若一味相强,休说本部院无情!”

  那老者冷笑道:“好大的威风!什么关宁铁骑,未必如小老儿这一群山羊呢!”众军士闻言大怒,各拉刀剑怒视老者。

  袁崇焕不怒反笑道:“什么样的山羊如此厉害?果真能教皇太极闻风丧胆,就是用珠宝来换,本部院也会统统买下。”

  “这些山羊哪里会值得用什么珠宝来买?”老者取下斗笠,哈哈一笑道:“小老儿并非敢冒犯督师虎威,也不敢损辱关宁铁骑,只是想你们这样千里驰援,怕是未必如小老儿赶着山羊去闯盛京。”

  袁崇焕听出老者话中隐含玄机,看着须发如霜的老者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自眉梢直至下颌,甚是狰狞恐怖,但双目开阖之间却精光闪露,竟是似曾相识一般,凝神细忖,忽然想起八年前自己单骑出关时的那个牧羊老人,惊问道:“老丈,你还活着?”

  老者啪啪连甩几个响鞭,羊群竟纷纷在路边卧倒,嘴里兀自不住地咀嚼。老者向袁崇焕招招手,在地上盘膝而坐,说道:“袁督师,小老儿是土命,不容易死的。只是一别八载,小老儿是越来越老,你是越做官越大了。听说你后来连战连胜,宁远大捷红衣大炮炸死了老酋努尔哈赤,宁锦大捷击退皇太极数万雄兵,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一代枭雄,却被你谈笑之间打得大败,当真令人佩服得紧呀!当年我追随李成梁总兵,征战辽东多年,大小百余战,都没能将努尔哈赤奈何,真是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真的老朽了!”似是不胜感慨。

  袁崇焕将布袍一撩,与他相对席地而坐,神色极是恭敬,逊谢道:“前辈谬赞了,崇焕岂敢当之?若非当年李总兵开出大好局面,未必会有今日的辽东。”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老者满面的风霜,又道:“当年我回到京城,便到兵部查了案卷,知道辽东大帅李成梁有个同胞的兄弟李成材,想必就是前辈了。”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知晓小老儿的贱名,委实荣幸得紧呐!” 李成材的笑声竟有几分凄凉,他朝袁崇焕点点头:“你当真是个有心人。”

  袁崇焕见多年悬在心中的疑团刹时而解,极是欣喜,问道:“前辈如何到了这里?”

  李成材神情一窘,怅然道:“老夫当年纵横疆场,区区几十匹野狼原不放在眼里,不想多年不动手脚,功夫生疏了,竟被狼抓了一下,落得几乎面目全非,真是老了。我忍痛一把大火烧了茅舍,将狼群惊走,不想我那些山羊被狼群连咬带吓,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两头,恰是一公一母,我便带它们一路向南,到了山海关下,哈哈,如今又是这么一大群了。今儿个一大早听山海关的戍卒说你要入关,我赶来见你一面。”他见袁崇焕含笑看着羊群,接着道:“这些都是那两头羊的子孙们,我带它们一起来阻拦你。”

  “为什么?”袁崇焕一怔。

  李成材喟然道:“入关大不易呀!”

  “南行都是官道,路途平坦,怎么说也比白山黑水容易得多。”

  “你带了多少人马?”

  “马军五千,步兵四千。”

  “皇太极的人马你不会不知吧?”

  “后金铁骑不下十万。”

  “据老夫所知,宁远、锦州的人马不过七万,以此据坚城守卫不难,而分兵驰援,心有旁骛,兵分势孤,难免左右见绌,若为皇太极所乘,你如何应付?”

  袁崇焕不慌不忙道:“守坚城,抄后路,聚歼之九字而已。”

  李成材大不以为然,摇头道:“关内城池的坚固京师为最,但却不可据守以为屏障。”

  “如何不可据守?”

  “你既入关,勤王乃是首务,自当拦截皇太极,使他离京师越远越好,怎可纵敌到城下,惊扰京畿?但遵化已失,京师门户大开,蓟州旦夕可破,你有什么城池可据守?抄后路,聚歼之两策不可谓不佳,只是关内各地勤王之师何日会齐?可否听你调遣?尤其难为的是关内兵丁长年未经战阵厮杀,自然比不得你的关宁铁骑,老夫怕你弄巧成拙,进退失据,劳而无功,反而获罪天下,予人以口实,重蹈当年遭免的覆辙。” 李成材说到最后,声音低沉,目光一片惘然。

  袁崇焕豪迈道:“前辈多虑了,皇太极此次深入腹地,补给救援艰难,乃是天赐的良机,正可会集各路军马围歼,定教他来的去不得,岂可轻轻放过?不然他龟缩盛京,辽东何日才可平定?”

  李成材淡然道:“少年心事当拿云。老夫也年轻过,也曾有过如此的雄心壮志,只是世事难料,决非如此容易。老夫巴巴地赶来,阻你去路,原本是想献一良策,如今看你这般决绝,不说也罢。”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啪地一甩鞭子,羊群竟也听话地一个个直起身来,蠕蠕前行。

  袁崇焕阻拦道:“前辈有话讲了再走不迟,我愿闻教诲。”

  李成材长叹一声,片刻才说:“后金八旗精锐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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