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崇祯皇帝- 第1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额头、腮边的冷汗,隐含泪水的美目无限怜爱、无限幽怨地看着结婚不过八年的夫婿,极度的悲伤反而使她显得出奇的冷静,她知道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给予他温情的机会不多了,自己十六岁从河南祥符县被选入宫廷做了皇后,中间经过多少磨难,真是不易呀!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天启的奶妈客印月刚刚得势,肆意张狂,淫乱宫廷,公然与魏忠贤双宿双飞,一点儿也不避讳,有一天竟然传授天启皇帝阴阳之术,被张嫣撞见,当场命宫女将她批颊五十,赶出宫廷,永不再用。不料却被魏忠贤偷偷将她接回宫里,教她在天启面前一番哭闹,又留在了宫里。从此,便与张嫣结下了深仇大恨,每每伺机报复。那年张嫣有了身孕,身子日渐沉重,常常腰酸背痛,不堪其苦,客印月暗中将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女子扮成宫女,送入坤宁宫听差。张嫣一时大意,竟命她按摩,那宫女暗用内力在她后背和腹部的几处穴位连揉带按,反复数十下,当时虽然无比舒泰,可是未出三日,腹中的孩子便小产了,竟是个成形的麟儿,几乎将张嫣痛煞悔煞!客印月与魏忠贤暗自欣喜,又到天启面前诬告张嫣太不小心,使朝廷失了储君。张嫣被天启皇帝责骂一顿,百口莫辩。张嫣有苦说不出,回宫痛骂魏忠贤是活赵高,谁料被魏忠贤侦知,没过半年,魏忠贤指使亲信刘志选等人,弹劾国丈张国纪强占民产,殴毙无辜,尤其骇人听闻地谣传张嫣并非张国纪亲生,她只是身陷狱中的江洋大盗孙二之女,被张国纪收作了义女。张嫣无奈,挡不住汹汹的物议,偷偷贿赂了王体乾一箱珠宝,求他周旋,加上一班正直大臣据理力争,天启皇帝也不相信,只将张国纪一人革职回家。

  张嫣惊悸地想着往事,心里暗自叹息:皇宫里有的是荣华富贵,也有的是酸楚凄凉,母仪天下就可以品尝不尽的欢乐么?看看皇上的病容,一旦……今后怕是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二十三岁,黄金岁月,花样年华,难道就这样一下子从桃红柳绿的明媚春日踏入衰草连天的肃杀秋季?张嫣木然地坐着,白嫩的玉手有些机械地摩挲着天启皇帝的手掌,心头忽然涌出一句古老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隐隐地疼将起来,眼泪忍不住顺着雪白的香腮淌下来,无声地哭了……天启仍然在昏睡,如果不是看到他那微微张缩的鼻翼,真是无法感觉到他还活着。

  “娘娘!回宫歇息歇息吧!”一旁垂手侍立的魏忠贤面色悲戚地轻声劝道。张嫣转头看了他一眼,摆手哽咽说:“魏公公,你们下去吧!我要多陪皇上一会儿。哎!原本在身边厮守的日子就不多,今后再想服侍或许不能够了,就多尽尽心罢!”

  “皇上洪福齐天,老奴命钦天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光华如水,灿烂依旧,想必皇上只是小灾,并无大恙的,还请娘娘宽心。老奴再去想想办法,替皇上禳灾祈福,娘娘可要多保重呀!”

  “那倒是好,魏公公算是有心了。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皇上就这般快地去了!”说着,泪水更加止不住地滴落,“你们下去吧!也累了多日了。”魏忠贤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又见她执意陪伴,便不再强劝,悄悄退了出去。

  乾清宫西庑的懋勤殿,飞翘的殿檐下高悬着一块泥金蓝地的金字匾额,上书“懋学勤政”四个大字,乃是先朝嘉靖年间内阁大学士夏言的手笔。懋勤殿里,客印月居中坐着,多年的优裕、富足与享乐,使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尊贵与威严,但仍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乡土野气。神宗皇帝万历年间,她十七岁,便嫁与京畿通州府大兴县侯巴儿为妻,过门才知侯家贫穷至极,糊口都难。转过一年,她刚刚生下儿子侯国兴,再难忍受家中的贫寒窘迫,不得已将满月的侯国兴撇下,到京城应征,入宫做了东宫太子的长子朱由校的奶妈子。朱由校继位做了皇帝,她继续照顾朱由校的饮食,没有按照惯例被遣送出宫,还被敕封为奉圣夫人,几乎享受着皇太后的尊贵与威仪。她与魏忠贤奉旨在宫里做了一双对食的夫妻,两人内外勾连,互通消息,天下为之侧目,就是当朝帝后的皇亲国戚也惧怕她几分,深知退避,敬而远之。此时,她懒散地躺坐在蟠龙睡椅上,手里捏着一柄红漆竹骨双面题字的绿笺泥金扇,不时地摇动着,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说笑。宫娥端来一盘顶红皮白的深州蜜桃,她看了看,伸出白白的肥手,取了一个颜色鲜红的桃子,一口咬下去,蜜汁四溅,片刻间将桃核吐出,身后的宫娥忙将雪白的丝帕送上,她一把攥了揩手。又有宫娥捧着金钵盛了,献上漱口的香茶,她吃了两口,叹口气说:“老王,看来皇上病疴沉重,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王体乾劝慰道:“皇上春秋鼎盛,想来只是小恙,不会有什么大病的,以皇上洪福,又有九千岁与老祖太太千岁扶持,定会转危为安的。老祖太太千岁不必过虑劳神!”

  “哎!”客印月轻叹一声,叫苦道:“自皇帝幼小之时,即由我抚育,比我亲生的儿子都要尽心、都要周到,眼看着身登九五之尊,就想可是好好纳福享乐了,谁知刚刚七载,皇上就……教我今后依靠何人?岂不是白白忙了一场,我怎的这般命苦呢?”说到伤心处,禁不住落下泪来。

  王体乾朗声说道:“老祖太太千岁抚育皇上之功,普天之下,若非瞽盲,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管是谁继承了大统,岂会薄待了先帝的功臣?自然也减不了老祖太太千岁泼天的富贵!”

  客印月依然面带忧色,道:“我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怕再也吃不得苦了。”

  王体乾神色愈加恭敬,满面堆着笑说:“老祖太太千岁抚育皇上,有功社稷,万姓所睹,天下共闻,但凡大明子民,哪个不以国母礼待,不当菩萨供奉?若是老祖太太千岁肯屈尊的话,大伙儿想请到家里怕都请不及,还不知要轮到什么年月呢?再说,有九千岁上下内外联络谋划,天道不变,谁敢熊心豹胆地动老祖太太千岁一根毫毛?”

  客印月用手指着王体乾笑道:“你总会给我寻开心!细细想来,你说的倒也是,不过总不似当今皇上待我这样好罢!”王体乾凑近她的耳根,轻声道:“小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有人胆敢不加礼遇,老祖太太千岁与九千岁何不代朱家治理天下?皇后的位子他人坐得,老祖太太千岁也坐得!”客印月用手掌轻批了一下王体乾的面颊,笑骂道:“又来哄我,谁家徐娘半老的还做皇后?”

  王体乾反问一句:“九千岁岂会辜负了老祖太太千岁的一片深情?”客印月被撺唆得心痒不止,面现红潮,宫女们也一起痴笑。忽然,魏忠贤大步跨进殿来,众人一惊,忙收住笑容,跪地而拜。

  客印月起身迎道:“皇上龙体如何?可有好转?”魏忠贤眉头紧锁,在客印月身边坐下说:“若无神医灵药,圣上看来是难捱几日了,为之奈何?”

  客印月答道:“皇上原本康健,旬月之间,病重如此,恐有妖孽作祟,也未可知?我小时也曾病重,恰好得遇方外奇人,说是精怪附体,教我父母一个禳祝的仙术,给全家人用大红的布匹做成内衣,一齐穿了七七四十九天,我的病居然好了。”魏忠贤听了,也觉有理,即刻命王体乾赶制金寿字大红贴里,分发给御前近侍太监穿上。

  魏忠贤与客印月闲话几句,又贴耳细说了些什么,客印月面皮一红,轻啐一口。魏忠贤讪讪地携了她的手,二人出了殿门,分乘肩舆,先北后向西折,经弘德殿,出凤彩门,来到咸安宫。宫里早已用精绣花鸟的朱红轻纱围起大幔,里面安放一张楠木雕花大床,床上整齐地摆着用紫檀制作的各种兵器,刀、枪、剑、斧、锤、钩、棍、棒、鞭、抓……都是一尺长短,紫光闪耀,通体发亮,似是把玩使用多时。太监、宫女调好了香汤,伺候二人沐浴。洗浴已毕,小太监给魏忠贤拭干身上的汤水,扶他背卧在大床上。客印月沐浴后换了宽松的缎袍,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持斧,一手持锤,在他身上或轻或重地敲击起来。当年,客印月年轻之时,单凭一双玉手,拿捏得魏忠贤几番消魂,后来体力渐觉不支,便命能工巧匠做了一套助力的器具,仿照十八般兵器的样式,各有功用。斧、锤、钩、抓地尚未敲打一遍,魏忠贤就已瘫软如泥,不住地大声呻吟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郑仰田醒来,感到浑身冰冷,堂上熊熊的烈火仍然在烧着,堂内灯火通明,外面早已漆黑一片。他费力地活动一下身子,才发觉不知何时已平躺在了冰凉的地上。一天水米未进,腹中咕咕叫个不住,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一阵剧痛自脚底袭来,登时头晕目眩,浑身竟无半分气力,重重摔在地上。“师父!”恍惚中,他听到有人轻声呼喊,循声张望,见屋梁上赫然吊着自己的徒弟。他心中一急,竟然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叫道:“徒儿!”

  少年被绑着推桑上堂,一眼就看到了平躺在地上的师父,衣衫破碎,头发披散,血迹斑斑,早已没了人的模样,不知有多少处伤口,也不知是死是活,本待扑上前去,身子早被番役们牢牢拉住,只得大声呼喊:“师父!师父!”却见师父静静地躺倒着,毫无声息。少年大哭,番役们七手八脚将他吊在梁上,又将一桶桶冷水泼向郑仰田。少年见师父醒了,喜得大叫:“你们放了我师父,放了我师父!”

  许显纯离了座位,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来到少年眼前,笑道:“你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也是个孝顺的徒弟。要救你师父倒也不难,只要将那日你师父对信亲王讲的话再说一遍,我就会放了你师父。”

  少年收住眼泪,冷笑道:“你们放过了师父,可是师父却放不过我,小民岂是欺师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