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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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虫甲-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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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这人绰号夜燕,是江南有名的侠盗。

  他这一跪,什么天目山双剑、普佗铁面佛、千岛岛主、凤阳四杰、桐庐钓徒、舟山飞鱼、山阴布衣侯,还有括苍山、雁荡山、天台山等众多江湖豪杰一齐跪了下来恳求苦劝。

  鲍隐看着大堂上黑压压跪倒一片,一时间心神激荡,语音微颤。

  “各位兄弟请起,多谢你们的深情厚意。只是鲍隐扛不起这副担子了,我心意已定。请起来吧,你们也知道,鲍隐说句话,无论如何是要算数的。”

  “鲍爷,你若退出江湖,弟兄们没了主心骨,可怎么办啊?”有人哽咽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鲍隐喃喃着,苦笑着,仰头叹了一声,“敲锣卖糖,各干各行。如今边患已靖,国力日增,英雄老去,无用武之地了。你们起来吧,我志之决。”

  郑葵南早已跪下还礼,“各位叔伯、兄弟,我师父年事已高,还请成人之美,万勿强人所难。”

  “鲍隐!”扬州铁掌吕春冰顿足道:“你聚富敛财也罢,附庸风雅也罢,不该拿众多英雄豪杰开涮!更不该被金银眩目,五色迷眼,香风吹酥了英雄体。你我知交三十年,渐行渐远不说,我见不得你意气消沉,这金陵多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守财奴!”

  杭州快刀凤来仪指着那口金刀和精钢箍套,大声问道:“鲍爷,当年你领着大伙抗倭的气概胆略到哪里去了?!”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之变”起,鲍隐率江南群雄和无数义民奋起抗倭,屡助俞、戚。当时倭寇以倭刀之利锐不可挡,鲍隐仔细研究后,发现日本刀继承和发扬了唐朝大刀的优点,尺度和分量都更加有利于格杀技术的发挥,一般刀身狭长,刀刃轻薄,锐利无比,双手挥动起来十分称手。中国刀自唐宋以来形制驳杂、刀体厚重,亦有厚重之便。鲍隐重新造刀,又将家传刀法提炼出简洁实用的数招,一遇倭寇便兜头裹脑斜肩劈砍,往往将倭寇连人带刀斩为两段。

  鲍隐将此刀法传于众徒、群雄及百姓,并传至军中。倭寇大失倭刀之势,一段时间里被劈得闻风丧胆,只好打造精钢箍套以护其颈,生怕被砍掉了脑袋。

  戚继光将军大赞鲍氏刀法,并学习日本刀来改良中国刀予以积极推行,还创下了“戚家刀法”。

  “往事已矣。”鲍隐望他所指,心中刺痛。那个精钢脖套是他两个儿子鲍经文、鲍纬武中一个在战场上缴获的。

  “罢了!罢了!”

  扬州铁掌吕春冰又连连顿足,仰天长叹。“你既不是从前的鲍隐,我与你再无朋友兄弟之谊。”

  “唰!”的一声,他扯下一只袖管,抛在地上,掉头而去,竟是与鲍隐断袖绝交。

  顿时,堂中有人哭出声来。

  “鲍爷!”杭州快刀凤来仪叫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封刀,南七省武林群龙无首,分崩离析在即,谁还镇得住啊!”

  鲍隐强笑道:“凤兄弟言重了。我鲍隐也就是在江浙南直隶有点小名头,哪有那么大的造化。何况,天下承平,国运昌盛,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能干点什么?”

  江南侠盗夜燕叫道:“鲍爷所言非也!这大明王朝看上去花团锦簇,内里黑暗如渊,人世间有多少不平之事啊!你若不管不顾,只怕是伤了我江南武林元气,折了天下正气啊!”

  鲍隐闭上了眼睛,低低道:“备香。”

  见鲍隐执意封刀洗手,天目双剑、桐庐钓叟和山阴布衣侯几人对望了一眼。桐庐钓叟忽然捂着鼻子啐道:“啊呸,我怎么嗅到这园子里好大一股铜臭味?”

  山阴布衣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叹道:“唉,今日出门走得急,也不懂换套应景的衣裳。好一个雨花社,有道是‘满城文运转,遍地是方巾’啊。”

  天目山双剑相互埋怨道:“我说了不要来,你偏要来。怎么样?人家还以为我们是来打秋风的呢。”

  几人说罢,也不顾众人惊奇和郑葵南怒视的目光,哈哈大笑,一齐离开。

  “大隐在朝市,何劳避世喧。”陆髯仙唯恐师徒尴尬,出言安慰。“这《高山流水图》一寓隐逸之心,二述知音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惜走了的这几位英雄,一时间未及理会得了。”

  鲍隐打起精神,整理衣袍,焚香已毕,走到盛满清水的鎏金铜盆前,挽起了衣袖,缓缓伸出了双手。

  此刻,在隐园门外不远,秋宝在绿树翠竹间看着人来来去去,自个儿徘徊不定。

  他想了半天,准备转身离去,与后面匆匆走来的一人撞个满怀。

  “哎哟哟。”被撞之人倒在地上,揉着身上直叫唤。

  秋宝见这人打扮好像是哪个府上的跟班长随,年龄却已有四、五十岁,忙上前去扶:“对不住,大叔,撞着哪里了没有?”

  这人正是陆髯仙的长随程星塘,被秋宝扶起来后,口里咝咝吸着冷气,道:“小伙子,没头没脑的,想什么心事啊?”

  秋宝连连作揖,道:“大叔若无大碍,我告辞了。”

  “哎!”程星塘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想进隐园啊?我刚好要去找我家老爷,我带你进去吧。”

  “不用了。”秋宝摇手称谢。

  程星塘端详着他,道:“小兄弟,我看你气色,似有冤苦。今天隐园里有大事发生,鲍爷要收山呢。他不再管外面的闲事了,你今日若不抓紧,只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秋宝捂捂别在后腰的酒葫芦,还有怀里的一枚铁胆。“多谢大叔,能否带我入园?”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一节
鲍隐缓缓将双手从金盆里收回,接过郑葵南递过来的一块松江白棉布手帕,又缓缓拭干了手,整衣理袖,对厅堂上下团团一揖。

  厅堂里鸦雀无声。

  程星塘带着秋宝从大堂侧门进来,让鲍府家仆帮他在角落里找了个座位,自己趋到上首,站到了陆髯仙身边。

  杭州快刀凤来仪双眼郁郁里扫了一圈,正好看到了落座未定的秋宝。“隐园原来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这小子是江南各省一体缉拿的疑犯!”

  这一嚷,满堂皆惊,无数双眼光利剑一般将秋宝钉在了座椅上。

  普佗铁面佛不以为然,道:“嚷什么嚷?这厅堂里不敢说有一半,起码有三成人是绕着衙门走的。鲍爷关照过的人还少吗?”

  凤来仪疾言厉色。“这小子是我杭州虎跑寺的小和尚秋宝,身上关连着数个地方上百条人命呢。”

  陆髯仙对身边程星塘低声喝问:“怎么回事?什么样的闲人你也敢往园子里带?”

  程星塘脸色大变,连忙躬身施礼。“对不住老爷和鲍爷,刚才我在外面见他急苦,一时好心就带了进来,谁知道……”

  郑葵南止住他,上前一步道:“这园子里都是江湖中的英雄豪杰,没有在衙门兼差的吧?”

  凤来仪指着秋宝对大伙说道:“慧远禅师的功德,在江南是有名的。如今杭州西湖四季幽赏里再无虎跑试新茶了,只因有一百三十八条冤魂呢。还有嘉兴法云庵的心云师太,甚至连钱塘瓦子巷的王老鸨,他也不放过。咱们江湖中人不替官府卖命,可若是遇着凶犯歹徒,同样决不放过!”

  “说的是!”众多英雄豪杰一齐嚷了起来。

  “他既然敢来,定有个说道。”郑葵南转对秋宝道:“秋宝小师父,你来隐园干什么?请借一步说话。”

  秋宝被带到了大厅正中,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堂上是鲍爷吧,还认得这个葫芦吗?”

  鲍隐看清了他手中举起的酒葫芦,点点头,道:“这是俞家军哨长吴钩的,他当年救过我。”

  “他死了。”

  秋宝一言出,鲍隐噌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秋宝在四周刀锋般的目光里,抹了一把汗,振作起精神,将自己这几个月来,如何遇虎跑寺众僧罹难,又如何遇瓦子巷王九妈归西和法云庵心云师太遇害,又如何遇着吴钩两人相处甚洽,吴钩却又遭难,还有如何被官府当作疑犯缉拿之事说了一遍。他一番话说完,汗流浃背,几乎脱力。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和尚!”杭州快刀凤来仪愤愤道:“照你这么说来,你竟是被人陷害,受了官府冤枉喽。”

  “这位小兄弟走到哪儿,就有人赔上性命。莫非真是个祸害?”千岛岛主摇头不信,“你让人相信你是煞星下凡,我们便信你。”

  秋宝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无济于事,心中大急,举起酒葫芦道:“鲍爷,吴钩大叔让我来找你,就是托你帮我的啊。”

  鲍隐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一手理着虬髯,一手运着一对铁胆。

  郑葵南道:“秋宝小师父,你说了这许多,但始终无法让人信服,莫非另有隐情?”

  秋宝一时间呆在那里。他确实有些话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郑葵南进而道:“你还有什么隐情,或是证人证物,今日在众位英雄面前,赶快为自己洗涮干净。要不然,不但官府要拿你,这园里也没有一个人会放过你。”

  秋宝惶急间,在身上摸索。“叮当”一响,滚出一只镂银雕花的铁胆来,与鲍隐威名赫赫的“乾坤日月胆”一模一样。

  众人惊奇里,从秋宝怀里又跌出一面旗子来。

  郑葵南刚好上前将铁胆拾起,顺手便把那旗子接在手里,当众展开。

  “啊!”堂中所有人无不大惊。

  那是一面令旗,狼牙边,黑底银线,上绣“天差平海大将军”七个字。这面旗当年与大倭酋王直的五峰旗一道,遮敝了东南的辽阔海面,裹挟了无数人的生死命运。

  “是实物。”郑葵南仔细看了看,飞快地递给了师父。

  鲍隐接旗在手,脸色大变。

  “果然是真的!”凤来仪大声叫道:“我杭州市井传说,徐海从倭之前曾在虎跑寺出家为僧,又与瓦子巷名妓王翠翘痴缠,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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