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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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开-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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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炮一直推出五六百米才停住,张英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万一 再打不中,第一道防线就会在坦克的履带下崩溃??“咚!”随着沉闷的爆 响,一个桔红色的火球在坦克群里腾起一股黑烟。紧接着又是几发,四辆坦 克居然全被打瘫。
张英辉兴奋地抓起电话,接通了一营指挥所。 “打得太好了!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 “他们是副班长高玉琴、炮手贺才先、徐清华,都是解放战士。”“传
我的命令,马上给他们记功。” 放下电话,张英辉想起了不久前与一位被俘军官的交谈,那位军官说:
“同样的人,在我们这边是草包、松包!到你们那边,没几天就立了战功, 真不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样的法术。”
  敌人在 8 旅面前碰了几次钉子,久攻不克,午后,便将目标转到了独 7 旅所在的北营、芦草湾一线。
由于兵力对比悬殊,黄昏时,防线终于被突破了。 热兵器换成了冷兵器。
机枪手乔二卫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运足了丹田之气,“嗷嗷”叫
着向一个大胡子扑去。 大胡子连声也没吭,翻倒在地。
刺刀来不及拔出来,又一群敌人涌过来,乔二卫从腰里抽出两颗手榴弹,
顾不上拉弦,擂鼓一样照着脑袋一顿猛砸。 有的被砸懵了。有的被砸倒了。有的双手护着头撒丫子就跑。乔二卫正
要追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就在这时,一个小个子乘机跳过来,照着他的后背捅了一刀。他觉得一 阵剧疼,身子微微痉挛了一下,疲软的身体无力地仰在地上。
眼前似乎有暗红的波浪在浮动,身躯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像一团
白雾在空中飘来荡去,沉沉浮浮,时聚时散。脑子里的意识渐渐淡去,只有 那惨烈的厮杀声还在耳畔回响,不过,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声音变得若 有若无。
夕阳上仿佛被刺刀挑破了,腥红的血浆从那创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天,
染红了地,染红了远处轮廓模糊的山岭,染红了旷野静静流淌的小河,为人 间描绘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图画。
无毒不丈夫
第 34 集团军总部。 李文六神无主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忽而坐下,忽而站起。刚刚点燃一
支烟,吸了一口扔掉。重新抽出一支烟,再点燃,再扔掉。罗历戎的呼叫, 孙连仲的督战,像两只板子,夹得他里外不是人。
  部队的进攻不能说不积极,车轮战,正面佯攻,侧后迂回,坦克突进, 集团冲锋,所有的花样都试过了。至于火力,更没说的,平均每平方米土地 上落下的炮弹,至少有三至五发,已达到了饱合的程度。按照克劳塞维茨之 理论,无限的暴力将对敌形成毁灭性的冲击。奇怪的是,战果却一直不尽如 人意。
  
他懊恼地摇摇头。 门猛地被撞开了。
“好消息,共军防线被我全线突破。” 李文甩掉手里的烟,抢前几步,接过电报:


  共军遭我猛烈进攻,伤亡惨重。已全线崩溃,仓惶向南逃窜。我军现已进驻徐水,准 备相机渡过漕河,最迟明日将解 3 军之围。


  “太好了!”李文把电报在手里抖了抖。抑制不住的兴奋从目光中流露 出来,如果不是下级在面前,他简直要手舞足蹈了。“立刻向北平报捷。命 令徐水地方政府,组织劳军团到前线劳军。嘉奖作战有功部队,命令运载援 兵和弹药的汽车,随时准备向清风店开进。”
值班参谋走了。 李文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法国香槟酒。他平素是不大喝酒的。此刻,却想
喝个痛快。 热辣辣的酒精,燃烧着他的血液,也燃烧着他的思维。按照摩托化部队
的行军速度,明天中午,不,上午就可以赶到清风店,在共军屁股后头狠狠 地敲他一下。这样一来,不仅可解罗军之围,说不定还能创个全歼共军主力 的奇迹。让北平瞧瞧,让南京瞧瞧:让老头子瞧瞧。
豪壮的激情在胸中沸腾,李文决定亲临前线督战。
  途经徐水,隔窗望去,公路上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溜整装待发的汽车,像 绿色的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车厢里载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美国人 提供的弹药,甚至包括一些小型钢炮。再往前走,是炮兵阵地了。一门门威 风凛凛的大炮,神气十足地高昂着炮管。黑洞洞的炮口直冲天空的太阳,风 从炮口擦过,发出呜呜低咽。那架式,哪怕前面是铜墙铁壁,也能撕得粉碎。 过了炮兵阵地,气势雄壮的坦克群映入眼帘。草绿色的烤漆在太阳下闪着耀 眼的光,沉重的履带凝聚着所向披靡的力量。汽车一直开到观察所门口,16 军军长袁朴早已在此恭候。李文走进观察所。透过观察镜望去,开阔地上布 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既看不到工事,也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到处笼罩 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
“进展情况怎么样?”
  “部队已突破共军设在沙家店的防线,目前正分两路,一路沿铁路、公 路向刘祥店、史各庄进攻,另一路经青庙营向黄土岗侧翼迂回,看来,我们 的指挥所是跟不上部队的进度了。”袁朴不无得意地笑笑。
  李文走出观察所,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车子再往前开。吉普车在一处 临时用木板搭成的隐蔽部前停住。这里离阵地很近,即使不用望远镜,也能 看得一清二楚。
  李文看了一会儿,眉头不由得打了个结。情况似乎并不像袁朴说得那么 乐观。
“望远镜。” 袁朴递过望远镜。
远处那隐隐约约的景象,透过放大的镜片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不是幻觉。 在对面那几乎被炮弹犁翻的阵地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枪子,像割谷子
似地把冲锋的士兵们一茬一茬地割倒。

李文眼睛看累了,放下望远镜。 “袁军长,靠这样的进攻,我们今天能推到清风店吗?”袁朴愣了一下,
观察着李文的表情,“我真不敢想象,溃败的共军怎么在一夜之间又筑起了 一道防线。不过??”
  李文懒得听他那冠冕堂皇的许诺,打断了话头,“你说,为什么我们的 火力不能对共军构成有力的打击?”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步兵推进速度太慢,与火力衔接不上,使共军 有空子可钻;二是共军变应能力太强,我火力袭击时,他们躲在安全的地方, 等我火力一停,他们立即钻出来进入战斗。”“共军打阻击的部队有多少?”
“不超过两个纵队。” 李文沉思片刻,猝然收缩的瞳孔里透出一束异样的亮光。他把袁朴叫到
跟前,如此这般一番。 “这样做行吗?”袁朴不无忧虑地张了张嘴。
  “有什么不行!要知道,救出罗历戎是一万多人,这样干能搭进去多少? 今天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共军防线。”在李文的直接导演下,又一 次进攻开始了。
李文久久地举着望远镜,急切地期待着那苦心设计、即将出台的场面。 终于,进攻的波浪与防御的堤岸相撞,阵地搅成了一个炽热的漩涡。 李文将手轻轻地向下一压。
袁朴立刻通过无线步话机下达了炮击命令。
几秒钟后,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李文清清楚楚地看到,无数残断的肢体随着烟柱飞散开来,在燃烧的烈
焰中,似有血雨洒落。


月亮升起来。

野司电报

  空明的夜色织成柔软的网,温柔地笼罩着大地,像微风中飘动的轻纱, 战地在乳白的月光中魔幻化了,以它虚无缥缈的朦胧,遮盖了真实的具象。 白天所见到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迷离。只有浸过血的焦土,闪着铁锈 般的光泽。
油灯下,郑维山轻轻地翻动着 8 旅送来的阵亡名单。
  一个个名字从眼前流过,有他认识的,但多数都是不认识的。其中,有 著名的战斗英雄,有年轻的基层干部,有刚刚参军几天的新兵蛋子,也有入 伍不久的解放战士。昨天,他们还充满着生机,像年轻的太阳,此刻,却永 远地沉睡了。
  他翻着翻着,恍惚中,那一个个名字仿佛从纸上蹦下来,变成了有血有 肉的人,排成长长的一列,依次从他身边走过。
一张又一张硝烟熏染的面孔; 一双又一双灿若晨星的明眸??
  他们是这片大地的儿子。这里的黄土养育了他们,这里的黄土又将永远 成为他们的归宿。
  温暖而冰冷的土地,多情而无情的土地。若干年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的人们,还会记得他们吗?
  走过去了。长长的队列在无声的悲壮中走过去了。走在最后的是那个乔 二卫,尖尖的虎牙透着几分稚气,弯弯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遗憾。他遗憾什
  
么呢?是遗憾没有多挑死一个敌人,还是遗憾没有和娘最后见上一面,或许, 遗憾人生的道路过于短暂??郑维山把那几页纸仔仔细细地折好,放进口 袋。站起身,几步踱到窗前。
  不远处,几簇鬼火似的亮光闪闪烁烁,那是敌人的阵地。气急败坏的李 文,为了突破阻击防线,竟然不顾自己士兵的死活,用重炮猛轰,简直毫无 人性。
明天,说什么也要把 8 旅换下来,他们打得太苦了。 他正想着,胡耀邦推门进来。 “老胡,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我也正要找你,刚刚收到一份野司的电报。” “什么内容?”
“你自己看吧。” 郑维山接过电报。


为确保南线歼敌,阻击保定敌人南援,特调第 7 旅星夜南下,由胡耀邦同志带领,与
19 日晚先期南下的独 7 旅协同,在保定与方顺桥之间布防。


  郑维山微微一怔。他本想让 7 旅接替 8 旅,想不到野司又要把 7 旅拿走。 野司是从全局考虑问题的,不能因为局部情况而动摇野司首长的决心。 为保证南线以十当一,北线必须做到以一当十。“老郑,你刚才不是说有事
要和我商量吗?”
“没有了。” 胡耀邦没有再追问,眼睛里闪动着润润的光:
“老郑,我们又要兵分两路了,7 旅这一走,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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