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在给挨了飞石的臭小子擦脸,她的脸上盈着淡淡的愧疚和无奈,回眸看了我几眼,叹口气又转过头去。原本憋了一肚子的郁愤,被娘的几眼瞪了个烟消云散,我可不想惹她伤心。
门扉开处,我那高大俊美的爹爹踱步走了出来,他先是看了看声浪顶天的娘子军们,随即极是哀怨地低头瞥我一眼,用眼神责怪我又捅下如此大的娄子。
爹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让无数女人倾倒的温柔声音道:〃众家嫂嫂今儿个齐聚吾家门前,想是这娃又惹祸了?我定不轻饶了她,还请嫂嫂们散了吧。〃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无数颗芳心铺天盖地地向爹涌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粉红色。有个美貌爹爹的最大妙处就在于,抬他出来往人前一摆,绝对不会再有人追究我这个小屁孩的过错。
爹爹的目光流转,已经有几个大嫂的脚步开始移动。是金子总会发光,爹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发光辉灿烂起来,我无限景仰地抬头仰望着他。
〃夫郎,这娃秉性狡黠多智,又是这么个性子,我怕她将来……〃
是夜,爹娘在窗下私语,我躺在竹畔的软榻上啃着梨子。娘的话音虽不大,但字字句句断断续续飘入我的耳中。
或许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委实难以管教的顽童,尚在稚龄就几乎将整个花家寨翻过来。今日这阵仗也不只见识过一两次了,在我来说早已习惯成自然。被困在这孺幼身子里的灵魂时刻叫嚣着要冲决而出,如果不生些事端来排解的话,我怕早就郁闷而亡了。
我实在找不到孩童所特有的那份天真烂漫来掩饰心性,而天生就喜欢捉弄人的恶趣味也始终无法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磨灭。
爹爹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窗上的剪影轻摇,爹的手抚在娘的背后,抚过她的寸寸青丝。
〃莫担心,这娃自有她的福分。过于聪明些也不是坏事,只要细心调教,以防她走了歧途,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若她是个男娃子也罢了,可偏又生了个女儿身……〃
娘的一声叹息被爹掩进唇齿,我扭过头,专心啃手里的梨子,提醒自己眼前已属少儿不宜画面。
自从被我的飞石无辜蹂躏后,隔壁家的铁牛再也不敢公然从我家门前的土路上走过。每次他牵着老黄牛路过时,总是先警惕地左右张望,看看附近是否有我的身影。
我趴在自家院子的梧桐树上,鬓边缀着一串淡紫藤花,手里握着干桃核上下颠玩。娘一双巧手为我细细梳就了双环发髻,天青丝带垂在脑后,高束至腰的石榴罗裙上织绣着松翠双飞蝶。
铁牛的鼻涕几乎成为标志,看他傻乎乎的样子,我忍不住露出一丝坏笑。顺手丢过去一只桃核,正中铁牛的冲天辫。他立刻全身一颤,跳了开去,抬头瞄了半天,才看到趴在梧桐树上的我。
〃你,你又要欺辱我了?〃他的小肥手指一颤一颤地指着我,嘴角轻轻地抽搐着。
〃傻小子,谁有工夫欺辱你?〃我眨眨眼,故意装出一副无辜模样。
铁牛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只桃核,满脸戒备地看着我。我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回视他。
〃你捡那桃核做什么?难道想要种桃树吗?〃
〃你刚刚就用这东西打了我!〃一声充满辛酸血泪的控诉,鼻涕虫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丢你了?小鬼!〃我有恃无恐地笑着,兀自狡辩。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使劲瞪着我。
我摘下树梢上的一片梧桐叶,捏在指尖转了几转。叶脉清晰流畅,铺展在叶面上。我将那片叶子一点一点地撕碎,转腕间全洒在了树下的铁牛头上。
〃我就是讨厌你盯着我看的傻样子,所以我就是要欺辱你。〃我的口吻轻柔,全没有半丝恼意。铁牛仰着头怔怔地看着我,我冲他温婉地笑着,〃你说,我好看吗?〃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小黑脸蛋上浮起不协调的红晕。
〃呵呵呵呵,算你识相。〃我拍拍手,将掌心里的碎屑拍干净。
〃那我以后不敢再看你了,你还会欺辱我吗?〃铁牛低头扭了扭脚丫,又抬头问我。
我立刻摇头,〃不行,如果你以后不看我,我会比从前更加地欺辱你。〃
〃为什么?!〃小鬼龇牙咧嘴地怪叫起来。
〃你不看我就是说明我不美,我不高兴。〃我坦诚地说道,他的脸色从黑到紫转了一圈。
〃那,那我以后总是看你。〃他又叼住了手指,努力吸吮起来。
〃不行!我讨厌你看我。〃我继续笑着说。
铁牛叼着手指,看看我,又看看身后的黄牛,嘴角咧了几下,终于又是哇的一声号啕起来。
青山开外,绿水其间,梧桐树影婆娑摇曳,正映着花家寨世外仙源般的宁静温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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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二章云破花弄影(1)
第二章云破花弄影
欲语双钩燕子梁,春风隔岸绿泠洲。
悠悠篱上草,花家寨里的孩子们像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起来。
美貌爹爹在我六岁的时候终于正式给我取名叫不语……花不语,可能是他希望我少说话多做事,也可能是怕我这张嘴终有一天把花家寨里的老老少少统统气疯。
村长家的两个小丫头出落得如清水芙蓉,娇艳无双,就连隔壁家的鼻涕虫铁牛也终于向着正常人类的容貌发展开来。
因为女儿生得美,村长在两个娃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就特地跑来拜托爹给取两个好听的名字。爹看过了襁褓中的姐妹俩,想了想,说,干脆就叫飞雪和弄影。
村长满心欢喜地乐颠颠回家,他家两个宝贝从此有了人人称羡的好名字……花飞雪,花弄影。
那之后,牵着黄牛的鼻涕虫提着满篮子野果找上门,希望爹也给他起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爹摸着他的冲天辫说,叫铁牛不是很好?他摇头不肯依,惹得娘又伸出绡白的水袖要给他抹眼泪。
屋外的梧桐树苍翠浓郁,将炽烈的日华挡去大半,我坐在树下随手玩着竹蟋蟀,冷冷地开口:〃干脆就叫天牛吧。〃
傻小子转过头,偷偷透过窗棂格子看向我。爹的半边眉毛挑起老高,娘的水袖掩去脸上的浅笑。
〃你总是牵着黄牛走来走去,叫天牛不是很好?传说天上有一条银河,河岸边就有一头神仙牛,又老实又威武。〃
鼻涕虫显然被我忽悠得有些动心了,看着爹,满眼期盼。爹蹲下身子摸着他的额发说:〃铁牛是很好的名字,刚硬如铁,你的爹娘定是希望铁牛将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傻小子的眼中绽放出无限敬仰的光芒,直把爹当做了神人崇拜。娘几步躲进里屋,悄没声息地笑了个够。
我的唇角扯出个冷笑,爹爹连敷衍小鬼头都这么清风不着痕。可怜铁牛那傻小子还真以为自己得了多大的便宜,这愣头青啊!
没再理会他们这一大一小两个不正经,我专心地玩着手里的竹蟋蟀,一根一根青竹丝穿梭如织,将蟋蟀摊在掌心上细细看去,真如活了一般,玲珑逼真。
花家寨从上数到下,我最讨厌的就是那对姐妹花,姐姐飞雪粉雕玉琢,妹妹弄影晶莹剔透,俏生生的一双璧人。每次看到她们,我都忍不住厌恶地皱皱眉,爹敲着我的头壳说:〃娃的心眼恁地小,不如人家漂亮就如此嫉妒了?〃娘了然地看看我,又看看小姐妹,轻颦含笑。
爹哪里懂得,其实娃的世界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从出身家境到相貌穿着,哪样不是可攀可比?那二花姐妹确实是比旁人更漂亮些,因为漂亮甜美,也就更讨大人的欢心,小小年纪养成娇纵任性的脾气,惹人嫌得很。
赛花会的时节,漫天花雨,悠竹绿水。
娘为我换上月白绫子裙,五色彩线滚绣了团花的缎带高束在腰间,月白裙流云坠角,几点鹅黄新枝堆叠其上,乍一看,煞是素白淡雅。
我的满头青丝已经长及腰际,用素白丝带轻轻在脑后挽了个髻,斜插上一支飞鸟玳瑁,鸟首前探,双翅横展,做工很是精细。一条镶珠盘翠的银璎珞戴在颈间,娘亲在我额前的朱砂痣上描画了一朵五瓣梅花妆,衬得人更显飘逸。
临水而照,整个人看来宛若玲珑的小飞天,只怕托着纱绫便可凌空而去。美貌爹爹常感慨地说〃吾家有女初长成,恐怕清闲日子没得过了〃,娘亲一如既往地浅笑,时不时为我拂一下鬓角的发丝。
我也忍不住陶醉在自以为是的绝代风华中,做着小女儿姿态,沾沾自喜了半天。可等到爹爹的牛车停住,我跳下车看到赛花会的场面时,方知道自己真是自视过高了。
赛花会里随便放眼一看就是整片的美女如林,不仅花家寨的老老少少三姑六婆们全到齐了,就连附近十里八乡的大小美女们也都花枝招展地赶来参加这三年一度的群芳盛会。
我将捏在手里把玩的藤花扔进土里,赶上去解气似的狠狠踏了几脚,又碾了几下。女人爱攀比的心性看来到什么时候也免不了俗,我被淹没在万花丛中,素淡得仿佛路边野花。
抱怨地回头看一眼娘亲,我原本属意穿了那条镇箱之宝的石榴百幅裙,配上水色飞翎束腰,再挽上嫩青披锦,珍珠翠玉挂全身,这样至少站在人群里也不至于太埋没了自己。结果美貌爹爹直接一记栗暴敲过来说我俗不可耐,我只得作罢。
现下看爹娘根本顾不得我,只一味享受着二人世界,我干脆提脚走人,自己找乐子去。
赶歌会上人声鼎沸,绿川冈地的少女们纷纷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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