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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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之传奇-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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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苍茫之中,我紧紧地抱着那小小的婴儿,在湖边的水草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他在我怀里甜甜地酣睡,居然也并不吵闹。
    突然眼前隐约有人影一闪,我又正是径直向前冲去,一时收脚不及,已撞上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那人眼疾手快,动作敏捷地一把将我扶住,口中啧啧道:“好漂亮的小娃儿,可惜已是个死人。美人儿,这深夜之中,你不好好呆在闺中,与意中人耳鬓厮磨,却抱着这么个死娃儿到处乱跑个什么?”
    一种莫名的凝重莫名的气息,扑面而来,多年的修为立即令我清醒过来——他绝非凡人!我警觉地站稳身子,猛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后退两步,厉声问道:“你是谁?”
    他有些意外,但面对我的质问,却也并无慌乱之意,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仪表英伟的中年男子,丰鼻阔额,剑眉朗目,身材比常人略显高大一些。他穿着一件织工精美的白底绣金锦袍,袍面上用细小的金丝绣出了无数奇异花纹,十分繁杂美观,即使是在这黑夜之中,仍然显得极为华丽耀眼。这件过份华丽的锦袍,若是穿在其他人的身上,必然显得太过夸张庸俗,然而穿在他的身上,却是处处都有着说不出的熨贴,非但没有市俗之气,举手投足之前,反而更显其威仪赫然、气度恢弘。
    见我始终怒目相视,对他满怀戒备敌意,他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竟然扯住我的衣袖,将我一直拉到水边,嘴里说道:“我早听说水族第一神女夜光,生得是如何如何的天姿国色,故此不远千里,亲自前来欣赏一番……今日一见,唉……只怕我是白跑这一趟了……那,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了什么模样?”
    我一向矜持自高,从来不屑与陌生男子讲话。寻常男子若是这般大胆地对我动手动脚,只怕顷刻间便会血溅五步、命丧当场。然而这个素未谋面的锦衣男子,虽然口吻轻佻,却是高华贵重、风度不俗,隐然有不怒自威之势,令人一见之下,便不由自主地被他所折服。
    我陡经大变,脑子里还是混乱一团,当下竟然也没有反抗,由着他把我拉到了湖边,魂灵却不知早飞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他一边大摇其头,一边从怀中擎出一颗晶莹如露的珠子。淡淡珠光映照下,静静的湖水便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湖面上清晰地显现出了我暗黑色的影子。
    那是一个怀抱婴儿、形若鬼魅的女子,她的环佩簪珥早已零落不堪。胡乱地披散在肩上的乌黑头发,和那一身玄色的长袍,都似乎已悄然融入了黑夜之中。然而那女子的脸色却显得那么苍白,甚至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映着黑夜的底色,那张面孔越是白得剌眼。然而那一双夜色般深黑的眸子中,却隐约可见两簇小小的血色火焰,在疯狂地不断跳动。
    我呆呆地看着她,而她那失去生气却燃着妖异之火的眸子,也在水中呆呆地回瞪着我。那副失神落魄的丑陋模样,令我自己都几乎不敢相信,竟会是水族群妖心中以高傲冷艳而著称的蚌女夜光。
    他凝视着我水中的倒影,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了。这孩子倒也命不该绝,他死去这么久了,脉息虽歇,但元神居然一直未散……夜光姑娘,你若真是想他活下来,我便赠你龙宫续魂胶,将他三魂七魄牢牢粘在一起;再将这颗水灵珠拿去让他随身佩戴……虽然他以后只是灵体,却无碍于正常的修行和生活,如果刻苦修炼,将来悟得大道,亦可晋为鬼仙,从此堂堂正正地来往于三界之中……’”
    我张了张嘴,道:“那男子是……是……”
    敖宁半晌没有作声,此时忽然开口说道:“这等男子,想必三界之中,亦并不多见……定然是我伯父——东海龙王敖胜了。”
    夜光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当初他派人来提亲,被我大怒之下打伤了来使,全因江湖传闻,说东海龙王好色贪淫,宫妃无数……”
    我脸上一红,亢声道:“事实上并非如此,父王他……”
    夜光的嘴角此时方才露出一丝微笑,道:“后来我自然知道,你父王非但不是好色之徒,反而是这天底下最为痴情重义的男子。唉,世人看待是非黑白,往往只是藉着表面浮象,真正想要看透一个人的心,可是多么难哪……”
    “然而这桩惨案,早已惊动了管辖此片水域的水神,他上奏天庭有司,本待要将我好好惩罚,但你父王为了救我,佯作纳妃,将我带回了东海暂为安置。东海龙王地位尊崇,后又亲自出面幹旋,天庭迫于无奈,也不好对我施以惩罚,我这才得以在龙宫安身立命。
    玉人渐渐长大,越来越象他那一双美丽的父母,可无论我对他怎样疼爱,他却似乎对我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之情,想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有着因果报应……屈指算来,至今已是九十七年……我那可怜的玉人,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十七岁的年龄,却不知他以灵体之身存于世间,却是足足有了九十七个年头,若是寻常凡人,只怕早已病老殆死啦……”
    霜重雾冷,在一个寒夜里,我和敖宁带着泥鳅小黑,重又返回了李家府第之中。真正的李青婵已经神魂消亡,然而她的家人父母,还需要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泥鳅小黑将不得不在以后的岁月之中,继续扮演着一个平庸古怪的李青婵。敖宁此来,便是知会本地的城隍土地一声,以便小黑能够在此地平安地长期居住下去。
    除了严素秋仍在城郊等我之外,东君返回了天庭,而夜光夫人也在我的再三劝说之下,返回了东海龙宫,姜夔虽是恋恋不舍,但是人神殊途,也只得与我们分别。
    我们一路默默行来,没有人开口说话。我们的衣襟裙角,都已被寒露濡湿,路边枯黄的衰草被踩在脚下,发出单调细碎的沙沙声。
    我心头恍恍惚惚,一时眼前闪过当年嬉戏的情景,一时是龙宫熟悉的辉煌景象,一时又仿佛听到夜光的声音:“听闻殿下你夙愿得偿,已是求得了伏魔玄武大帝的三公主太素为配,将来西海荣光自不必说,便是殿下你未来的尊贵荣华,也是不可限量啊!”
    李府青婵所居绣楼的长廊之上,还是高高地挑起一盏红色的纱灯,然而灯下已是密密麻麻落了一层飞蛾的尸体。也不知是因为天气转冷,还是因为灯火的灼烧?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只,纵然是已经落在了地面之上,但仍奋力扇动着翅膀,腾起无数细小的翅粉。有终于挣扎着飞起来的,便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一点暖色的灯光。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那晚我和严素秋扮作道士之时,静悄悄地从这里走上楼去的那一天,那些争先恐后扑向灯火的飞蛾。
    是不是那些死在水玉人手中的女子,就象那些飞蛾一般?明明知道前方是灼热的烈火,然而为了那一团明亮的温暖,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扑向火中。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们每个人,都象是这些飞蛾一般,是生活在无边的寂寞的黑暗中么?
    走出李府大门时,敖宁停住了脚步。我含泪看着他,然而他不看我,淡淡说道:“十七表妹,再过十天,便是我……尚太素公主之期,父王他们会在西海龙宫,为我与公主举办盛大的婚礼……”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泫然若涕的模样,终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似乎是想如小时一般抚摩我的头发,但在半空中犹疑了一下,又准备收回手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他的手,将脸贴在手背之上,哽咽着叫道:“宁大哥哥!”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不由得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揽到了怀中。
    无边的幸福的晕眩之中,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唤道:“十七、小十七……”
    我更紧地缩到他的怀里深处,喃喃道:“宁大哥哥,你……你别离开我……”
    他没有作声,下巴抵在我的头上,一只手将我紧紧搂住,另一只手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我忽觉额头一凉,似乎是一滴水落在其上,正想伸手去摸时,他却轻轻地捉住了我的手,他的声音,缥缈得象是从远山掠过的一抹微风:“小十七,我……我要走了,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而你,你……就把我忘记了罢……”
    在离别扬州之前,我和严素秋不约而同地,又去了水玉人与李青婵的合葬之地。据说,水红药与岑生的埋骨之所影红洞,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山中。
    突然严素秋“咦”了一声,叫道:“十七,你看!”
    在那方东君亲笔镌刻有“情冢”二字的青石墓碑上,蒙着一块洁白的丝绢,上面龙飞凤舞地写满数行大字,墨汁淋漓未干,似乎是刚刚被人送到此处。仔细辨认,原来竟是一阙长词: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住登程。过春风十里,尽霁麦青青。自伊人芳踪别后,徒余幽恨,聊共残生。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蒄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严素秋轻轻道:“这是那个姜生写的,词牌名儿,想必是叫做《扬州慢》罢?”
    桥边红药一年年的枯荣开落,知为谁生?我环视天地,只觉天地广漠,我十七又是为谁而生呢?
    我终于潸然泪下。
       西海大典(上)
    远处的龙宫,金碧辉煌,在海底放射出淡金色的毫光。数百颗的夜明珠悬在藻井顶上,照得整座大殿亮若白昼——这深海之底本来昏暗,从来就没有过白昼,但我可是见过人间的白昼的,所以我认为这个词语倒也贴切得很。
    阵阵丝竹之声随波送来,杂夹着鲛女们曼妙的吟唱,那便是海上渔人们流传的海妖歌声,甜腻柔靡,听起来倒别具一番滋味。但这些吟唱之声,却常常被宾客们毫无顾忌的谈笑声打断,这些宾客们的喧闹之声,连四周的海水,都被激起了缕缕细小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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