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她是我们学校的急先锋。”
“明天几点走,你可一定要叫我。”刘望海说,心怦怦地跳。
作者题外话:年轻人敢想敢闯的特性遇到这么一个时代,后果可想而知。
二
八点过后,县城中学一支支由学生组成的队伍先后穿过校门,开向不同目标。刘望海跟随一支队伍离开了学校。走出不远,后面追上一个人。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向队伍的前头。
“你怎么不带你那支队伍?”带队的戴娟娟不满地问。
“项老师在那。我还是参加你们的行动吧。你一个人带队,我有点--。”赵丰逸喘着大气回答道。
这支队伍有二十来个人,大多是戴娟娟所在的高二一班的学生。初二二班只有张中民和刘望海两人。张中民在前面当向导,刘望海在出发时跟在他身旁,可戴娟娟却对他说:“小同学到后面去。”她好像瞧不起他这个身高比别人矮半个头的初中生。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行军,他们到了一个村庄。“就是前面那座房子,”张中民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说,“那家解放前是这一带的大地主。这村子里的田地过去都是他家的,他们家有许多房子,现在生产大队的仓库和小学的房子解放前也是他家的。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个已死的老地主过去有三个老婆。不知道他怎么睡得过来......”
“不要说了--”赵丰逸打断了他。
张中民白了他一眼。戴娟娟收住了脚步,大家都簇拥在她周围。刘望海也挤到了她身旁。“前面就是咱们今天行动的目标。咱们先观察一下,然后考虑采取行动。”
“这房子后面还有一个门,可以直通屋后的那片山林。”张中民说。
戴娟娟默默地点了点头,两眼察看着前方的房子。
这是一座位于山脚的二层农舍,外面围着一圈低矮的石围墙,墙上爬满了青藤,藤上还长了一些紫色的小花。围墙的门经过长年风雨的腐蚀,已是破烂不堪。看来这是一座已经历了数十个春秋的旧屋。
这屋里会有张中民说的那些好东西吗?刘望海怀疑地自问。
“马上开始行动!”戴娟娟对围在身旁的队员下令道,“丰逸,你带几个人从后面进去,我带其他的人从大门进去。”
“好!你们几个跟我来。”赵丰逸点了几个人。“还有你--”他拔腿要走时,对刘望海招了下手。
刘望海顿了顿。他想跟着戴娟娟,可那个赵丰逸却在用目光示意他跟上。“唉--”刘望海应了一声,迈开大步向他跑去,可他马上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啊--”的叫了一声,两手捂住了脚踝。
“怎么啦,怎么啦?”戴娟娟厉声问道。
“脚扭了。”他怯怯地说。
“真是霉气!还没行动,就已损兵折将,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她愤愤地说,“继续行动!”
赵丰逸带着人往屋后跑去,戴娟娟手一挥,带着其他的人从大门蜂拥而入,刘望海对着赵丰逸的背影眨了下眼,从地上一跃而起,跟着人群进了大门。
里面一字排开六个房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可能屋里的人听到风声都躲藏起来了。
“屋里的人都出来!”戴娟娟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喊道。
“都出来,都出来--”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大声嚷了起来。
“不出来,就砸烂你们的狗头!”张中民尖声叫道。
“兹……”的一声,一扇门开了,接着其他的门也一一慢慢打开。一个个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都出来,都出来--”戴娟娟不耐烦地叫道。
“快点出来!”刘望海也大声叫了一声。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下跑到了戴娟娟对面的那扇门前,对里面那两个站着不动的人挥起了手。“快点,快点。我们的队长要教育教育你们。”
屋里的人一脚跨出了门槛,刘望海一看是个一米八十高的大汉,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那铁塔般的大汉身后跟着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农妇。大汉继续往前走,刘望海不断往后退。大汉再往前走,就要到戴娟娟身旁了。
“停下,停下。”刘望海收住了脚步,向那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铁塔举起了手。铁塔听话地停了下来,低下头,想对他笑,可又不像是笑,那怪模样令刘望海心里发毛。可他不能露出胆怯的样子,戴娟娟就在他的身后,他不能让戴娟娟再次瞧不起他。“你老实地听我们的队长教育。”他声嘶力竭地吼叫道。
“你们都给我听着--”戴娟娟大声对站在面前的十几口男女老少说,“你们是地主的一家子,要和地主划清界线,要和地主阶级的剥削思想划清界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你们家有很多‘灰尘’,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扫除你们家的那些‘灰尘’的。”
“我们家自己有扫帚!”一个站在铁塔身旁的七八岁的小孩说。
“别说话。”农妇拍了一下小孩的脑袋。
“这种‘灰尘’,你们自己是扫不掉了。你们家一定有很多的‘四旧’的东西,那些旧东西就是我们革命的对象。如果你们继续保持那些东西,就证明你们想保持剥削阶级的思想,想复辟资本主义。今天,我们革命红卫兵,要你们自己把那些东西全都交出来。你们这家人谁是主人?”
没有人回答。
“怎么不说话?”戴娟娟大声问。
“快回答,快回答--”刘望海跟着众人嚷道。
“我家那个当家的死老头已不在了。”农妇说。
“他去哪了,把他叫来。”戴娟娟厉声问。
“这家的老地主土改时就死了。”张中民对戴娟娟说。
“老地主不在,那小地主呢,还有地主婆呢?”戴娟娟又问。
“她就是地主婆。”张中民对戴娟娟说,向那个农妇呶了下嘴。
“你就是那个老地主的老婆?”戴娟娟向农妇跨了一步。
那个铁塔马上站了过来。农妇伸手把他拉到了身后,嘴上说道:“我是那个死老头的三房。他的大老婆早年就死了,二屋早就改嫁了。只有我一个人跟着那个死人受活罪。我真是瞎了眼啦,当年会嫁给那个死老头。我这一辈子为他受了多少苦啊!”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看来,你也是个受压迫的人。”戴娟娟看她一副可怜相,口气软了一些。
“那年,我也是不愿嫁给他的,是那个死老头强迫我家里人叫我嫁给他的,我家里欠他的钱。”农妇唏嘘地说。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喜儿’喽?”张中民以嘲讽的口气说。
众人笑了起来。
“严肃点,严肃点。”戴娟娟回头说,接着又对着那个农妇说,“解放前,你也是个受压迫的人,因此你更应该同剥削阶级划清界线。要知道,如果不这样做,那今后资本主义复辟了,你就要再次受到压迫,广大的妇女同胞就会像你一样或者说像喜儿一样,被迫嫁给甚至卖给地主老财。”
农妇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她身后那十几个男女老少们有的跟着点头,有的轻声嘀咕,有的大胆地瞅着戴娟娟。而那个铁塔却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神色。
“你不仅要在思想上与剥削阶级的旧思想划清界线,还要在行动上划清界线。”戴娟娟看到自己的教育工作已有一定成效,突然把话锋一转,“你应该主动交出‘四旧’的东西。”
“我们家没四旧。”那个小男孩大声嚷了起来。农妇又对他的小脑袋拍了一下。
“如果你不交,我们革命红卫兵是不会答应的。”戴娟娟说着,转身对着身后的同学问,“你们说,我们会不会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我们坚决不答应!”刘望海在戴娟娟身旁振臂呼起了口号。
“我们坚决不答应!”他身后所有人也跟着呼起了口号。
刘望应心里一阵得意,平时都是他跟着别人呼口号,今天他也能带着大家喊口号了,而且还都是些高二的大哥大姐们,还有那个令他崇拜得不得了的戴娟娟。他想再喊一句,可是,戴娟娟已大声下令了:“革命的红卫兵小将们,既然他们不想让灰尘跑掉,那我们就来把那些灰尘扫掉。各小组分头行动,对每个房间,每个角落仔细搜查,所有‘四旧’的东西搜出后,都集中到这里来。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分头行动!”戴娟娟下了命令。
众人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扑向各自选中的目标。戴娟娟站着没动,两眼警惕地注视着那一家人。刘望海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守卫在她身旁还是跟着别人冲入某个房间去搜“四旧”。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屋里搜出的东西都集中在这里。”戴娟娟对身后的一男一女说,“我去看看他们的行动。”她头一扬,把那剪得齐耳的短发往后一甩,向最左边的一个房间走去。刘望海急忙眼上。那个房间刚才没人进去。
房间里光线很暗,刘望海眯起双眼。原来这里是个烧饭的灶间。靠后墙是一个烧柴的灶头,一支被烟熏黑的烟囱从灶头沿后墙上爬,一直穿过低矮的后屋顶,通向屋外的天空。灶后堆着一捆捆的木柴和稻草。一只老母鸡在稻草角落里“咯咯咯”叫了几声。
戴娟娟向四周扫视一眼,皱起了眉头。“你在这里搜。”她给刘望海扔下一句话,一扬头走了出去。
刘望海也皱起了眉头。这么破的地方,能搜出什么?他来到了稻草堆旁,那只母鸡见到生人,惊吓得咯咯叫着跑走了。他看到这里原来是鸡下蛋的地方,凹下的稻草处还有两只鸡蛋。他轻轻地拿起了蛋,把它们放在了灶台上。然后动手搬起了一捆捆的稻草。几捆稻草不一会儿就搬开了,那下面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