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历史不再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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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历史不再徘徊-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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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的工资只有十八元,两年之后满师为正式工人,也只有三十一元。最具资历也是最熟练的老工人,可以享有“八级”的薪金,每月一百零八元,这已经是普通人中最高的收入。所以,购买数以百元计的工业品,对于他们来说,确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有了钱也不一定就能买到这些东西。因为商店里面空空荡荡,你根本找不到这些东西,即便找到了,也不会卖给你。几乎所有你想要买的东西,都要凭借一个叫做“票”的小纸条。这是政府为了对付物资紧缺而想出来的办法,西方在战争的年代也曾经使用过的。只不过中国人使用这种办法的时间长一些,从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大约22年里没有间断。“票”由政府监督印制,然后分配到每一个机关工厂学校里面去,再由这些地方的领导分配给下属,其数量大体是每十个人中每年可有一人分配到一张,或自行车,或手表,或缝纫机。所以,你为了买到其中一样,常常不得不等上几个月甚至几年。1977年最后一天的下午,北京大学一位28岁的教师得到一张“票”,可以用它买到一辆自行车。他欣喜若狂,因为这足以使他在一个月后的婚礼上向他的朋友炫耀一番。可是到了1978年的第一天,他欢天喜地地跑去买他的自行车时,发生了不幸:“票”丢了!这位教师在北京最大的百货大楼里满地寻找他的“票”,最后失望地掉下泪来。 
  但是,平心而论,像这位教师这样,为了自行车而处心积虑的中国人,在那时也还是少数,普通中国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只不过“衣食”二字。即便稍微富裕一些的城里人也是如此。那时候人们生活得异常仔细,根本不像今天的人们这样大手大脚。大街上没有车水马龙的车队去挨家送礼——这种车辆通常有一个很大的后箱,以便把礼物包裹搞得更加丰富。各个机关工厂学校部队的大院子里,也不会有一包一包的鸡鸭鱼肉分给职工,即使是逢年过节也不会如此。生活在那个时期的社会调查者,如果尾随一位家庭主妇到菜市场上去,就会知道一个家庭一次购买的东西通常不会超过1公斤。主妇们通常是用这样的话来招呼售货员的: 
  “同志,给我割块肉。l毛钱的!要这一边的。” 
  “同志,给我来一根儿葱,那根儿葱白大点儿的。” 
  “同志,我买半个冬瓜,要小的那一半儿。” 
  不过,在北京城里,也会有例外。冬季寒冷干燥,万物不生,所以,家家户户都不会忘记漫漫冬季里的菜蔬。每年11月的第一周里,大街小巷便为大白菜所占据,城里百万人家,每一家至少会有一人走到街上,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每一家也至少会有一辆车子推到街上,或三轮平板车或两轮自行车或独轮手推车。大白菜每一公斤不过两分钱,一个四口之家花上四元钱买回小山似的一堆,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挖一个深坑存放在里面,或是用一些旧棉絮包起来,放在屋檐下面朝着太阳的地方,就可以吃上整整一个冬天。那些天里,白菜把整个北京城覆盖起来,车流与人流环绕其间,场面至为壮观。只不过,这样的购买浪潮每年只有一次,而且是为了以更加节俭的方式度过严冬。 
  其实,依照那个时候政府计划供应的食品数量,普通人家已经没有可能再节俭了。在城里,粮食从婴儿出生开始定量,每月三公斤,以后婴儿渐渐长成,定量亦渐渐增加,一般成人的粮食定量,最高限为每月十五公斤,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工人和军人,则可以吃到二十二点五公斤。在不了解中国的西方人看来,这些粮食大约不会太少。可是,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是以粮食为主,其他食物在他们只是一种极为有限的享受。其数量之少,不要说外国人,就是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出生的中国人,也难以想象。每人每月可以买二百五十克猪肉、四个鸡蛋、半小瓶豆油、一百克白糖、两块豆腐和五十克绿豆粉丝。把这些东西做成普通人家饭桌上的食物,再仿效政府的配给政策,来平均地分配到每一天,则每个人可以吃到一个猪肉饺子或者一个直径不超过一厘米的猪肉丸子、一小口鸡蛋羹或者半小口炒鸡蛋、一勺豆腐、十根粉丝。除此之外,孩子可以按照规定喝到半磅牛奶,孕妇可以拿着一张特别的证明去买一公斤红糖,信仰###教的回族人,可以买到半公斤牛肉或者半公斤羊肉。

大梦谁先觉(4)
八亿农民在五万个人民公社里轰轰烈烈地干了二十年,所能提供给城里人的食物,大体就是这些。不过,就算这些东西少得可怜,也还是乡下人向往的生活,天知道,那一年乡下的境况更惨。 
  弥漫于全中国的旱象,一直持续到1978年春天,竟无一丝缓解的迹象。我们的国家乃是建立在一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之上,气候非旱即涝,其旱涝的转换,大致十余年为一周期。这一年就正是处在干旱的时节。北方无雨,河水断流者十有其九,南方本为多雨地区,这时候的库湖塘堰也纷纷干涸。湘鄂两省守着一条浩浩长江,向有千湖水乡之说,昔日由于水位之高已经超过地面,所以当地有着“水在房上行,车在河下过”的民谣。可是到了这一年春天,八百里洞庭湖水位,为二千年历史记载中的最低一点。汉水两岸一千四百七十台巨大的抽水机不分昼夜全力提水,仍无力缓解旱情。这一年农业的减产已成定局。依据各地官员的报告,粮食减产三十五亿公斤,棉花减产十三万担。仅从数量上看,仍为正常幅度之内。可是实际的情况要严重得多。政府用赈粮的办法来接济饥民,将各地余粮调往缺粮的地方,仍不足为济,所以只好打开国库,把原本准备用于战争的存粮也拿去放赈。世人皆知,准备打仗是共产党自六十年代以来最为重要的战略,毛泽东生前曾有“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名言,周恩来逝去之前的最后一次手书,也就是写了这一句话。以领导人的这种心情来看,非到迫不得已,绝不至动用备战之储存。现在这样一来,就放出去一百亿公斤。当日中国农村八亿零三百二十万公社社员中,有三分之二的生活水平不如五十年代初期,有三分之一则连三十年代也不如。平均计,每一个人在一年之中可以吃到一百二十四公斤粮食,并且这些粮食全部都是未经加工的原粮,倘若农民要按照一般的标准来加工这些粮食并且精细到不丢一粒,则可以得到大约一百零五公斤粮食和若干麸糠,平均每天可以吃到二百八十克粮食和一把麸糠。这是平均的数字,那些穷地方则更加可怜:一亿户人家的粮食不够吃、四千万户人家的粮食只够吃半年,另外几百万人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粮食。他们依靠着政府的救济,而政府运来的粮食,常常只是在仓库埋藏多年的红薯干,漆黑一团,已经变质。据北京一位调查者的报告,他亲眼目睹了农家煮这些红薯干的过程,由于一股浓烈的苦涩,必须连续两次煮沸后又将水全部倒去,再以新水投入,长时间地蒸煮,方能食用。即便如此,当他本人试着吃了一顿这样的食物之后,立即开始拉稀。 
  讲到这些人的现金收入,就更加难以启齿。如果不分成人与孩子平均计算,这一年的农村,有一亿一千二百万人每天挣一角一分钱,有一亿九千一百万人每天挣一角三分七,有二亿七千一百六十万人每天挣一角六分四。收入最低的地方为山西省平鲁县,每人每天大约六分。另外还有大约二亿人属于农村中的高收入阶层,但实际的现金也不会超过每天二角。尽管当时物价低廉,这一点钱也实在买不到什么东西。它大约可以买一包最差劲的香烟;一支蜡烛;一个小学生练习本;一包卫生纸;三块蜂窝煤;或者到澡堂子里洗一次澡。不过,农民根本用不着这些。把乡下所有人全都算上,每人每日用于衣食的支出不过二角五分五厘(其中食物二角一分八厘,衣着三分七厘),他们不会花钱去买那些东西,那都是城里人的玩艺儿。乡下人虽然抽烟很凶,可是他们只不过把自己种的烟叶碾碾碎,在不论什么地方拽一张满是油墨的宣传纸,卷一卷就行了。至少有一半的农家是没有电的,有电的地方也常常停电。可是蜡烛毕竟太贵,点油灯已经足够。政府要求孩子上学,大多数孩子却根本没有进过学校的门,因为没有钱,还要帮助大人劳动,也有的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学校。即使进了学校的孩子,用树枝在地上划一划也就学了写字,哪里用得上练习本。燃料是田野山梁上的树枝灌草,一早一晚拣回来。洗澡在农家是一种毫无用处的事情,他们祖祖辈辈都没有这个习惯,一年甚至一生都不洗一次澡乃是正常。至于说到卫生纸,那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六十年代后期,城里的中学生们纷纷到乡下来安家,与农民朝夕相处。农民最看不惯这些城里孩子的事情之一,是他们在拉完了屎之后,竟然要用一种灰白色的纸来擦屁股。农家之不讲卫生虽然还不至于到拉屎不擦屁股的地步,但他们大都是顺手拣一块砖头瓦片或者撅一截黍秸秆,伸到下面刮一刮就算完事。砖瓦在乡下仍属稀有之物,因为农家的居所大都是由土坯垒墙并以茅草麦秸来覆盖,能够大范围地使用砖瓦于建筑,还是几年以后的事。黍秸秆是玉米打净之后留下来的秆和叶,农家常把它做成厕所的围栏,在农村这东西取之不尽又不用花钱,所以,乡间厕所的黍秸围墙总是被人撅得少了上半截。 。 想看书来

大梦谁先觉(5)
农民们省下了这一切,却绝对不能省下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这些农民用以延续生命的最基本的用品,说起来令人惊讶。那一年冬季,甘肃省的天气格外阴冷,可是榆中县上庄公社的社员宋同安一家的炕上,连一张炕席都没有。他和他的一儿一女,以两个纸制的水泥袋为铺垫,三人蜷缩在一起合裹一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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