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公案- 第3节

　　曹寡妇道：“这个我不管，我孤苦伶仃，为我家的死鬼守了二十年寡。马上官府就要表彰的，现如今出了这个事情，非得报官不可。咱们桃花村，像我这样的苦人，也没几个。大伙儿要是不答应，我这就去跳桃花潭，早晚跟了我那死鬼去，也免得丢咱村里的脸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寡妇别憋足劲了多年不嫁，横竖只是为了弄个朝廷的表彰，立个贞节牌坊。如今遇上这么一出戏，正好大做文章，岂有善罢甘休的道理。不过众人又想，这外乡人看来不过是喝醉了酒，倒在雪地里撒野，硬要说他侮辱寡妇，调戏民女，也说不过去啊，于是都劝道：“曹家大娘，这事确实也得还你个公道，可是按理说，要报官，也得咱村里族长们说了话，不然没人给你撑腰啊。不如先把他拉到陶大官人那里说说理，再由他老人家定笃吧。”

　　曹寡妇一琢磨也对。众人便拥着曹寡妇，几个壮汉抬着醉汉往陶大官人家的府第陶大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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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对联
此时的陶大花园一片热闹，原来今日是陶家去桃花庵上香的日子。老陶正指挥家人收拾东西，佣人李大妈和几个小丫头正包蜡烛，叠纸钱，那八婆抱着儿子坐在躺椅上悠闲自得，其余几个老婆不准去上香，在一旁看得眼红。

　　忽听得门外一片喧闹，老陶走出外厅。曹寡妇便扑上去，又是把街上的哭闹重新表演了一遍，加上众人的陈述，老陶马上明白了，心下好不烦恼，心想这不过是件屁大的事儿，我这儿忙着要去烧香呢。可是老陶毕竟是村里的头面人物，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了身份。当下一边安慰曹寡妇几句，吩咐下人把醉汉弄醒。

　　李大妈于是从青黑色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浇在醉汉脸上。那醉汉被人抬来抬去弄了半天，也几乎醒了，冰冷的水这么一刺激，立马跳了起来，变成了醒汉。

　　“怎么回事？”这醒汉见到周围这个阵势，吓了一跳。

　　“来者通名！”陶大官人已经坐在了堂前的太师椅上。这张椅子是他从泾县衙门里带回来的，其实就是侵吞公物，不过老陶总是以为一日为官，终身为官。必定是要显显威风的。

　　“吾乃李白！此处乃何所在？汝等环伺在此，意欲何为？”醒汉睁大双眼，手摸向腰间，自语道：“咦，我的剑呢？剑在何处？”

　　陶大官人吓了一跳，说道：“李白？哪个李白？你是李白？李白是你？”

　　那醒汉昂然挺胸说道：“正是。”

　　这时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大声说：“你胡说，你怎么会是李白？”众人一看，原来是村里唯一的文人王秀才。这王秀才长得猴瘦，黝黑，所谓獐眉鼠目就是指他了。王秀才尖着嗓子叫道：“李白乃天下知名之诗仙，怎么会是你这般模样？流连酒肆，还欺负寡妇！”

　　醒汉听他这么一说，反问道：“什么？我欺负寡妇？”曹寡妇顿时火冒三丈，跳出来，指着他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脸没皮挨千刀的，你是癞皮狗转世，老母猪肚里生出来的！你刚才在街上拉着老娘的手不放，还说什么‘好温暖’！如今你想耍赖，呸！我打死你这个泼皮无赖！”说着就要上前扑打，李大妈连忙拉住。有些个轻薄小伙儿已经在学嘴了：哟，好温暖，好好温暖哟。众人哄堂大笑。连那醒汉也不禁微笑了起来。

　　这会儿，老陶倒是心里起了疑问。仔细打量眼前这醉汉，只见他四十多岁，身高八尺，蓬头散发。一张白脸，鼻梁高挺，眉骨高耸，眼珠竟是淡绿色，只不过显然酒色过度，一片倦怠。老陶心想：传说这诗仙李白原是西域混血儿，身材魁梧，又放浪不羁，流连歌妓酒肆。眼前此人倒有八分相似，只不过李白如此名人，竟会到桃花村这么一个小地方来吗？正在想着，那王秀才又发话了：“你既然说你是李白，可有凭证？”

　　李白哈哈大笑：“李白乃一介浪子，既无半分功名，又无半亩田土。冒充李白又有什么好处？”曹寡妇看他如此，更是气急，又放声哭起来。王秀才道：“非也非也。太白之才，如盈盈皓月，其洁，其明，既存于天下士子之心。如此，我有一绝联，汝能对出，鄙人当拜于足下，如若对不出，当与你去见官！”

　　村民们听到这里，也都明白了。当时李白名声极大，什么举头望明月之类的诗句，三岁小孩也会背诵，桃花村虽处偏远，村民们也大都没有文化，但是向善之心也是有的，当下议论纷纷。

　　“听说李白是个大诗人！”

　　“诗人是干什么的？是多大的官！”

　　“诗人不是官，是读书人，就和王秀才一样的。”

　　“哦，那也就是穷光蛋嘛！”

　　李白笑道：“好，你说便是。”

　　王秀才气血上涌，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在大厅里走了一圈，半闭上眼睛，嘴里嘟囔了半天，猛地眼睛一睁，说道：“凡人看繁星心更繁！”李白一听，微笑道：“此联有些意思。我出下联：洪阳照红果果更红。”

　　王秀才一听，一双金鱼眼几乎要突了出来，叫道：“此联对帐工整，纹丝合缝，我数十年思之而不得，汝今不假思索，并随手而得。如此才华，当今世上，非谪仙人不可！君果乃李太白乎！”当即拜倒在地。众人哗然。

　　老陶一听，没有半秒犹豫，大声叫道：“李大妈，看座，上茶，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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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酒坊
桃花酿酒坊就座落在陶大花园的后边，正好靠着李白的北窗。传说这酒坊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历代都是朝廷贡酒的产地。酒坊里酿造的名酒桃花酿甘香醇美，闻名大江南北。据说隋末唐初时天下大乱，官方印制的货币都失去了老百姓的信任，日常交易以大米为单位。比如一只鸡换三斤米，一头猪换四百斤米等等。而一两桃花酿即使在最便宜的时候，也要换到七百斤米，可以说比金子还贵。

　　在这么一个老字号名牌企业里面上班，是每个桃花村民的梦想。老陶也正是因为掌握了酒坊的一半股份，而变得有权有势。老陶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也死死把关，轻易不肯录用新人。陶家的老佣人李大妈伺候了陶家三代人，辛苦了几十年也没有把自己的儿子给安排进去工作。

　　但是汪伦一直没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多么好，他总是显得很忧郁，没事总坐在桃花谭边发呆。这样的高级忧郁本是李白们才能享有的权力，劳动人民们根本不理解。李大妈就会背地里骂汪伦：“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整日里在王八潭里吊丧，也不晓得自己是苍蝇跌进蜜糖罐了，甜死了。”李大妈说的王八潭，影射的是汪伦父母当年误吃死王八中毒身亡的事情。

　　汪伦思念父母心切，就会忍不住站在潭边唱起来。不幸的是他的嗓子比村头高老头家的毛驴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在他唱歌的时候，桃花潭的村民们就会跑到屋里头，躲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夏天的时候太热，没有办法钻被子，就只好用橡胶塞住耳朵眼。要知道橡胶产自南方，很贵的。要不是有钱的桃花村民，别人是用不起的。

　　专业酒工及业余歌手汪伦通常是第一个上班的。桃花村公案发生的那天，汪伦也是来得最早的。据史料记载，那是天宝元年正月十三辰时三刻，汪伦敲开酒坊门房的大门。门房高老头眯着眼睛打开门，仍旧朝天喊了一声：“来将通名！”

　　“小将汪伦。”

　　“所为何来？”

　　“取汝项上首级。”

　　“所用何剑？”

　　“干将莫邪，哇呀呀——”

　　十几年来，这一老一少总要这么戏说一番。而案情的关键之一，是那天高老头是否向汪伦索要了门牌。要知道每个酒工都有一面特制铜牌，不交铜牌，不得入内。这是计算工时的凭证，也是贡酒酒坊的安全措施之一。对此，汪伦坚持自己当时交了铜牌，而高老头坚决否认，但他也同时承认是自己放汪伦进去的。

　　“这小子确实没有给我铜牌，但是这小子我是看着他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对他从无怀疑，所以就让他进去了。”这是高老头的供词。

　　汪伦进了大门，穿过几间瓦房，这唤作蒸房，是把稻谷泡烂煮熟做酒料的地方。蒸房内有八口大锅，按现在的说法，每个直径有6米。酒工们都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内裤，手里拿着铲子，不停地把稻谷捣碎，加水。底下烧火的酒工则是把一筐筐的木材投到炉里。蒸房里面常年高温，工作最是辛苦。汪伦早些年也在这里干过。

　　再往里走则是酵房。煮熟的酒料运到这里后，由数量的老酒工分成上中下三等，分别配以酵母，存储于坛中。此项工作最需经验，汪伦年纪尚轻，还不能胜任。

　　最里面则是巨大的库房了。汪伦拉开酒库大门，走下一个斜梯，来到酒窖里面。汪伦掏出火折子，把壁上的油灯点着，顿时惊呆了。八十多坛珍贵的桃花酿，本应该静静在此等候，却一下子无影无踪。

　　汪伦顿时冷汗直冒，这其中厉害关系，他了然于心：这桃花酿乃是贡酒，价值连城，而自己正是新近才被委任了掌管酒库的重任。

　　这下，是要被砍头的呀！

　　汪伦全身无力，一下子软倒在地，却倒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体身上。汪伦转头一看，地上居然是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饶是汪伦年轻大胆，也忍不住大叫起来。这时候，壁上的油灯不知怎地呼的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我的亲娘啊——”汪伦哭叫起来。

第七章　　　贡酒
且说这汪伦当即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翻出地窖。清晨的冷风一吹，汪伦开始冷静下来，把刚要喊出来的话生硬地吞了下去。

　　汪伦心想，这贡酒要是真的被盗，莫说是我，这酒坊上下几百口人，免不了一块儿抄家砍头，这件事情非